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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写手团】武侠言情《红袖戏魁》作者:迦罗【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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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26 19:44:38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白河_寒秋 于 2021-10-7 18:52 编辑

谁说言小不能三观正?就是不写坏人没斗争。
不止愉悦,还带来改变。





《红袖戏魁第一章》



徽州,阳春三月。
日光灿灿,照得田间油菜花更显金黄耀眼。走在及腰高度的花田小径上,车凌魁忍不住大口吸了口清晨沁凉的空气,手里挥舞着一根方才行走山路时捡拾到的树枝。
「真美…」少年刚发育的粗哑声音低喃,为着眼前一长列的高耸石牌坊而叹。
那牌坊群乃这徽州小村落的一特色,在一片广大的田园间拔地而起,沿着青石板路上一字排开,颇为壮观。而晨曦朝阳升起牌坊身后,形成一道金灿光芒,神圣而不可侵犯,令这个初到此地的华山少年双眼眨也不眨的,忍不住停驻步伐。
但仿佛想到什么似的,车凌魁又提起脚步,迅速穿越这牌坊群,继续往下走去。
趁师叔还没醒,得赶快回去。
那白墙黑瓦的村落人家已经近在眼前,旁边一弯流水处,却传来几声女孩呜咽啜泣与男子的咒骂。他少年的好奇心起,忍不​​住沿着河岸寻了过去,完全将师叔这一路上的教训忘得一干二净。
河岸边,几株枯树方才初初绽放嫩芽,含苞欲放,一如那被斥骂的女孩。
车凌魁抬手遮目,远远打量,女孩与自个应该是差不多年岁,十二三岁上下,却已经发育得挺好,身形颇见圆润有致。虽说已是初春三月,但一早清晨毕竟春寒料峭,颇有寒意,就连车凌魁自个都还裹着件披风御寒。然而女孩却仅仅一件单薄的布衣,略见她双肩颤抖,却不知道是因为天寒或者是畏惧。
说是畏惧也不足为奇,只因眼前那男子的咒骂未免太凶狠,就连一旁的车凌魁都要听不下去了。
「死贱货!叫妳去提水,提到哪里去了?慢慢吞吞、磨磨蹭蹭的,妳以为大爷我养妳不用花钱啊?」说着,一脚踢倒那才半桶不到的河水。
「村…村里的井水要清理污泥…所以我才…」杜银玉辩解。
没待她说完,男子一掌就将她打倒在地。 「慢就慢,还找那么多借口做什么?跟妳娘一个死样,跑都跑了,还留这么个拖油瓶给我。」话到怒极处,还欲再踢上她几脚。
车凌魁却再也看不下去了,冲过去,护住杜银玉那柔弱的身子,大叫:「你一个大男人,打小姑娘算什么好汉!」
一时间,所有人都怔住了。
杜银玉每日受继父打骂已经是常态,可她寄人篱下,岂敢反抗,加上继父在这村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旁人见他教训她,只当是父亲管教女儿,他人从无置喙之余地。
此时居然有个人挺身而出为自己说话,她着实惊讶不已,内心也有几分莫名的欢喜。
但杜爷更加愤怒,斥道:「我自教训女儿,你打哪来的浑小子,居然敢在这撒野?」一脚便欲将车凌魁踢倒。
他还以为谁都像杜银玉那般容易撂倒,哪知道车凌魁虽年少,却较寻常孩子发育得早,才十三岁的年龄,便已经抽长得挺高,再加上于华山派日夜勤练功夫,身子骨练得那是粗壮强健,岂是寻常没功夫底子的人可以轻易打倒?
只见杜爷又踢又推,几番都没能将车凌魁弄倒,他只是张大双臂,死死挡在杜银玉身前,那庞然的身影如一座山守护她安危。
车凌魁护着杜银玉,还不忘回首说道:「我挡在这,妳赶紧逃。」
经他这么一提醒,杜银玉连忙拉起布裙,脚步踉跄地爬起身来,沿着河边跑。而杜爷见到杜银玉居然与一个陌生人连成一气,怒意更盛,抓起地上木桶,就往杜银玉砸去。木桶掠过车凌魁身侧,他来不及伸手去挡,沉重的木桶已经迎着她身子飞去。
「小心!」
车凌魁的警告却只提醒她意识到木桶砸来,仍不及逃开。脚步一错,便连同桶子和人都一并跌落河里了。
车凌魁还待转身欲跳下河去救人,杜银玉已经挣扎着爬起来,原来那河水并不深,仅及膝盖高度。水虽不深,杜银玉这般跌下去,却也弄得她浑身湿透、衣衫淋漓,起身时那单薄的布衣已经贴在肌肤上,欲透未透。
杜爷忍不住眯眼打量,嘴里啧啧道:「真看不出来妳都已经长这么好啦?平常老穿着那宽大的旧衣,还真是亏待妳了。」
意识到杜爷所言为何,杜银玉吓得双手捂住胸前,但她初发育的胸脯紧贴湿漉漉衣衫,只显得身材愈发凹凸玲珑,曲线毕露。
「就这点遗传到妳娘的优点,就不晓得妳这小银玉,是不是也像妳娘那样**纵欲了?」杜爷眼露色意,笑道:「银玉、银玉…妳娘当初给妳取这名儿可真有点道理是吧?」
车凌魁虽不懂那银玉二字有何意思,但见杜爷眼中窜出的奇异火苗,少年心头直觉不喜爱那过份露骨的目光。遂解下颈上系绳,将那件玄黑披风一把丢到杜银玉身上,说道:「穿上。」
杜银玉感激地将自己裹得密密实实,顿觉安全感油生。身子虽仍寒冷,心头却有股悄悄的暖意泛起,那是打出生以来,从没领受过的关怀之情。
杜爷却愈发恼怒起眼前这黝黑的少年。但见他身子粗壮,不敢与他硬碰硬,遂将心头一把怒火转而对准了杜银玉,转身向前,大手一抓,就扯住她的长发,猛一拉,拽往地上。
杜银玉秀发教杜爷如此猛力拉扯,直弄得她头皮痛楚难当,身子耐不住而倒地,泪水忍不住因疼痛而悄悄泌出。
「你做什么!」车凌魁气得大喊,扑过身去,便护在杜银玉娇弱的身子之上。
