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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20出版】《我的守护者(上下)》作者: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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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11 20:54:18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柠萌萌。 于 2017-10-21 12:11 编辑

  

  我的守护者(上+下)

  作者:典心
  出版社:禾马文化
  出版日:2017 年 10 月 20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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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

  我的守护者(上)

  她是众人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融了的娇贵千金
  他是保全界的顶尖高手,负责保护她的人身安全
  因为一桩恶意绑架,他们被迫展开跨国大逃亡──
  她知道必须无条件信任他,听从他的安排
  可是他冷热不定,说话虚虚实实、真假难辨
  什么他们一见钟情,相约私奔?!
  这男人说起谎话流利无比,尽往她身上栽莫须有的赃
  不但当众羞辱她,还以她的挫败气愤来取乐
  谁教她就是笨,才会敌不过他的刁难与恶意欺凌……
  她承认,他的确有资格嚣张,那些坚定的指示
  以及偶尔温柔的哄慰,让她躲过重重危机
  但他实在太狡猾,每当她以为稍微了解他了
  就发现他心机诡谲之处,让她彷徨不已
  像是走进一座复杂又危险莫测的迷宫
  只要踏错一步,就会失去她极为宝贵的一部分
  而她很清楚,那个代价是她付不起的……

  我的守护者(下)

  他一再重复做着古怪的梦
  在那些梦里,总是有一名面容绝美的女人
  随着梦境愈来愈清晰,他知道梦中女人是真实存在
  为了找回遗忘的记忆,他发誓一定要把她找出来!
  没想到他受雇保护某位富商的情妇和孩子
  那个传言中恶名昭彰、父子通吃的魔性之女
  竟然与他的梦中人长得一模一样!
  乍见那张熟悉的娇颜,粉碎了他脑中的封印
  终于想起与她曾发生过,短暂却深刻的点点滴滴……
  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澎湃的情感冲击着他
  但在她眼里却是满满的责备与怨恨
  七年前,他不曾道别,留下她孤单一人
  七年后,他又出现得太晚,她即将成为别人的妻子──
  该死!他纵然满嘴谎言,对她的爱恋却是真心诚意
  属于他的,没有人可以从他手中夺走
  等着吧!他不计代价也要赢回她的人、她的心……

  楔子

  他受伤了。

  剧痛在全身各处炸开,最严重的是头部,涌出的血液滑下脸部,像是一层红色面罩阻碍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四周。

  他解决了几个人?

  六个?

  还是八个?

  他打倒每一个身手顶尖、心怀不轨的家伙,但是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合作,展开群体战,让他应付得格外吃力,还因此身负重伤。

  纵然那些家伙都倒地,他却也无法动弹,有几根肋骨该是断了,内插进肺部,所以血沫不断涌出,他剧烈的咳嗽,吐出一口口鲜血,而每次咳嗽,头部的伤就愈是疼痛。

  那家伙是用什么攻击他的头部?

  该死的砖头吗?

  他视线模糊,意识也渐渐模糊,却拚命想要保持清醒,几度试图起身,却又重重的摔倒,躺卧在一片血污中。

  不能昏过去了!

  他必须回去!

  有人在等他,他非回去不可。

  有人……

  他意识愈来愈昏沉。

  是哪个人?那人为什么在等他?

  是男人还是女人?是年幼还是年长?他只记得一定要回去,但是无形的物体干扰着思绪,起先像是迷雾,之后变得像柔软的纱,接着是纸,然后是木头、钢铁……

  失血过多让他终于昏厥。

  而脑中那容貌、那身影也被重重封印,他几度挣扎却还是无法清醒,陷入重度昏迷中,连最后的意识都断绝,陷入无边黑暗。

  第一章

  十天前

  那本该是平凡无奇的一天。

  夏季耀眼的骄阳,被厚重的粉蓝色天鹅绒窗帘隔绝在外,以素雅米色装潢的偌大卧室,因为空调而温度舒适,不受窗外炙热高温影响。

  真丝缇花夏被覆盖的娇小人儿,睡得很深熟,乌黑的发披散在奶白色的枕上,弯弯长睫一动也不动,耽溺在黑甜梦乡。

  蓦地,门上传来重敲。

  咚!

  厚重的门板撼动,黄铜把手轻当有声。

  咚!咚咚!

  「书庆!」

  高声呐喊,伴随敲门声响起。

  甜梦破灭,床上的她吓得惊醒,半跌半摔的下床,连拖鞋也来不及穿,用最快的速度跑到门边,尽快把门打开。

  门外,艳丽的年轻女郎,俏容含怨,大波浪的卷发衬得整个人格外妩媚。

  「妳还要睡多久?我们都起床好久了啰。」她红嫩的唇嘟起,任何男人见了都想一亲芳泽。

  「我这就起来。」书庆忍着睡意,不敢朝被窝看去,怕意志不坚,又会被瞌睡虫大军击败,回床上继续深眠。「我先去洗漱。」

  「快点喔!」丽人交代,踏着软软的步伐离开。

  卧房恢复静谧,书庆走回床边,穿了蔺草编织的室内拖鞋,就快点进浴室里刷牙洗脸。扭开水龙头,往脸上连泼了几下冷水,才能抵抗瞌睡虫的进击,她尽快刷牙洗脸,匆匆把长发梳好,简单的用乌木簪子半盘,洁白的前额落着几丝发,不显凌乱,其余的发则如上好真丝般垂落。