「做什么?她吃我的、用我的,老子养着她这废物,要做什么你管得着吗?」手劲扯得更用力,见她面容扭曲,杜爷反倒显得愈发愉快。 「没听过女子三从四德的道理吗?在家从父,虽然妳不是老子亲生,但这些年衣食钱我可也不是白花的。」
「我才不管什么三从四德,我只知道你一个大男人,仗着自己力气大,欺侮弱小女子,就是不行!」车凌魁话未说毕,身子已经自作主张地动了起来。
使起华山派浑元掌法便挥了过去,先以擒拿手法夺过杜爷扯住杜银玉长发的手,再反身击中他心窝。迅捷的手法,熟练的招式,虽未蕴涵深厚的内力,但对付杜爷这等寻常百姓,已足够将他打倒在地。
可似乎尚嫌不足似的,车凌魁接着跳到他身上,双拳齐发,朝着杜爷头脸身子没个节制地往死里打。打得杜爷是鼻青脸肿、牙齿断裂还兼之鼻血直流,一个大男人却让个少年给揍得哀声惨叫,连连求饶。
「你叫什么叫?方才你这般打她,也不见她求饶,难不成你比个小姑娘还不如吗?」想到这人居然对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弱女子那般恶毒,车凌魁心中一怒,下手不由得更重了些,全不理会杜爷声音愈渐无力,挡在头上的手也松软下来。
「阿魁!你在搞什么鬼?」倏忽,一股强有劲的力量将车凌魁硬生生扯住,把他从杜爷身子拉拔开来。
车凌魁一时之间还处于狂乱思绪里,竟没察觉那高瘦的男子是谁,直到那人狠了心扇了他一巴掌,车凌魁方才醒过神来,傻愣愣地唤声:「师叔?你怎么来了?」
「我还能不来吗?都要闹出人命了。」柳当扬撇撇嘴,目光看向倒地不起浑身是伤的杜爷。
那杜爷见有人出来主持公道,忍着痛挣扎着向柳当扬告状:「你这徒弟是怎么教的?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打人啦!」
柳当扬忍住不辩驳,像车凌魁这等暴躁冲动的小子才不是他收的徒儿呢!却上前拱手道歉:「徒弟管教不严,有所得罪,还请这位大爷恕罪。」说着,就压低车凌魁的头,要他一道赔罪。
但车凌魁死硬着骨头,不低头就是不低头,直嚷嚷:「我又没做错!为什么要道歉?」
「还狡辩!」柳当扬怒眉扬起。
「是他先欺侮那小姑娘的—」
话未说罢,那边杜爷已经气喘吁吁地指着杜银玉骂:「我管教自个女儿哪叫什么欺侮?小孩子不好好教她,长大还得了?养不教,父之过。我这还不是用心良苦?」说着手便指向车凌魁控诉。 「哪知道跑出个浑小子,竟然胡乱就揍人一顿,这…这笔帐我非讨回不可。徽州知府可是我…我表哥!」
起床不见了车凌魁,柳当扬已经够不高兴了。哪知循着村外找来,竟然见到他打人,替他无端惹是非,更是一把怒火燃起。不由分说,就将他压跪在地,沉着声:「阿魁!你犯了三条戒律可知罪?」
听到柳当扬那声调,车凌魁晓得师叔果真生气了,不再挣扎,只得乖乖跪地垂头听训。
「你一不该恣意妄为,下山前,你师父再三交代不许私自行动,你却不听教诲,擅离我身边,倘若出了意外要我如何对你师父交代?你二不该冲动行事,不分青红皂白便与人起冲突,凡事都该先理清头绪再思考解决方法,这你师父也都多次教训你了,你却依旧死性不改。你三不该欺凌弱小,所谓止戈为武,此乃习武之人需谨记在心的武德,你却仗着自己学过几年拳脚功夫,就去欺负那不曾习武的人,犯了武学上之大忌,你可知罪!」
恣意妄为、冲动行事车凌魁都认了。他确实因为贪玩,因此一早悄悄私自行动,也确实按耐不住心头的怒火,才扯进这档子事里,但对于痛揍杜爷一顿,他却半点愧疚之意也没有。
扬着头,硬着颈说:「是他先欺侮弱小,我才教训他,我不认错!」
见到如此不受教的徒儿,柳当扬只气得额头青筋浮现,浑身颤抖不已,像是在按耐住自己脾性似的,暗自吐息几回后,方才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多亏你师叔我现在修养好,你要早生几年,哪还有命?」
杜爷却在一旁叫嚣鼓噪:「打死他,这等不肖弟子留着做啥?」但见到柳当扬冷冷扫视而来,却不敢再多言。
倒是杜银玉鼓起勇气插嘴:「求您饶了他…都是因为我才会弄成这样的…」
她苍白的唇、颤抖的身子,那楚楚可怜的模样饶是柳当扬也不忍再苛责,只拂袖叹道:「罢了,我一早收到你师父飞鸽传书来信,要咱们立刻赶回去,说有要事商量。总不能因为你这档子事给耽搁了,还不回去收拾行囊?我们即刻上路。至于你嘛…」
柳当扬望着杜爷沉吟了半刻。 「这些银子就当作是诊疗费,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跟小孩子计较。」
杜爷还待争执,但见柳当扬已无再流连之意,知道若与他硬碰硬,绝计讨不到好处,只得摸摸鼻子,拿钱了事。
「走了。」柳当扬一声令下,车凌魁只得乖乖起身跟上脚步。
而那厢杜银玉却挣扎起身,朝着那师姪二人奔去。
「等…」等一下,我还没亲自和你道谢啊!
但她的金莲步伐岂跟得上两个习武之人?走没几步路,就追不上跟丢了。
在她终于气喘吁吁停下脚步时,仿佛听到风中传来柳当扬的声音:「罚你今天不许吃饭,还得关柴房去好好反省反省…」

清晨还晴空万里,怎知近午便落起了倾盆大雨,雨下了三四时辰也没个停歇的打算。
官道上泥泞不堪,脚随时会踩进一个水坑,溅得裙摆湿漉,浸得布鞋里外全是水。而杜银玉撑把小伞,手里挽着一大竹篮,举步维艰地行走在泥道上,勉强拂去湿黏在颊边的一绺长发。
当客栈的红挂旗终于垂头丧气在大雨中现身时,杜银玉才忍不住喘口气,暗叹一声:「终于到了…」
这是徽州城外方圆百里内仅有的一间客栈。
清晨没能亲自向那位助了自己的少年好好道歉,杜银玉始终于心不安,但老天爷似乎要再一次给她机会。
当她望着天空不断下着的大雨,便浮现了如此念头。
他,或许还没走吧?
雨下得滂沱,况且还雷声隆隆,较之寻常日子,天色更快暗下来,才傍晚时分,便已乌云笼罩、昏暗不清,但凡有些常识的人都不会选择这种天候上路远行。
怀抱着如此念头,于是杜银玉立刻收拾了些东西,瞒过继父的耳目,从家里悄悄出门。
一路跋涉,终于抵达了客栈。
杜银玉却不禁踟蹰了。她不晓得那恩人姓谁名啥,更遑论他住哪间客房。
她努力从脑海中搜寻,试图抓到一丝一毫的线索。忽然忆起他们临行前,那位高瘦男子说的:「不许吃饭…关柴房…」
是了!柴房,他肯定在柴房里…
心念既定,便循着客栈后头而去,消失在雨幕里。

而比雨滴打在屋瓦上更鼓噪的,是车凌魁的肚皮鼓。从一早清晨惹事到如今傍晚时分,他一粒米也未进腹内,一滴水也没饮入喉。
柳师叔说话那是没有不算数的,车凌魁打从第一天跟着他便晓得。师叔说要关他柴房,那是肯定能找到个柴房来关他,而这柴房还又窄又小,除了锁死的木板门之外,便仅剩一扇好小好小的窗户,抬头望去,大概勉强能把一只手伸出去吧?
说要饿他肚子,那也绝对是饿得他头眼昏花、腹若鼓鸣,半点都不含糊。
「唉…师叔真狠心,明知道我食量大,一顿不吃上三五碗饭不嫌饱,居然还这样子折磨我。要省餐费也不是这样的啊!罚我啥都好,为何偏罚我饿肚子呢?」摸着肚皮,车凌魁忍不住叹气。
但环顾柴房,除了角落好几落劈好的柴火,便只有他如今躺着休憩的稻草堆。没半点能吃的东西,只得闭上眼睛勉强自个快快睡着,别去想它了。
双眼垂落,外头雨势滂沱、雷声大作,雨打在瓦房屋顶上哗哗作响,好不热闹。车凌魁在那富有节奏的雨声中渐渐失去意识,沉入梦乡。
梦中,似乎不断有人在呼唤自己。
一个很柔、很好听的声音,从来没人这样温柔和自个说话的,让他只想继续沉醉梦里,不愿醒来。
忽然手臂一吃痛,仿佛有谁拿东西丢自个似的,而且一下不够,接连又来了两三下。他才忍不住怒睁双眼,大骂:「哪个混小子丢我啊?」
四面环顾,却不见周遭有半个人影。
「奇怪?没听说这柴房闹鬼啊!」他搔搔头纳闷。
「不是鬼,是我…」幽幽声音又响起耳畔。
「谁?是谁?」别跟他开玩笑啊!别瞧他这么大个子,每逢七月半听几个师兄说鬼故事时,他可都是捂住耳朵不敢听的。
「这里呀!这里…」声音再度传来。
车凌魁定神,鼓起勇气循着声音的方向找去。只见一只手在那小窗外挥舞着,时上时下,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
他踩着木柴堆爬了上去,从小窗口往外瞧,见着一小姑娘撑把伞,脚边放一大竹篮,而身子便那般又跳又叫的,试图引起自己注目。
「妳不是早上那人吗?」车凌魁很快的认出杜银玉来了。 「妳来这里做什么?」
「你…见了我不高兴吗?」杜银玉有些失落,原来惦记着他,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吗?说着,不禁垂下了头,语气略涩。
「我不是这个意思…」车凌魁搔了搔头,真不懂女孩子怎么会想到那去了?是说他从来也没了解过女孩子的心思。
唉…瞧他把人家姑娘惹怒了吧?低着头都不说话。师父老说他笨得像头牛,他还真是笨,现在该说些什么才好打破这僵局呢?
忽见她脚边的一竹篮子,车凌魁随口问道:「妳那篮子里装的是什么啊?」
杜银玉闻言一愣,匆忙地高举起那竹篮,揭开上头已经湿漉漉的遮布,递给窗边的车凌魁瞧。呐呐道:「都是些食物,我想你应该饿了。」
车凌魁睁眼一瞧,几个白胖胖的大馒头,旁边点缀几颗圆滚滚水煮鸡蛋,甚至还有一根油亮亮的鸡腿。看得他是口水直流,食指大动。
「妳简直成了我肚里蛔虫啦!妳怎么晓得我已经整天没吃东西了?」抓起一颗馒头便塞满了嘴巴。
杜银玉羞怯地笑着:「我记得你师叔说要罚你没饭吃,所以我才想…」
「想得好…唔…想得…唔…妙…」他边吃边说,却是吃得多,说得少。不多时,那些馒头鸡蛋和鸡腿已经全进了车凌魁肚内,吃得他嘴泛油光,吃得他啧啧称赞。 「真好吃!」
底下杜银玉只是打着伞,仰头静静看他的吃相,仿佛这辈子从没有见过如此满足的模样,令她心头涌起一股浅浅的幸福感。
车凌魁却让她瞧得浑身不对劲了起来,黑脸略略红了红,闷道:「别老盯着人看。」顿了顿,将空的竹篮递回给她,说道:「谢谢妳的晚餐。」
「不!」杜银玉却坚持。 「应该是我向你道谢才是,要不是你,我肯定被揍惨了。」
「谢什么谢?身为江湖中人,见义勇为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最见不得那种强欺弱的人了。」
「除了道谢之外,我还得道歉。」她很是愧疚的模样。
车凌魁着实不解。 「又怎么了?妳哪得罪我了吗?」
「要不是我的关系,你也不会被关在这柴房,还被罚没饭吃…」
「唉啊!妳怎么这样啰啰嗦嗦…」话才说到一半,便觉杜银玉脸色略变,连忙改口说:「不是…我的意思是妳太多礼了。」
他顿了顿,思考着该怎样说话才好。
「本来嘛…是我自个贪玩,才会随便离开师叔身边,错本在我。至于说到我出手打人这件事,我可一点也不觉自己有错!」恐怕杜银玉又把错揽在自己身上,连忙解释道:「当然错也不在妳!都是那打人的自己不好,谁让他要欺负妳,要打妳骂妳,妳一点也没错!都是他的错!」
「我一点也没错…都是他的错…」仿佛复诵着什么经文似的,杜银玉将他这句话悄悄收藏着。
「是啊!大人就该照顾小孩,男人便该照料女人,能力强的人本来就该保护能力弱的人,亏你继父长得人模人样,居然一个大男人欺侮妳一个小女孩,我真看不起这种人!」车凌魁撇撇嘴,满脸的不屑。
什么大人照顾小孩?什么男人照料女人?什么强者保护弱者?这些话杜银玉一辈子也不曾听闻,打小起,她只知晓大人说话小孩听话,男人命令女人从命,而握有力量者就是绝对的权力,必须无条件的服从。
远处雷声隆隆,这些话也仿若劈进她心头似的,震撼万分。她咬着唇,怔怔发愣,一语不发。