  在镜子前确认打点妥当,她这才离开浴室,往饭厅走去。

  不同于卧室的阴暗,饭厅与客厅的窗帘早已拉开,阳光照射入内,处处窗明几净,紫檀木地板上连半点灰尘都没有。

  厚重的原木餐桌旁,摆放九张雕刻大器的厚重木椅,其中五张椅子里已经坐着人,有男有女,个个时髦年轻,在家里用餐也衣衫考究,都是当季最流行服饰。

  「大家早。」相比之下,书庆穿的植物染,淡黄色无袖连身薄棉衫只求舒适,虽然朴素了许多,倒也显得雅致。

  「十一点多了。」读着几份不同语言国际经济新闻的嘉铭表哥,搁下报纸抬起头来,好看的浓眉紧拧。「大二暑假刚开始没几天,妳的作息就全乱了,昨晚又熬夜吗?」

  「嗯。」她回答得很小声,脑袋愈垂愈低,小手在桌上摸索,倒了一杯温开水,慢条斯理的一口一口吞着。

  阳光照耀下,精致非凡的眉目一览无遗,乌黑的发衬得肌肤稠白,宛如上好瓷器般温润易碎,却也让黑眼圈更显清楚。天生的长睫下是黑白分明的大眼,小嘴唇色嫩红。

  「昨晚嘉如在酒店办派对,疯到三更半夜才醉醺醺回家,怎么她反而比妳早起?」表哥问道,修长结实的身段,格外适合穿西装,坐的时候外套随意敞开。

  「对嘛,」表姊嘉如娇娇埋怨。「我中午还跟太雅集团的总裁有约,妳不起床,谁帮我搭配衣裳跟首饰?」

  「又有男人要遭殃了。」嘉耀表弟坐在一旁,坏坏邪笑。「书庆,妳不要再帮姊做搭配,让男人们瞧瞧,杂志里吹捧的时尚名媛,其实根本没有品味可言。」

  「臭男生,不要来离间我们!」表妹嘉雅加入战局。「你去公司开股东会议,还不都是要书庆看过穿搭,不然连打哪条领带都不知道。」

  「我是为了公事,妳们是在玩乐。」表弟抗议。

  「哼,上次立权集团老董预备退位,可是我跟他小儿子约会,才套出来的消息,让公司紧急撤资,不然你就要提头去见股东们喔。」表姊贴着水钻的长指,把果盘往旁推。「来,这是妳最爱吃的水蜜桃,昨天才从梨山送来的。」

  「谢谢。」书庆拿起银叉,将鲜甜桃肉放进嘴里,尝着当季最可口的水果。

  「话说回来,妳为什么那么晚起?」表妹眨着花费不少金钱与时间,请美容师精心种得弯长细密的睫毛,好奇的靠过身来。

  「有个网路拍卖会的结标时间设在凌晨两点。」水蜜桃滋味甜美,她吃了一口又一口,一不小心甜汁沾了下巴,连忙抽着桌上的面纸擦干净。「所以,昨晚我八点就睡,十二点起来参加。」

  表姊妹的花样年华,都在享受灿美青春,尽情狂欢玩乐,周旋在花样百出的派对与奢华宴会之间,被开著名贵跑车,身世显赫的富二代或富三代追求,她却不感兴趣,每晚早早就上床睡觉。

  「妳就是这样,每次找妳去玩,都说有事情不想出门。」表妹嘟着嘴,双眼电力十足。「谁家十九岁的女孩子,会八点就上床睡觉?说出去都没人信。」

  「书庆从小就爱安静。」表哥下了结论。

  虽然说是玩乐,但是企业名流跟富家少爷小姐的聚会,总充斥太多虚荣竞争,看来五光十色炫目迷人,但是心机计较,各有各的盘算,他们一家兄弟姊妹应付自如,但表妹却从来不能适应。

  「但是,也要有自制力,不要睡眠不足。」黝静的黑瞳扫过小脸。

  「好。」

  「大哥不要板着脸啦!」表妹凑得更近,靠撒娇来分散火力。「快告诉我,妳昨晚买到了什么?」

  「一批上百来个龙形浮雕的老琥珀。」她如实说出,提到战利品就双眸晶亮。「其中虽然有几个是残件,但是完整的那些,全都厚实且包浆完整,有古老风化纹。」

  「为什么要买老琥珀?」黑瞳仍注视着她,没有移开,不是问价格,而是问目的。

  「琥珀是佛教七宝之一,自古就是普世公认的有价物。加上明年年初,故宫要推出『大辽文化展』,陈国公主陪葬物中,有两串琥珀璎珞,用数百颗琥珀珠,数十颗琥珀浮雕,以银线串起组成,分为内外两组,最大的那颗重达一百克。」她说得详细,黑眸泛着光华。「明年展出后,国际上的老琥珀会飙涨,除了收藏之外,会是一个好的投资。」

  「耶,等到受邀参展时,我跟姊就可以配戴老琥珀出席!」表妹脑筋动得快,兴奋得笑颜逐开。

  「大哥就是最宠书庆,我们买东西都会被骂,就是她买什么都行。连买弹珠回来,大哥都还夸她。」表弟啜饮着咖啡,堂堂男子汉,口气竟有些委屈。

  「那是西亚的琉璃珠,不是弹珠。」她忍不住辩驳。

  「看起来就像是弹珠啊!」

  大哥冷冷丢下一句话。

  「是你不识货。」

  表姊妹也群起攻击。

  「那批金箔琉璃珠,是叙利亚制作的,年代久远制法也已经失传。」每批购入的物品,总会价值暴增,而精品则应用在她们衣饰上,每每都让别的女人羡慕又嫉妒。

  遭遇战火扫射的表弟,黯然无语喝咖啡,苦都往肚子里吞。

  「琥珀什么时候运到?」大哥问道,十指交叉拱在俊眉朗目前。

  「呃,必须查看笔电,才能够确定。」

  餐桌有餐桌的规矩,不能使用电脑或手机,大哥一言重于喜马拉雅山,大夥儿都乖乖遵守,别说挑战,就连触犯的心都不敢有。

  唯一会让大哥破例的,总是她。

  「去把笔电抱过来。」醇厚的嗓音说道。

  众人都抬起头来,却都嘴巴闭紧紧,没有一个人胆敢指责大哥偏心。

  书庆连忙起身,去书房抱来笔电。再回到桌边,表姊也从冰箱旁回来,把一罐厚重玻璃壶搁在桌上,还拿来几个三度烧的茶杯。

  「这是我昨晚去主持派对前,就已经冷泡的滇红金芽。」贴黏夸张美甲的手逐一为家人倒茶,姿态优雅灵活。褐中带金的茶汤,倒入茶杯时散发淡淡幽香。

  书庆啜了一口,仔细品尝,感受与热泡时截然不同的芬芳。

  大哥又有意见。

  「不要刚起床就喝冷茶。」

  「我只喝一点点。」

  大哥这次没说话,而是直接伸手,修整得干净方正的指掌,端起她面前喝了一口的茶碗,直接贴唇饮尽,视线始终锁着她的双眼。

  含在喉间的沁凉茶汤,不知为什么蓦地烫了起来,她匆匆咽下,下意识避开视线,笔电却突然间响起声音。

  铃铃!