倒是车凌魁看不下去了,指着天色道:「喂!雷声愈来愈响,天色也愈来愈黑,雨又还继续下,妳还是赶紧回家,别在这淋雨了。 」
她浑身湿透的模样,他真不忍再见第二次,虽然顶着把伞,但雨势大伞面小,依然淋得她下半身裙摆鞋子皆湿,发丝黏颊、双肩瑟缩的样子也挺狼狈,车凌魁遂催促着她走。
「嗯…」该道的谢也道了,该给他吃的馒头鸡腿也给了,再无其他事情。杜银玉便听从车凌魁的话,轻轻挥了挥手,便悄悄地从小径里离开。

去时路同来时路,但杜银玉却感觉脚步更显轻盈。
脚底泥泞依旧,头顶雨势不歇,但亲自向恩人好生道谢,像是圆了一个梦似的,内心非常笃实。她将车凌魁说的每一句话慢慢地品尝回味,将他每一个表情都细细收藏在心头,他那坦率的粗眉大眼,那笑起来格外憨直的嘴角,那接过篮子时,强壮而坚定的黝黑手臂,在在烙印在她脑海里。
不觉多久,便重回那白墙黑瓦的房里。她的喜悦未定,才一开门便领受继父杜爷的咒骂:「妳这死拖油瓶跑哪去了?」他随手抓起桌案上的纸镇便砸了过去。
那等金属重物,若不是杜银玉堪堪躲过,打在头上身上,纵使没出人命,也得弄个皮肤青肿难消。
「都这么晚了也不知道要弄晚餐,是要饿死妳大爷我吗?还有我这伤都是你害的,不会去弄点药来吗?真不晓得妳娘生妳这种废物是干什么的?连点脑子都不会动…」他咒骂声不断,但杜银玉暂时还无所忌惮。杜爷一早被车凌魁打得浑身是伤,而今依然半躺在卧榻上,动弹不得。
杜银玉也不与他争,默默地从他旁边经过,走进房里。却突然感觉**被人一摸,她倏地扭头瞪着杜爷。
他只是淫笑着:「妳娘生妳就只有这身材遗传得好,瞧瞧妳这屁股,就是能生的那种,又大又圆…」他毫不隐瞒那打量的眼神,盯视着杜银玉因雨淋湿而长裙紧贴双腿的模样。
杜银玉心陡凛,连忙加快脚步返回房间,将木门关得紧紧的,背靠着门板滑身而下,双手抱膝,瑟缩着身子,内心暗祷。
「救救我…」待要呼唤他的名,这才想到,自己匆忙之间,压根忘了要问那救命恩人的姓名,更遑论他的家世背景哪里出身。虽然听他与师叔间的对话,勉强知道他是所谓的武林人士江湖中人,但…武林在哪座山?江湖又是在哪条河?她一个乡村姑娘,哪里会知道?
紧紧抱着身子颤抖,又才发现,怀里那件披风终究还是忘了归还给他。抖开披风,把自己颤抖的身躯包裹得密密实实,试图驱开房门外那别有用心的目光和碰触,仿佛以他强壮的手臂替自己抵挡一切危险似的。
忘了归还也好…她想。就让我偷偷拥有属于你的一样东西,用来偷偷的想念你吧!

翌日,天霁。
杜银玉虽心知肚明车凌魁恐怕已经随着师叔一同离去了,但她依然怀抱一丝希望,奔跑着到那客栈去。柴房还是柴房,却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那扇门松垮垮靠着墙边,不见他昨日在此面壁思过的半点痕迹。
杜银玉踏入那柴房里,环顾四周,静静伫立,却只是无语。望着那堆稻草,是他昨晚曾经卧躺的地方,稻草堆旁有几颗小碎石,那是自己为了唤醒他而丢入的。
低身拾起碎石在手,摩挲着那石头的尖锐、石头的粗糙,接着将自己投身于稻草堆中。
躺在他曾经躺过的草堆上,杜银玉悄然阖目,心仿佛因为他的离去,也少了那么一块。
但,人去楼空,日子依旧。
杜银玉每日仍旧做牛做马,洗衣煮饭挑水捡柴等各种杂活一件没漏。以前杜爷要她做的,现在依然还要她继续干活,不曾因为受了车凌魁的教训而有所收敛,打骂依旧,甚至那话语只有更加难听不堪而已。
「妳还想会有谁来帮妳不成?上回那混小子?妳就跟妳娘一个死德性,见到男人那什么骚样都跑出来了。要不是妳娘,我会搞到今天这步田地?我都不嫌她这破鞋,她居然还给我戴绿帽?妳该不会也一样不懂感恩吧?不想想妳吃谁用谁,我要没有留着妳,早就饿死在外了,还不好好谢谢我?」
杜银玉试图不看不想不听,把自己的感官一概封锁,只如同机械般每日做着那些粗重活。
不看这个因为母亲偷汉子私奔而忿恨不平,陷溺于酒精中毒的继父。
不想那个一去再不曾复返,始终在梦回时分里飘荡心头的救命恩人。
不听那些肮脏污秽的言语去玷污内心仅有的圣地。
但,她不欲污秽染身,污秽却自有其意志,紧追随着她身影而来。
正如同此刻,夜黑天雨,杜银玉正裸着身子,蹲坐在浴室的小板凳上,以水瓢勺水淋浴。便感觉浑身的不对劲,仿佛有谁透着小窗口窥伺浴室,但她大着胆子推开窗,却又不见丝毫人影。
是自己心里有鬼?还是恐惧作祟?
想到近日继父打量她时的目光,眼底流露出的男性**,如此赤裸裸,如此不加隐瞒,教她内心仓皇不安,全然不知所措。
仓促间冲掉身上的皂沫,连长发也未及绞干,杜银玉匆忙将衣服穿戴好,便回到房里去。 ㄉ木板门在身后阖上,杜银玉也不禁气喘吁吁,仿佛后头有什么追赶似的。
那木门摇摇晃晃,咿呀作响,门闩也早就坏了,一松手便开了个缝,毫无遮蔽抵御的能耐。
她左右张望这简陋的房间,遂抬了一椅子抵在门口,压住那木门。即使如此,那木椅没太大份量,若是有心人要强行闯入,又岂能阻挡?
但房里再无别的东西能派上用场,她只得作罢,瑟缩窝在床边角落,睁大双眼,竖起耳朵,惊醒着神经,一夜不敢安稳入眠。
可,眼睁再大,终有疲惫的时候,耳朵再明,还有昏聩的时候,神经绷再紧,仍有懈怠的时候。夜深人静,杜银玉终究是昏沉沉睡了过去。
却不知何时,一双毛手已然爬上她身子,惊醒了她。
「你做什么!」杜银玉惊叫,而继父的脸已笼罩住她。
「做什么?当爹爹的…来看看女儿也不成吗?…呃…」杜爷醉意十分地说着。
他嘴里虽如此说道,可手边的动作说明他绝不仅只是看看而已。扯开杜银玉衣裳,便粗鲁地抓揉着她初初发育的胸脯。
「放开我!放…」杜银玉挣扎着欲从他魔掌底下逃开,但杜爷带着酒气的大嘴却凑上她嘴边,她猛一扭头硬生生闪开。
「叫什么叫?待会妳乐的时候再叫也不迟。」
杜银玉意识到他的企图,更是死命挣扎。但面对一个中年大汉,她一个弱小少女如何能够抵抗?
「不要…不…」虽然痛恨求饶,但这是她在杜爷压制下,所能发出的仅剩祈求。
他却不给她丝毫希望,早已扯掉她裙裤,解开自个的裤头,嗤笑道:「什么不要!女人说不要的时候,心头都是想要得紧,妳少给我来这招!老子养了妳这么久,瓜儿成熟了,先让我尝一口也不为过吧?」
说着,扒开双腿,就此撕裂了她稚嫩的肉体,青春的美好,与对未来的一切可能性。

雨下着,一直到天明。
杜爷赤裸着身子酣睡,杜银玉却一夜未眠,睁大死鱼般的双眼。披散的头发,凌乱的衣裳,疼痛的肉体下,躺着是那不复存在的处女殷红血迹。
心已死,但肉身仍活着。
她紧咬不放的下唇,透出隐隐血丝。既然那男人要她叫喊,她就偏不从他愿,一个字也没叫、一句疼也没喊,将那些苦痛与憎恨,全吞入喉中。
直到男人松懈的时刻,比如说现在。
杜银玉起身穿戴好衣服,毫不犹豫地到厨房里取了把菜刀。回到房里,第一件事情,便是将杜爷那丑恶的阳物给一刀了断。
手起刀落,鲜血染遍下体,杜爷肉体吃疼,生生给惊醒,只见杜银玉双手持刀立在自己面前,一脸残酷无情,充满杀意。
「饶…饶了我…」
但她目光坚定,指节抓得菜刀泛白,丝毫不为所动。
她不开口反唇相讥,嘲弄他当初怎么无视自己的哀求,只全心全意对准了心脏处,毫无犹豫插了下去。
去死!去死!去死!
几乎是第一刀下去,杜爷便已不再挣扎嘶喊,但杜银玉并不罢手,握着菜刀继续戳刺,直到胸口多了好几个窟窿,直到他浑身一片血肉模糊,彻底死绝为止。
待到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菜刀才匡一声落地,双手已经染满鲜血。
怎么办?她思忖。
杀了杜爷,她并不后悔,但事后处理却又是一大问题。杜爷虽然不务正业,但和官府有些裙带关系,一旦出了事,是绝计要抓出凶手严加惩处的。她虽不悔杀人,却也不想为此而落入法网,为这种男人而付出生命代价。
我没错…都是他的错…
一旦下定决心,杜银玉便不再迟疑。迅速收拾了简便衣物,在她收拾衣物之际,忽见一小木盒收藏在衣柜底部,她一并收入行囊中。又到了杜爷房里抽屉,搜刮出一些金银、值钱的东西,好一路上典当花用。
简单将身上溅染到的血迹清洗干净,换了件衣裳,一路上要避人耳目,便匆匆取了包袱离家而去。
时序入冬,万物萧条,大地荒芜。
杜银玉趁着天未透亮,偷偷摸摸地走出了小村,一路沿河而行。走到一株老树下,忽然停驻了步履。
还记得那时候…
她敛眉沉思,忆起这年春天时此地,曾有个少年为自己挺身而出,但…
奇迹不会一再出现,英雄不总是在需要的时候登场,而弱者…只有被强者欺凌的份而已。
只有变强,才不会被欺侮。
而那种幼稚的绮梦幻想,还是尽早舍弃为妙。
杜银玉遂解下行囊,赤手空拳开始刨地,在树底下挖出了一个小洞,将那收藏着她儿时幻梦的一切,全都亲手深深埋葬。
当最后一抔土掩盖落木盒时,她的眼神里温婉不再,当布鞋将土密实地踩扎实了,她的步履更加坚定。
迈开步伐,她要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即使坎坷艰辛、受尽辱骂,也在所不惜。
日出溶溶,阳光灿烂却照不到她要走的路,而身后一长排石造牌坊则静静无语地目送她离去。

共9769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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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2 17:15:36 |显示全部楼层

RE: 【首发/写手团】《红袖戏魁》作者:迦罗【3月2日更新至第二章】

《红袖戏魁第二章》

八年后,川蜀。
车凌魁策马慢行在蜀中平原上,夕阳西下,在他身后拉起一抹长影。
惯常急躁的他,来到这个崇尚闲慢生活的天府之国,也不禁受其影响。况且才刚从峨嵋派、青城派离开,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此时无事一身轻。是以虽然夜色将临,他倒也不急于寻找客栈落脚。
这些年来,因为性子静不下来,师父多半派他下山四处办事,鲜少在华山上待着。长年在外行走,车凌魁早已练就一身随遇而安的本领,随便野外破屋都能将就一晚,也不在乎非得住上什么客旅驿站不可。
大手抚上腰际的一壶剑南春酒,这是他在前头酒家才刚沽的。心想着今晚好好醉上他一醉,管它住哪,只要能饮上一杯,便是无上享受。而他既无任务在身,便能放松放松,明日便是醉昏了头,也不碍事。
远远便瞧见郊外竹林边一间小庙,车凌魁忍不住暗自窃喜。
今晚运气倒还不错,有间寺庙能够容身,起码能够遮风避雨,还有几尊神明能保佑平安呢!
但他下了马,还来不及系上缰绳,就听见竹林里传来阵阵杀伐声。
好奇心驱使,他匆匆安顿好马匹,就悄声潜入竹林,窥探究竟发生什么事情。
虽然师父总一再提醒自己,行走江湖能低调便低调,千万别强出头多惹事,但车凌魁并不全把那些话搁心上。
隐身竹丛之后,车凌魁眯眼望向林中空地。只见五名劲衣男子手持兵器围绕着一名布衣女子,女子似乎负伤在身,手抚胸口颓坐在地。
「贱妇!还不把东西交出来?」一名男子怒喝。
「妳拿了它也不晓得如何使用,还是乖乖交出,或可饶妳不死。」另一人试图婉言相劝。
但女子却眨着无辜大眼,娇声说道:「你们说些什么我不懂…」
「少装蒜!妳这贱女人别以为骗得老头子对妳服服贴贴,就能为所欲为。」话未毕,手中机弩已经对准她脑门,按了下去。
箭镞锁定眉心,迅疾飞去。车凌魁远远见着便欲飞身过去救人,但心知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能大喊一声:「当心!」
也不知是他警示奏效,还是女子本身反应灵敏。她一个翻身打滚,便堪堪躲过攻击,箭镞钉在竹身上,将好端端一株青竹给射穿刺裂。
而车凌魁已然纵身掠至女子面前,单臂一伸,护住了她,喝道:「以多欺寡,以众暴弱,算什么好汉?」
段锦红伏在地上,仰望车凌魁那魁梧的身躯,不禁忆起很多很多年前,也曾经有个人这样护着自己。
但她已不再是当年的杜银玉,还傻傻地期待谁会伸出援手、行侠仗义。
这些年混迹江湖她看得多了,凡事必有代价,你得到多少,也总得相对付出多少。但凡英雄救美的情节背后,总免不了以身相许的偿还。哪有谁真是无所追求呢?