  哔哔!

  滴滴滴滴……

  她的电子邮件信箱、脸书、微信、Line同时涌入讯息,各种软体的提讯声同时响个不停。

  电脑萤幕不知怎么的,被切换到空白画面,黑色字体出现:

  快逃!

  两个中文字,一个标点符号。

  她还来不及眨眼,萤幕就被黑色字体占满,都是重复的讯息。

  快逃!快逃!快逃!快逃!快逃!快逃!快逃!

  不只是电脑萤幕,就连手机也被灌入信件,每一封标题都相同。

  快逃!

  字体变成触目惊心的红色,字型也从小变到最大,在眼前不断跃动闪烁,她下意识的去按键盘,萤幕才又跳回原来画面,噪音也顿时停止。

  「怎么回事?」手伸得长长的表弟,叉了一块水蜜桃,因为满载的噪音而动作停顿。

  「好像是电脑中毒。」她不太能肯定,娇眸迷惘。

  「妳用的防毒软体,不可能会电脑中毒。」表弟说得笃定。

  家人们用的防毒软体,是军方采用的最先进科技,连顶尖骇客都束手无策,电脑中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你把笔电带去公司,检查后确认没问题,再带回家里。」大哥吩咐道,对于家人的安全防护总是维持最高警戒。「书庆,妳暂时先用我备用的笔电。」跟她说话时的语音,有些微不同。

  或许,别人没有听出差异,但是她听出来了。

  「好。」她轻声应着,望着桌上空空如也的茶碗,双颊不知为什么烫烫的。这些日子以来,她愈来愈不敢迎视大哥那双深幽黑眸。

  吃过丰盛的早午餐后,表姊赶着出门,她帮忙挑选了淡粉色真丝上衣,跟黑色牛仔长裙,衬托娇美肌肤,又具有神祕感,再搭上简单的绒面古董包。

  表妹没有邀约,但也想漂亮出门,问过她意见,穿着咖啡色真丝裤装,戴着绿色琉璃耳环,背使用得久了,养得色泽如蜜的皮革包。

  表弟虽然嘴上唠叨,但还是觑了空,偷偷问她领带合不合适。

  唯独大哥不需要她的意见。

  在连续五年都入选欧美各大媒体,全世界最懂穿着人士前五十名的男人面前,她这点懂穿搭的本事,根本不值一提。

  家人们纷纷道别出门,她走出衣帽间,看见大哥站在落地窗前,眺望高楼外的景致,像古代君王俯瞰领土,精瘦的背影散发压迫感。

  「喝茶。」他仍旧看着窗外。

  「好。」

  桌上三度烧的茶碗里,盛着褐中带金的茶汤,碗上有淡淡的烟。她捧起茶碗,凑到唇边啜饮,是刚泡好的滇红金芽。

  喝了两口,看见碗底釉色,察觉就是先前那个,被大哥端走饮尽冷泡茶的茶碗,不由得看着宽厚的边缘,有些怔了征,嫩唇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喝。

  「妳下午要出门吗?」醇厚的嗓音靠近,不知何时,大哥已经离开窗边走来,倚靠餐桌垂眸凝望。

  她匆匆把热茶喝下,喉间跟脸上都发烫。

  「嗯,舅舅要我回祖宅,看看翻修的情况。」搁下茶碗,连手心都觉得热热的。

  「我开车载妳。」

  「大哥不去公司吗?」祖宅在杨梅,公司在台北,一北一南两个方向。

  「没关系。」他说得简单,走到客厅桌边,打开隐密的抽屉,拿出一对蓝宝石袖扣。「来帮我扣上。」

  书庆慢慢走过去,接过低调优雅的袖扣。以往,她很习惯帮大哥做这类事情,他怎么说她就照做,但是这半年来,次数少很多,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在大哥身边,就觉得有些紧张。

  淡淡的古龙水,闻起来很舒服,她一边扣着袖扣,感觉大哥低头时,呼吸阵阵吹拂她无袖棉杉露出的肩头。

  「书庆。」

  她抬起头来,纯然无辜。

  「嗯?」

  黑眸略闪,几秒后又恢复平常。

  「去拿帽子戴上,才不会晒伤。」他提醒。

  她乖巧的点头,进衣帽间里,挑了顶宽檐的蔺草帽,搭配蔺草编织的提袋。

  「手机呢?」他问,不厌其烦的提醒。

  她羞赧一笑,去书房拿手机,才又回到大厅。

  「把手机打开,我才能随时找得到妳。」

  「好。」她时常转成飞航状态,就忘记该要恢复正常通讯,几次都让家人找不到,兴师动众的透过各种方式寻找。

  一切确认妥当,黑眸扫过娇小身躯,没有遗漏分毫,这才点了个头。

  「出发。」

  她点点头,跟在高大精瘦的身影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大厅。

  ☆☆☆   ☆☆☆   ☆☆☆

  黄家祖宅位于杨梅,已经有一百五十年的历史。

  这两年县政府将市地重划,计划要拆除部分祖宅,舅舅当然不肯,老人家亲自出面周旋,毕竟姜是老的辣,政商关系牢靠得很,纷争很快平息,老宅得以留存。

  舅舅趁这个机会,找了一班老师傅,按照古法将祖宅重新翻修,没让外行人胡乱整治,一班老人家们从去年冬天忙到现在,入夏后工程总算结束得差不多了。

  杨梅艳阳高照,老宅翻修的部分,被阳光照耀得很清晰,处处都显得细腻不缺讲究。宅前门庭宽阔,宅后山峦叠翠,是上佳的风水宝地。

  老宅的石匾没换,正厅外墙上有「江夏堂」的堂号。

  走进屋里,虽然没有现代的空调系统,但是古法建筑自有奇妙之处,总是冬暖夏凉、通风良好。

  正厅地上铺着平整石板,面容清臞的老人,穿着简单透气的白棉衫,坐在厚重老官椅上喝茶,抬头看见书庆走进来,脸上就满是笑容。

  「舅舅午安。」她拿下蔺草帽,微笑着乖巧问安。

  「过来坐。」老人和蔼招呼。「外面热得很,没晒着吧?」

  「没有。」

  「怎么过来的?」

  「大哥开车送我。」

  老人笑容未改,眸光稍浓。

  送了人来,却没有进主厅,跟父亲打声招呼?是不是心虚,想要隐藏意图,不想见了面被点破?