可既然有人要插手进来,自己又何妨利用他一用?反正自个现在是受了点伤,虽然要硬闯也不是办不到,但有人傻傻地要来送命,就成全他也未尝不可。
「哎呦!」段锦红故意娇喘一声,捂着左手臂叹气。
车凌魁闻声便转身瞧去,只见她布衣划出一道伤口,浅浅的伤痕渗出点点血珠,衬得那雪白凝肌格外脆弱。又见段锦红那蹙眉咬唇的疼痛模样,愈发激起他的不平之鸣。
「你们居然对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这般下手,我车凌魁岂能坐视不理?」扬手起掌,便向那五人攻去。
「这位壮士,此事乃咱们家务事,与您无关,还望您别插手,淌这滩浑水。」其中一人欲以礼相待,劝退车凌魁。
但段锦红岂会让他得逞?好不容易有个人来助拳,况且瞧车凌魁的本事还不算差劲,算算他若勉强一下,要击退这唐门五子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谁跟你们是家人?我不过是老爷花钱买来的一个下女罢了…」段锦红抽抽搭搭地啜泣着。
这话激得车凌魁更是怒火中烧。 「你们待一个下女尚且如此,也不难看出你们平日待人处事是怎样了?」说着已然欺上身,以双拳对付机弩。
机弩虽威力强大,却怎及得过车凌魁反应神速,那人甚至来不及安上新的箭弩,已被掠倒在地,而精巧机关的弩已被车凌魁重重踩在脚下,再一略施内劲,便碎裂成片。
另外四人忌惮车凌魁功夫,连忙自报家门,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
「这位壮士想必有些误解,还请静下心听我们解释。」那较为和平主义者说道:「我们乃蜀中唐门弟子,奉命追查遗失之物,绝无与壮士结仇之意,还请壮士别冲动行事。」
「遗失之物…?」莫非自己误会了他们,车凌魁不禁将目光瞥向段锦红身上。
「没错!这贱妇都混到老头子床上了,那东西如此隐密,除了老头子之外没别人知道,自然是这死贱妇偷的!」另一唐门弟子恨恨说道。
那唐门弟子说得极不堪,车凌魁却不禁犹疑,眼前这女子如此娇弱模样,对手若是蜀中第一使毒门派唐门,她怎敢在老虎身上捋须呢?再加上唐门在江湖上也绝非什么正派名门,莫不是为了赶尽杀绝而编派的这些说词吧?可若仅只是对付如此弱女子,有必要出动唐门五名弟子吗?
思绪纷陈,车凌魁竟是打不定主意,这场战该打还是不该打。
段锦红岂容他迟疑踌躇,若让那几个唐门弟子把事情原委给抖出来,再联合眼前这黝黑汉子的力量,自己肯定是逃不出生天了。当务之急就是再给他催上几把火,让他把眼下这几人给解决掉才是上策。
心念一定,便又啜泣了起来,抽抽噎噎地说:「什么贱妇?老爷逼我侍寝,我能不从吗?人家不过是要讨口饭吃,却被你们说得如此不堪…你们以为作一个女人容易吗?」说着说着,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滑下颊畔。
「妳这贱人少在那装,就妳这模样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一枚锁喉钉已然打出。
车凌魁原还迟疑,但见唐门弟子咄咄逼人,而那布衣女子竟是百般委屈,在他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性子里,此间是非对错早已立判分明。再无犹豫,便施展他华山派绝学华山剑法,攻了过去。
使得是剑法,但车凌魁平常讨厌带些叮叮当当的武器,一方面是容易引人瞩目,行事不便;另一方面也觉得碍手碍脚,还容易忘东忘西。索性将剑法融于指掌功夫上,是以捏诀作锋,化臂为刃,就此施展开来。
一招鱼飞龙门横空出世,临空拦下那枚锁喉钉,以双指硬生生截住那飞得又快又捷的暗器,手一甩又将那锁喉钉送还本人。那人哪料得有此一招,闪避不及,被给自己的武器击倒在地。
其余三人还欲来救,车凌魁却一招步步生莲,率先欺身而上,以一敌三,连攻三人要害,逼得他们节节败退。
其中一人看出车凌魁所使招式来头,不禁啐道:「想不到华山派的人竟然如此是非不分,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谢掌门的名声都要给败坏了。」
「少污蔑我师尊!」听到对方搬出师父的尊讳,车凌魁愈发不能饶过他们,手下更不留情面。千尺封喉的险招直夺那人喉头,竟隐隐动了杀意。
「既然你执意要护着那贱妇,咱们唐门与华山派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兄弟们别跟他客气,上!」手上各种银针、铁蒺藜一并齐发,朝着车凌魁与段锦红身上打去。
「小心有毒!」段锦红出声提醒,不待她话毕,车凌魁已经抱起她,一个翻身堪堪躲过那诸多暗器的攻击。
只见被那些银针铁蒺藜所扎之处,花草顿时凋谢枯萎,染上一层死黑。
车凌魁这才惊醒起来,唐门使毒那是江湖上有名的,自己却一时疏忽,没有想到他们兵器淬毒,居然还妄想空手接白刃,若非那姑娘出言提点,自己只怕早已身受重毒了。
然而,躲得过一次,又岂能躲过那接二连三的攻击?唐门弟子像是暗器不用钱似的拼命挥洒,连续几人施展起那唐门独门的满天花雨手法,顿时间铁砂、银针、骨钉、铁蒺藜如铺天大网般笼罩住两人,任凭他们有飞天本事,亦是难逃生天。
车凌魁抱着段锦红左闪右躲,上腾下窜,要从这满天花雨的暗器攻势之下逃脱。
但躲过一万,仍躲不过万一,只听得段锦红暗哼一声,一张小脸已经埋在车凌魁肩头,颤抖不已。
「怎么?」车凌魁察觉怀里异状,伸手摸她背后,只觉指掌一湿,一枚银针扎入段锦红背脊之上。他还欲将那银针拔出,再一摸却已无影无形,不见踪迹。
而唐门弟子攻势犹凌厉,不见颓败,车凌魁不及思索,只能护着段锦红,以逃命为上策。
别看车凌魁一副肌肉魁梧的粗壮模样,他使起轻功绝技竟也不输给绝大多数人。一招长空凌虚,步履轻盈、箭步若飞,这可要归功于他打小在华山险峻栈道上玩耍给练出来的。
怀里虽多个段锦红,但她身轻体盈,且依偎在他胸前不吵不闹的,对车凌魁并不造成太大影响。他几个跨步,飞奔驰掠,已将几个唐门弟子远远甩开,再也追他不上。
将段锦红安顿在田野间的稻草堆里,秋末收割季节,农人将收割罢的水稻杆成堆叠作一落一落。
两人便暂时藏身其中,车凌魁以稻草将段锦红掩盖得密密实实,自己则只露出一双眼睛窥伺外头动静。
远处竹林人声渐消,只闻风声呼啸,纵横四野。
车凌魁又耐心等候了约莫半时辰光景,确定唐门弟子已然离去,方才拨开稻草,将自个与段锦红从草堆中拉拔出来。
天色虽渐昏暗,却仍依稀可见段锦红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自额上泌出。她咬着唇隐忍着痛,一语不发,但粗浊的喘息声却藏不住秘密。
「姑娘没事吧?」车凌魁忧虑地问。
「没事…」她嘴里欲逞强,可身子已然承受不住,一口黑血猛地吐了满身,摇摇欲坠的身躯让车凌魁接了满怀。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车凌魁不禁怒道,可心头也忍不住佩服她,居然能忍住这等痛楚,藏身稻草堆里半点也不曾哼上一声。
得找个地方先安顿她才行。车凌魁暗忖,下定决心便将段锦红打横抱起,两三个起落,直奔他一早便相中的落脚处。
寺庙久无香火,只见桌案倾倒、神像边蛛网四结。车凌魁连忙整理出一块地方,让段锦红躺了下来。
对于使毒,车凌魁可谓半点经验也无。他惯常直来直往、拳脚上见真章,面对这种看不着摸不到的玩意,着实有些手足无措。只是一脸仓皇焦虑,不知该如何是好。
段锦红见了,晓得不能全仰仗这家伙,还需自己提点一下。喘着气说:「唐门使的**银针细若毫芒,一旦扎入体内就如同冰块那般融化,再也不见踪影。」
「那该怎么办才好?」事情确实如同她所言,自己在她背上怎么摸都摸不着银针的踪影。
「要解这毒也不难,只消对准银针所在之处施予内力,就能够将银针逼出。」她边说冷汗已是直流满面。
「内力?那还不容易,我什么没有,内力最是浑厚。」不是他说,虽然师门里大伙都以为他空有一身蛮力,其实这些年来,他可是拼了命地锻炼内功修为,不想老让人说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牛。
「可也没那么简单…」段锦红又顿了一下。 「怪的是这**银针会在身上五脏六腑里乱窜,你若没能看准位置施劲,也是枉然。」
「那我怎知道要往哪里施予内力啊?」
「**所在之处会有一点青光,往那输送内力便是…」段锦红几乎将所有力气用尽,才说毕这解毒方法。
而车凌魁只一心想着救人,丝毫没想到为何一个小小的陪寝下女会知道如此清楚。
只连忙卷起袖子,准备要运功施内劲,想了一想忽觉不对劲。
忍不住迟疑问道:「那…那意思是说我要看着妳的…」他比了比段锦红全身。 「身体?」
「是啊…」这正是段锦红所谓不简单之处。**的青光仅仅寒芒一点,隔着衣裳绝计瞧不清楚,非得脱去上衣,随着**所到之处再施展内力,方才能够将银针逼出来。
「那怎么可以!」车凌魁第一个就反对。 「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是赤身**、肌肤相亲?」
你以为我想啊?段锦红暗啐,要不是著了那唐门小子的道,哪里轮得到你这家伙碰我?但为了活命,她还得再仰仗这家伙一阵子,就委屈一下也罢。
遂佯装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说:「大侠说得是,这般于礼不合的事情,只怕让大侠为难了。要是大侠还有个妻子情人的话,只怕更要被误解了。只能怪小女子命薄…」
「说什么妻子情人的?像我这种大老粗哪有人喜爱啊?」车凌魁羞赧着脸说,忽然又变了脸色。 「不对!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
「都这种紧急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了。要不…我把眼睛蒙起来,也尽量不碰到妳身子如何?」他瞪着大眼问。
若不是这种生死交关的时刻,段锦红真想敲敲他这笨脑袋,嘲笑他到底脑子都装了些什么?只得提醒他:「眼睛蒙起来,不就连那青光在哪也看不见了?至于隔着空气施展内力,那威力恐怕有限吧?」
「是喔?」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车凌魁讪讪笑道。
真是!再这般拖拖拉拉下去,也不知哪时才能逼出毒来?看来还得我先主动才行,就算便宜你这小子了!
「既然…大侠有心,小女子就却之不恭了。」说着就转过身来背对车凌魁,开始宽衣解带。
车凌魁不及阻止,只见段锦红已将外衣与中衣都褪下,摊落在脚边。一片雪白凝肌裸背就此坦露在眼前,颈边腰际各一条红系绳,绑着她上身仅存的肚兜。
侧面隐约可见段锦红浑圆饱满的胸线,呼之欲出。看得车凌魁是目瞪口呆、直吞口水,他惯常在一堆男人堆里打滚,哪里见过如此女性化的身体,不禁心驰荡漾。
见段锦红双手伸到背后,解开了腰间系绳,又待将颈边最后一道防线给解除,车凌魁连忙出声阻止:「不必!这样就好。」要真让她全脱个精光,自己只怕没法专注运功了。
接着凝神定气,专注心神,定睛在她裸背上搜寻那所谓的青光。
初时只见雪肌凝肤,汗湿微光,浑不见半点青光,待得他仔细端详,才在那肌肤底下见着隐隐青芒,只如发丝般细微,且忽隐忽现、飘忽不定,难以捉摸其踪迹。
一旦察觉其所在位置,车凌魁再无犹疑,掌心便熨贴在那青芒之上。
碰触到她的肌肤,顿觉滑腻润泽,但太过柔软的触感,令他无所适从,一时间竟顿了一顿,任凭那青芒转瞬间又消失无踪。
车凌魁不禁扇自己一巴掌,暗骂:你这混蛋!人家姑娘都不惜牺牲清白,要让你来运功疗伤了,你还在心猿意马什么劲?简直不是人了!