  对于长子,他一直很放心,事业与家族都管理得很好,眼光尤其出色,性格坚毅执着。只是,执着用在对的地方,是如虎添翼,放在错的地方,就要徒增事端。

  看着身旁不解世事的外甥女,老人不动声色,依旧嘴角噙笑,伸手端起茶海,在她面前倒了一杯茶汤。

  「妳喝喝看。」

  她点头,恭敬捧杯,轻啜了一口,细细品味。

  「怎么样?」

  「茶汤质厚甘甜,有冰糖香,过喉有丝丝凉韵。」灵动大眼轻眨,瞳光乍亮。「是冰岛古茶树。」

  老人赞许的点头。

  「几个孩子里,就是妳懂得茶。」

  「是舅舅偏心,每次有好茶,总是先让我喝。」她俏皮一笑,嫩舌半吐。

  「给他们喝好茶是浪费,除了老大之外,其他的熬夜又喝那些洋酒,舌头怎么会灵?」老人摇了摇头,话锋一转。「话说,妳也熬夜。」嫩白的肌肤上,藏不住任何祕密。

  她垂下头来,乖乖认错。

  「我下次不敢了。」

  「记得,健康第一。」

  「是,注意健康,才能像舅舅耳聪目明、心思透亮。」

  「嘴倒是甜,哪里学的?」

  「舅舅教的啊!」她笑得恬然。

  老人家呵呵笑着,没有掩藏开心。「对了,下个月是妳生日,想要怎么过?」

  「都好,舅舅想怎么安排?」她对热闹聚会没有兴趣,但又不忍拂逆老人家心意,任何安排都乖乖从命。

  「二十岁生日可不能随便的过,嘉如二十岁生日那天,办了一场成人礼,包下整间饭店替她庆生。」老人看了看那张血色慢慢褪去的小脸,勾唇笑着。「放心,妳的生日就是家宴,自家人过就好。」

  「谢谢舅舅。」

  「谢谢我高抬贵手,让妳逃过一劫吗?」呵呵,瞧她紧张的。

  她释怀一笑,捧杯又喝了一口香气馥郁的茶汤,感受喉间那种古茶特有的甜滑感,只觉得两颊生津。

  「喝得还喜欢吗?」老人问。

  「喜欢。」

  「那就带几块茶饼回去,我一个人也喝不完。」老人摇了摇头,有些感叹。「这批茶我十几年前买的时候也不贵,最近却被炒作得高了,不但贵,更糟糕的是假货太多。妳多喝些对的茶,舌头才灵,分得出真假。」

  「上次您给的滇红金芽还没喝完。」她弱弱的说。

  「喝得太慢了,滇红金芽先别喝,改喝冰岛。」老人伸出手来,微微一招。「寿全。」

  角落走出一个中年人,视线低垂,态度必恭必敬。

  「在。」

  「拿三块冰岛的茶饼来。」老人吩咐。

  「是。」中年人走进西厢房,过了一会儿才走出来,手中捧着三块用白中透黄的白纸包裹,大小约如十岁孩儿脸的圆形茶饼,微微弯腰递到两人面前来。

  「老爷请过目。」

  白发红颜一起看着眼前的茶饼。

  「妳回去仔细瞧,这纸也有讲究,是分辨真假的窍门。」

  「好。」

  看过第一块茶饼,老人点头示意,于是中年人将第一块茶饼搁在桌上,展示第二块,直到老人再点头,才展示第三块,老人又点头,收回视线望向一旁。

  「记得,先喝这批,下回要考妳……」

  蓦地,老人语音乍停,眼光不动,身体无声软倒,从椅子溜到地上,被中年人接个正着。

  「舅舅!」她惊得跳下椅子。

  「庆小姐妳快来看看老爷的状况,持续叫唤老爷,不要停。」中年人焦急嚷着。「我立刻叫救护车!」

  「舅舅,」她惊慌失措,跪在地上叫唤。「舅舅,我是书庆,你醒醒,舅舅,寿全叔叔现在打电话叫救护车,我们……」

  啪!

  玻璃碎响声在身旁响起,液体溅上她的裸臂,她本能转过头,愕然看见一支破碎的针筒跟中空细针掉落在地,一旁还有些许不明液体。

  而寿全叔叔,不知何时被一名穿着黑色背心的男人箝住,男人皮肤黝黑,结实而悍勇,高大却又悄无声息,他一手箝住中年人行凶未成的右手,强制高举着,对着她凛声喝令。

  「妳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我传了那么多次讯息,妳都没看见?」

  她一脸惶惑,因这突来的剧变不知所措。

  寿全咬紧牙关,另一手探来,神情恳切。「庆小姐,我……」

  陌生男人挥拳,黝黑手臂上肌肉贲起纠结,猛地把中年人揍倒,因为力道太重,挨拳后连带弯跪着身体往后滑行半公尺左右,撞上后方神桌,震得花瓶翻倒,含苞荷花洒落。

  中年人捂着腹部,跪在地上咳喘,背上被花瓶里流出的水淋得一片湿。

  男人一把将她抓起,抵在红砖墙上,乌黑双眸直直看进她眼里,厉声逼问:

  「我是谁?」

  她茫然失措,颤抖不已。她怎么会知道,突然现身的他是谁?

  深刻的眉目肃冷,喝声叫唤。

  「想起妳受的训练!快!」

  训练?什么训练?!

  她惊慌的瞪着眼前这张脸,心念电转,震慑的认出他来,注视着那张近得不能再近的男性脸庞,张嘴喘了一口气,语音破碎的说道:

  「你是黑。」

  「对。」他点头,神色没有松懈。「妳要做的是什么?」

  「信任你。」

  「很好。」他从后腰抽出一个信封,塞到她手里。「这里是妳的新护照,还有机票,里面有手机,车子就在外面没有熄火,妳立刻出发去机场。」

  「可是……」

  寿全又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过来。

  「庆小姐,妳不能丢下老爷!」

  靠到近处时,看似虚弱的身形疾探一爪,又要再来袭击。

  男人出手,精准有效的擒拿,瞥来的目光危险锐利,冷声下令。

  「快逃。」

  有太多顾忌,让她无法离开。

  但是,对于这件事情她早就受过训练。

  别无选择的,书庆头也不回的跑出祖宅,冲到灿烂阳光下。

  她开始逃亡。

  第二章

  经济舱的位子很小。

  她虽然娇小,但是硬硬的座位,久坐实在不舒服,全身筋骨都在酸痛。

  窗外是无垠夜空,她坐在椅子上,颤颤吐出一口气。

  肾上腺素逐渐退去,但是她的情绪仍然紧绷,迟迟无法放松下来,心中始终忧虑,不知道舅舅的状况如何。

  她该要留下来的。

  但是,这是舅舅叮嘱过的,她必须信任那个男人,听从他的安排。

  家大业大,威胁自然也大,家里每个人都受过这样的训练,被慎重吩咐不可以相互讨论,避免泄漏内情,危险猝发时应变不及。

  他们都有一个保险应变人员,对方的能力会先受到最严格的测试,只有最顶尖的少数人才能承接这项工作。

  她的是黑。

  每年,她跟黑会见一次面,做简单的信任训练。

  她必须无条件信任他,不质疑他的行动与指示,一旦发生危险,她就要听从他的安排,立刻采取行动,不能有半点迟疑,将伤害降到最低。

  书庆再吐出一口气,艰难的把身子缩得更小,藏在幽暗的机舱里,不跟任何人视线接触,谨守之前训练时记下的守则之一。

  在这以前,她总以为这种事情不会发生,连续五年的信任训练,她虽然次次都到,但每每虚应了事,所以电脑画面有异时,才没有立刻警觉过来,更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他。

  这不是演习,而是现实。

  她不知道是什么危险,才启动这项机制,但肯定足以威胁她的性命,所以黑才会出现,要她尽快逃走。

  匆忙搭上飞机后,江夏堂里的情景,像是故障的摄影机,反覆在她脑海中重复播放,速度放得很慢、很慢。相较黑的保护,身为黄家人的寿全叔叔,却对她出手,两次想要制住她……

  不,是三次。

  要不是黑赶到,针筒里的不明液体,就会注入她体内,让她不能动弹,甚至不省人事。

  机舱冷气好强,她只穿无袖连身棉衫,冷得瑟瑟颤抖,却不敢向空姐要毯子,尽量减少被人注意的机会。

  冷也好,她要好好想一想。

  舅舅是突然倒下的,那时候他们一起看着茶饼。

  茶饼有三块,看完第三块他们就转开视线,说起纸的事情,没有再注意寿全,更没有注意寿全手上有什么。

  那时,寿全就站在舅舅身旁。

  舅舅的昏厥,有没有可能也是寿全动手?用另一支针,让舅舅倒地不起?毕竟现场没有别的人了。

  她咬紧牙关,脑中一片混乱。

  飞机再过五个半钟头就会降落,落地之后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必须先睡一会儿。

  书庆闭上眼睛,好不容易才进入梦乡,睡得很不安稳。

  恶梦如盘桓不去的鬼魅,始终纠缠着她。

  ☆☆☆   ☆☆☆   ☆☆☆

  洛杉矶

  偌大的城市、偌大的机场。

  凌晨四点的航班,下机的旅客们半梦半醒,脾气都很不好,个个脸色木然、双眼满是血丝。

  假护照安然通过海关检查,砰咚被盖了印,她喃喃道谢,收回护照走出即使凌晨也人潮川流不息的机场。她没有行李,仅有的是信封里的假护照、手机跟一些不连号的旧美钞。

  簪子早就不知掉哪里去了,乌黑如一匹上好真丝的长发散落粉肩,在黯淡黄光下流泄,烘托她一脸旁徨无措,犹如落入凡间的天使,纯洁无瑕得不属于人间。

  人在异乡,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她走回航站大楼里,找到角落一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店,买一杯热拿铁到桌边坐下,身旁有各种颜色的人们,说着各种语言,她不安又胆怯,在桌下打开信封,小心翼翼的拿出手机,将电源打开。

  萤幕亮了起来,可是上头没有人传来任何简讯或未接来电。

  她紧张的抿了抿干涩粉唇,手机放回信封里,再把信封谨慎的揣在怀里。

  咖啡店的冷气开得比较弱,纸杯里的咖啡,她只喝一口就没再碰。即使加了牛奶,也掩盖不了劣质咖啡的苦涩,她不习惯这种刺激。

  窗外夜幕渐渐褪去。

  虽然如此,她还是觉得冷,但是这里比飞机上暖多了,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当店员打开电视,眼前萤幕开始播出今天「早安美国」节目时,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她陷入昏昏欲睡的状态。

  怀里的手机突然响起,她吓得跳起来,膝盖撞到桌子,痛得眼泪夺眶而出。

  顾不得擦拭泪水,她匆匆摸索着拿出手机,按下通话键。

  「妳在哪里?」没有任何招呼语,严厉男声劈头就问。

  「在咖啡店里。」她报出店名。

  「不要移动,我很快就到。」言简意赅,通讯结束。

  书庆握着手机,慢慢垂下手,长睫下的双眸睁得大大的,无助的四望搜寻,等了大约二十几分钟,才看见一个穿连帽薄外套的男人走来,在不分昼夜都繁忙如织的人潮中划出一道笔直的线。

  他走到她面前,脱下连帽外套,头发剪得很短,下巴已经冒出短刺的胡碴,黑眸阴郁幽暗,看起来就像个罪犯……不,她在心中更正──比罪犯更危险!

  「穿上。」他把外套递给她。

  「我舅舅没事吧?」她迫不及待的问,双眸水漾一般,彷佛随时就要落泪。

  他看了她一眼,锐利黑眸毫无情绪。

  「我要负责保护的人是妳。」

  「我要知道,我舅舅有没有事!」她纤巧的手握紧桌子,为家人的担忧,鼓起勇气直视那双凛冷黑眸,柔弱中藏有倔强。纵然,那锐利眸光,好几次逼得她想转开视线……

  似乎过了很久,或是,仅仅只有几秒的时间。在她即将丧失勇气,避开黑眸中的森冷时,他终于朝电视萤幕,不耐的偏头。

  「他要是有事,现在新闻已经报导出来了。」

  这一点倒是真的。

  舅舅近年虽已退居幕后,但他地位不凡,事业版图遍布全球,向来健朗的他要是出了事,纵然这几年已有大哥接手,做出的成绩也毫不逊色,但世界金融业还是会掀起一场风暴,一定会登上国际新闻。

  她突然感到一阵释然,这才发现双腿在发抖,娇弱的身躯颓然又跌回冷硬的胶椅上。

  站在桌边不动的他,垂眼掠过那张惨白小脸上,颤动长睫下的水光盈盈,薄唇抿得更紧,几秒后才又张开,声调没有先前那么严厉。

  「黄寿全用的是短效安眠药,因为采取注射方式,所以妳舅舅才会快速昏迷,我叫了救护车,看到他被抬上救护车才离开。」他稍稍一顿,再补充:「我在黄寿全身上,没有搜出其他药物,况且他的目标是妳,不是妳舅舅,妳可以放心。」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说出这么长一串话。

  但是,她很感激,知道这些事情,让她安心不少,颤抖也和缓了许多。

  「谢谢。」她衷心道谢,抬头仰望着他。咖啡店的灯被宽阔厚实的肩膀挡住,灯光在他四周形成光晕。

  严酷的五官微动,很快又恢复木然。

  「我们必须离开。」

  「好。」她撑起柔弱的身子,没有出声求助,摇摇晃晃自行站起来。「我准备好了。」连帽外套太宽大,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

  离开机场大厅,阳光照得她双眼昏花,细嫩肌肤受不得毒辣骄阳,晒了几秒就隐隐发痛,纤细长指摸索着拉起外套帽子,掩盖憔悴娇靥。

  他们走到停车场,角落有一辆破旧的蓝色飞雅特,黑从口袋拿出钥匙,先打开后车厢,拿出一个塑胶制的旧箱子,砰一声大力盖上后车厢的盖子,才打开车门,将塑胶箱扔到后车座,才坐进驾驶座里,她则坐进副驾驶座,旧车有尘螨的气味,必须摇下车窗透气,才能勉强忍受。

  车子开出停车场,他跟收费员讲了几句话,脸上扬起大大笑容,粗俗的英文俚语相互飙飞,他大手探出车窗,跟对方击掌握拳,栅栏就升起,车子开到宽阔车道上,汇入繁忙车流之中。

  「妳可以睡一下。」他看了她一眼,残余的笑意还在脸上,让那张本来严酷的脸变得年轻,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段车程很长。」

  「我们要去哪里?」

  「到我先前预备好的安全地点。」

  「好。」她回应。

  信任他。

  她在心里反覆默念。

  信任这个男人。

  虽然是突发状况,但是她受过训练。每次,都虚应了事的训练。

  「我要跟家人联系。」她提出要求。想到自己失踪,家人们一定会很心急,尤其是大哥。

  「不行。」他否决。「那会泄漏妳的行踪。」

  「他们会担心。」

  「我必须把妳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但是……」

  「我的工作是保护妳。」他的黑眸注视前方道路,没有再多说。

  放在身侧的小手,很用力的收紧,攥成两个小拳头,指尖都陷入软嫩的掌心里,即使没有留指甲,掌心也留下十个新月般弯弯的印痕。

  明白再争取也没有用,这个男人不会退让。如果他会退让,就不可能成为保护她的人选。她只能接受现况。

  闭紧柔嫩的双唇,书庆把帽子拉得更低,遮住刺眼阳光,在没有弹性的椅垫上缩得深深的,不再多说什么,闭眼不看那五官分明的侧脸,也不看任何景物。

  ☆☆☆   ☆☆☆   ☆☆☆

  当车子停下来时,天色又已经变得漆黑,汽车旅馆的俗艳灯光,闪烁不停的透过车窗洒落。灯箱里金发碧眼,豪乳长腿的赤裸女郎影像抛着媚眼,大方敞着腿间芳泽,裸裎的腿间仅有一个红色爱心,堪堪作为遮蔽,红心一下亮、一下暗。

  她艰难的坐起身来,无意中看见后照镜,察觉自个儿长发纠结,脸色发白,不但挂着熊猫似的黑眼圈,眼里还满是血丝,连身上棉衫也皱巴巴的,有些地方染了脏污。

  转开视线,她看向一旁,发现身旁的驾驶座是空的。

  果真就如黑所说,这段车程很长,途中车子停过几次,在自助式加油站加油,他下车几次,进到商店里,但总是很快就回来。

  很不可思议,她真的睡着了,还睡得很熟很深。

  醒来之后,他告诉她后座有食物,她发现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有罐矿泉水、蓝莓贝果跟三明治,还有苹果跟柳橙。

  她说了谢谢,礼貌的问他要不要也吃一点,他摇头说吃过了,拿起驾驶座旁的杯架上,不知什么时候买的咖啡喝了一口。

  打开薄薄的白色蜡纸,她咀嚼索然无味的三明治。面包很干很硬,粗糙得几乎刮伤嘴唇,火腿有诡异的味道,番茄切片跟生菜都软软的,必须喝水才能咽下食物。苹果很新鲜,果皮上没有打蜡,闻起来甜酸得很可口,但是她的胃填满三明治,已经吃不下。

  吃过食物后,她再翻挪身子,找到舒服一点的姿势继续睡。

  隐约中睁开几次眼,风沙刮过细腻肌肤,四周愈来愈荒芜,长长的公路绵延到天边,像是永远没有尽头。

  日落之后很久,车子在这里停下,炫目的灯光让她醒来。

  一个身影来到车边,虽然依旧没有声息,她本能的坐直,无辜的双眸望着来人,已经逐渐认得那轮廓,知道是他,负责保护她的人。

  「下车。」他打开后座,一手抱出两个纸袋,另一手则拿着塑胶制旧箱。「我们今晚在这里过夜。」

  她打开车门,身体更酸痛,但是睡了许久,精神倒是恢复许多。除了酸痛,也觉得很虚弱,使不上什么力气,跟在他挺拔的背后走路,就很是吃力了。

  旅馆房间在二楼,他用钥匙打开门,为她撑着门,直到她先进房后才跟着走进来。

  苍白得带点蓝色的灯光亮起,房里的陈设一览无遗。

  有不明脏污的薄地毯、简单的双人床、一个衣柜、一张小圆桌、两张单人沙发,左边墙上有一道门,应该是浴室兼洗手间,想来设备大概也很阳春,不能够有什么期待。

  「要两个房间会让人起疑。」他简单的说,大步走到圆桌边,把两个纸袋跟车子与房门钥匙放下。「而且,这样才能就近保护妳。」

  「我瞭解。」她虽然这么说,眼睛却离不开那张床,不知道眼中透露多少惊慌。美国规制的双人床,虽然比台湾的大,但是要躺两个人还是很勉强,毕竟他很高大,跟西方人相比也是庞大的。

  「梳洗过后会比较舒服。」他看见她的视线,没有多说什么,探手从另一个纸袋里,拿出没有拆封的毛巾,以及旅行用的女用棉质内裤递到她面前。

  「谢谢。」

  窘迫的接过衣物,她匆匆躲到浴室里,把门反锁上。

  能够梳洗的确让人振奋,扭开洗脸台的水龙头,冷水哗啦啦的流出,她拆开毛巾的透明塑胶袋,注意到他挑选了粉红色毛巾,但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选择这么女性化的颜色,这么一想,视线又落到那包女用内裤上。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么亲密的用物,被他的大手碰触过,她就脸上发烫,虚弱的双手连忙把毛巾浸湿,顾不得尚未扭干,就往脸上贴。

  皱巴巴的无袖棉衫,被流下的水濡湿,她闭着眼把衣衫脱下来,塞到洗脸台旁的毛巾架上,再脱下内衣跟内裤。

  在异乡赤裸着全身,实在很没有安全感,但是她出了一身汗,连头发都沾着汽车那股陈旧的味道,真的没办法再忍受。

  所幸,旅馆设备虽然阳春,还是有提供沐浴乳跟洗发精。

  她拿开脸上的毛巾,走到莲蓬头下,扭开水龙头。一开始喷出的冷水,吓得她差点跳起来,小手急忙把水龙头转到适温,但是喷流出的水仍旧是冷的,她只好再慢慢调整。

  即使转到红色的高温,水还是冷的,旅馆的热水器显然是坏了。

  无论如何,有水可以用,她已经很感恩。

  洗去一身汗水,又洗了两次头发后,她伸手去拿毛巾架上的毛巾,尽量不去想,毛巾是不是经过杀菌消毒,慢慢把长发擦到不再滴水,至于擦身体的部分,她用的则是黑买的毛巾。

  虽然觉得尴尬,但是她实在没有勇气,去用旅馆提供的毛巾。

  再说,她有别的事情要烦恼。

  皱皱的连身棉衫勉强可以穿,但是缀着精致蕾丝的白色内衣在她洗澡的时候,不小心碰落,浸在地上的水流中,发现的时候已经湿透,当然勉强还能穿上,但是湿冷冷的,会把棉衫弄得更湿,到时候贴在身上,反倒更突显胸部曲线,完全是欲盖弥彰。

  他替她买了内裤,并没有买内衣。

  她不知道该要庆幸,还是该要懊恼。想了几分钟后,她决定不穿内衣,穿着新内裤,以及无袖棉衫,湿透的内衣藏在大毛巾里,先深呼吸好几次,才开门走了出去。

  映入眼帘的,是坐在床上检视枪枝与弹药的他。

  塑胶制的旧箱,打开后是寻常修车工具,再打开夹层才是暗藏的枪枝与弹药,显然他早有万全准备,不是仅有赤手空拳。

  她这时才发现,他黝黑的左手臂上,有一道新的伤痕,血迹已经凝固。这一路上,她都坐在右边的副驾驶座,所以到现在才看见,他其实身上有伤。

  这些年来,他们只见过寥寥数次。

  能够成为她的保险负责人,他的能耐自然不可小觑。但是他再怎么强大,到底还是个凡人,长途开车肯定疲倦了。

  她还能在路上补眠,他却必须随时警戒,不能有任何松懈。

  「你受伤了。」她捏紧手里的大毛巾,遮挡在胸前。「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之前就消毒过了。」他下巴微抬,朝浴室示意。「妳用好了吗?」

  「是的。」尴尬让她再度双颊发烫,连忙离开浴室门口,走到小圆桌旁边。

  矫健的男性身躯,起身走入浴室,她虽然背对着,却依然能够清晰感受得到他的一举一动。并不是说他动作时有什么声音,而是他的存在感很强,尤其是单独共处一室,这样的男人很难松懈,跟表哥是同一类。

  想到大哥,书庆抬起头来,看着油漆有些斑驳的墙壁发愣,湿润粉唇微微半张。

  大哥不知道她现在的下落。

  舅舅被连累而遭遇袭击,就算证实安全无虞,家人们也必须联手把消息压下来,假装一切正常,以免公司的股价有波动。家人联手早有先例可循,虽然说不上每次都天衣无缝,但是至少在大哥的指挥下,能做到百密难有一疏。

  但是,通常那一疏,都是因为她。

  家族里的关系紧密,排行一向是以家中族子来算,所以同辈大夥儿全都称大表哥为大哥,她也一样,可是最近有些时候,总觉得大哥对待她似乎好像有点……不一样?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她一怔,回神半转过身去,发现浴室门只是半掩着,并没有关上,从她的角度能看见,被脱在地上的背心跟牛仔裤,她脸儿微红,忙将视线拉回。

  不知道她的下落,大哥一定很焦急。

  搁下手里的大毛巾,她看向床铺,抱着希望猜想黑会不会遗漏手机,却在遍寻不着后,暗骂自己太过天真,他怎么可能犯下这种错误,手机肯定被他一起带进浴室里了。

  对了,他曾经也给她一支手机。

  她努力回想,一会儿后却懊悔得轻咬唇瓣,太阳下山之后,因为不耐燠热,所以她把连帽外套脱了,而手机就放在那件外套里,这会儿跟外套一起留在车上。

  那是她联系大哥的唯一机会。

  时间有限,书庆很快做了决定。

  为了保持安静,她连鞋子都没有穿,走到房门旁匆匆打开,用最快的速度跑出去,才刚出房门,就听到身后传来怒声咆哮。

  「嘿!」

  黑一定会发现。

  但是,她只要趁他必须穿上衣服的短暂时间,稍微取得先机,跑到车子旁拿到手机拨通大哥电话就好。她记得下车的时候,并没有摇上车窗,所以连车钥匙都不必用上。

  起先几步是踩在走廊上,并没有什么困难,她很快的跑下楼梯,迎面而来的夜风,吹得尚未干透的长发,以及半湿的棉衫一阵寒冷。但是,跑到停车场时,地上满是大大小小的沙粒跟小石子,尖锐的刺入柔软脚底,她痛得瑟缩一下,仍不敢回头,更不敢停下来。

  砰!

  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一定是气极了,所以才会发出声音!

  血液高速奔流,在耳里隆隆作响,书庆颈背上柔软的汗毛,一根根竖起,他的速度快得超乎想像。

  她气喘吁吁的加速奔跑,已经感觉得到他迅速的逼近,像是扑向猎物的猛兽,愤怒的气味连她都闻得到。

  离蓝色飞雅特还好远,庞大的男性身躯蓦地从后方扑击,她被狠很撞倒在一辆不知名车子前方的引擎盖上,瞬间连肺部的空气都被挤出。

  大手粗暴的把她转过来,逼惨遭狩猎的娇美猎物,面对鲜明得接近杀意的怒气,深刻的五官狰狞可怕,悬宕在她上面,喷吐热烫气息。

  「妳到底在做什么?」他咬牙切齿,眸光因怒气灼亮,彷佛就要烧起来。

  「我只是要打通电话。」她虚弱的辩驳着,被压得无法动弹,艰难的喘息。

  「我说过,那会泄漏妳的行踪!」他箝住她纤细的腰,俯握着她颈间,危险的低咆,不在乎弄痛这精致娇贵的少女。「该死的,保护妳的安全是我的工作!妳听不懂中文吗?」

  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凶恶,怒吼回荡在耳边,比夏季暴雨的响雷更可怕。不同的是,以前打雷的时候,大哥总会找到瑟缩颤抖的她,保护她躲避雷声,现在她只剩孤身一人面对他的怒火。

  蓦地,有声音响起。

  「哈啰!」不远处有人用英文说道。「发生什么事了?」

  压在她身上的庞大身躯稍微紧绷,不到半秒就放松下来,愤怒的脸庞瞬间就转为笑容。他转过头去,笑容自然,整齐洁白的牙发亮,声音开朗得让人难以怀疑。

  「我跟我女朋友有点小争吵。」他慢慢把她从车盖上拉起来,眨了眨右眼,彷佛先前的狂怒全都不曾发生。「你知道,增加情趣的那种小争吵。」他笑着。

  「是喔。」出声的人应道,并没有离开。「难怪你没有穿裤子,我刚刚看到你的光屁股,甩着那话儿,跟金刚狼一样从二楼跳下来,还想说是哪个变态,要在我旅馆的停车场乱来。」

  书庆倒抽一口气。

  难怪他的速度可以这么快,他根本没有费事穿衣服,甚至不需要走楼梯。刚刚压在她身上、如今紧贴在她身后的身躯是完全赤裸。

  「嘿,离我的车子远点。」另一个声音说道,不悦而饱含怒气。「你们要在我的引擎盖上办事的话,要先付我三百美金!」

  「我们会回房间去!」他笑着嚷回去。

  太想逃离紧贴的赤裸男性,她惊慌的再挣扎,只奔出半步就再被抓回来。

  原本他的高大赤裸遮住了她,但是她这么一动,逼得他用力反剪她的双手,断绝她逃开的意图,却也让她暴露在汽车旅馆的灯光下。

  因为没有穿内衣,加上棉衫半湿且凌乱,闪烁的灯光下,她胸前的浑圆丰满简直一览无遗,夜风吹拂下乳尖紧绷,在衣衫下娇娇的挺得好明显,根本无处躲藏。

  潮湿凌乱的长发,黏在惨白的小脸上,显得她一双大眼格外分明,柔弱得太可欺,让人好想蹂躏。

  同样潮湿的棉衫,经过一番折腾,也贴黏在她身上,诚实显示窈窕身段,平坦的小腹,腿间娇润弧度汇聚,紧闭的峡缝引人无限遐思,比起灯箱里裸露的艳女不知更诱人多少倍。

  而娇嫩的赤裸腿底,被沙石刺得见血,白稠肌肤上的殷红血滴,更是引人兽性难耐。即使是最精巧的算计,都呈现不出这么令人血脉贲张的画面。

  「她真的是你的女朋友?」那人又问,声调明显渗入浓浓兴味。

  黑回答得斩钉截铁。

  「是。」

  口哨声响起,更多人发现他们。

  房门一一打开,探出头的有男有女,都站着看好戏。这里本来就是解决生理需求的地方,能睡觉休息,也提供别的服务,看见脸庞稚嫩无邪的东方娇娃闹出动静,还以为是应召女郎招揽新客的手法。

  一个双手满是刺青的红发男人,被撩起了兴致,漫步走到停车场里,眯着眼打量灯光下,那太过诱人的曲线,以及脆弱无依的小脸。

  「我可以加入吗?」

  听懂红发男人的问题时,她不由自主颤抖。

  「不行。」黑回答。

  「考虑看看嘛,」红发男人还不死心。「我付钱很干脆的。」

  更多口哨声响起,她在众多不怀好意的目光中,仓惶得双眼泛泪,像面对锐利屠刀的惊慌小鹿,无助而盲目,转身躲进狩猎者的怀里,不敢面对自己引来的危机。

  「谢了,我们不欢迎外人。」他扬声说道,强迫的抬起她的头,对着那精致绝伦、惶恐惊疑的小脸,看着她的眼,厌烦的低声宣布:「这是为了工作。」

  然后,他狠狠的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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