「怎么了?」段锦红听到巴掌声不禁问道,还欲转身,就被车凌魁给阻止了。
「没事!」怕再见了她的脸,只是更难坚定意念。
遂一咬牙,逼着自己专心搜寻芒光之所,再次找到就不容它再次错过,把握那短短数秒的时机,将真气内力逼入她体内,不一会青光一闪,又消失不见,接着青芒再度于另一所在出现。
一回生二回熟,车凌魁渐渐掌握住芒光闪烁的频率以及它出现的方位,下手更纯熟,见段锦红不喊不哼的,便更无忌惮,因此进展起来颇为顺利。
如此聚精会神反覆施劲约半时辰,车凌魁已是满身大汗、目光涣散,疲惫之感达于顶峰。
幸而就在此时,那**银针渐露毫光,从段锦红背脊之上一寸寸浮现。车凌魁见状大喜,却不敢轻忽大意,持续稳住掌心输入的内力,直到将那毫毛银针完全逼出体内,方才敢收手,掌心离开她细嫩肌肤。
「出来了!」他喘了口气说道,连忙背过身去,对段锦红说道:「妳…妳可以穿上衣服了。」
段锦红闻言扭身一瞧,见车凌魁居然背着自己,一动也不敢一动。心中不禁暗忖:这小子倒是老实,居然没趁机揩我的油,该说什么?太过正直还是太过愚蠢?
她撇撇嘴,便一件件把衣裳穿戴好,站了起来。暗自调息,确定那**已然彻底祛除,身上虽有一些方才打斗留下的皮肉伤,但倒也不算太过碍事。
倒是这小子…
段锦红盯着车凌魁瞧,他一身汗水早已浸湿衣服,后背上都黏贴着一层湿透的衣裳,将他贲张的肌肉线条展露无遗。随着浓重的呼吸声而起伏的肩膀,看得出来为了逼出她身上的毒,费尽了他许多气力。
现在要下手正是时候!
段锦红冷静地分析。虽说他救了自己一命,但凡是牵扯上自己的人,她从来没有让他们好过的,何况还让他看光了自己裸背,让他在自个身上乱摸,就凭这两点就饶不了他了。
她纤手摸上发髻的发簪,握在手中,暗暗蓄劲,对准了车凌魁后脑勺。只消这么一插,他就立刻毙命,毫无知觉。
擒起一抹笑,段锦红暗道 :真对不住了,虽然你救了我命,却要赔上你自己一条命。怪只怪你不该救了我这个不该救的人…
「…我一点也没后悔。」车凌魁突然发言。
「什么?」段锦红还以为他察觉自己的企图了,惊吓之余连忙将发簪插回头上。 「你说什么?」
「我说,虽然师父老是教训我,出手之前要先搞清楚事情原委,要先判断事情轻重缓急,经过仔细思考权衡后再行动。」
「你师父说得很好啊!」段锦红随口附和道。
「但是发生事情那么紧急,哪来那么多时间去想东想西,考虑那些有的没的?当然是先救人要紧。所以说像今天这种事情,虽然我也知道是坏人清白,可是一条人命与之相比,还是人命比较值钱是吧?」
听到他说自己的命值钱,莫名戳中段锦红心头某个柔软的地方。不禁暗自嘲笑:你错了!像我这种人的命一点也不值钱,从来也没谁真正在乎过。
他继续说着:「要是妳真介意我看光了妳身子,要不把我双眼给挖了吧?还是把我双手给剁了也成。」说着又想了想:「但我只听说有什么独眼剑客、独臂刀侠,盲剑客也是听说的,但要是两只手都没了,我是要用什么来打拳呢?总不成用嘴巴拿刀剑,可我本来也不练刀不练剑,还是要改练这腿上功夫呢?」
见他一个人愈扯愈远,简直没个边际了,段锦红不禁哂然。自己都还没要他的双眼双手,他就想到没手没眼的日子去,真不知道他脑子怎样长的?面对这种人,她简直连杀人的心情都没了。罢了。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先饶你不死吧!
娇声盈盈一笑:「大侠你说什么笑话呢!我要你眼睛手掌做什么?不能吃又不能卖钱。况且大侠救命之恩小女子都还没报答,哪里还能恩将仇报呢?」说着,指尖轻拍车凌魁后背。 「你还要背对我多久呢?我衣裳都换好许久了。」
「哦…啊…」他闻言转身,呐呐地辩解:「我还以为姑娘家换衣服都要许久的。」
忽然觉得他这表情挺有意思,段锦红忍不住笑问:「你是打哪晓得姑娘更衣要多久的?你亲眼见过啊?」
「哪…哪有这种事?」车凌魁连忙挥手,解释道:「每次师母出门前总让大伙等上许久,我不耐烦吵师父,就给师父训了一顿,说姑娘家梳洗打扮总要花上许多时间,很正常的。」
说起他师门,段锦红才想起:这一夜都过了许久,竟然还不晓得他姓谁名啥。本来若一簪了结了他,就一个死人,姓名什么的对自己也毫无意义。但既然段锦红准备留他一命,那么知道他的来头也好,省得之后若是改变心意了,也还有迹可循。
于是做个揖,有礼问道:「还不曾请教英雄贵姓,今日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来日必当答谢。」
「咦?什么英雄的,怪不好意思!何况这不过是小事,用不着答谢的。」他挥着手拒绝。
但段锦红哪里会轻易放弃,一双小手主动握起车凌魁大掌,抚摸着:「那怎么可以?知恩图报是为人基本的美德,你是要让我为难吗?」
滑腻的手掌摸得车凌魁是六神无主,连忙推开她说:「我是华山派的弟子车凌魁,至于这个谢是真不用了。妳若不计较我看了妳的背、摸了妳身子,就算是两清了吧!」
「…既然大侠坚持,小女子就此谢过。」段锦红盈盈一拜,眼波流转,看得车凌魁是面红耳赤、不知所措。
哼!华山派车凌魁是吧?我可记住你了,谁跟你两清啊?这笔帐总有天要讨回的。
「既然妳问了我名字,那…那我该怎么称呼姑娘妳呢?」总觉得应该要礼尚往来,车凌魁呐呐问道。
「唔…」被问及姓名,段锦红略有迟疑,说实话,她并不想要以真面目示人,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假名,只得随口说道:「大侠叫我小红便得。 」
「小红…」这名字倒真是那种婢女丫鬟会取的名儿,车凌魁不加怀疑,便对她说:「小红姑娘,妳身上的毒刚解,又还有一些皮肉伤,加上天色已晚,我想妳就稍微委屈一下,在这破庙歇息一晚,明早再上路吧?」
直至此刻,段锦红方才有余裕打量周遭。破庙不大,就一个神龛上放几尊泥塑雕像,以及一张倾颓的神桌,和几张长板凳而已。
仿佛窥探出段锦红的不安似的,车凌魁连忙道:「就一晚而已。我给妳收拾一下,妳就睡在神桌上吧!」说着,就着手将神桌扶起,用稻草将桌面灰尘掸了一掸,又对着神像合十默祷一会儿。
然后对段锦红笑说:「没问题的,我已经向土地公请示过了,祂大神有大量,不会介意的。」
「你信神啊?」还以为像他这等江湖中人,刀里来血里去的,肯定不相信这一套的。
「妳說什么呢?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自然是相信的啊!」车凌魁一脸理所当然,对于段锦红的疑惑十分不解。
「难道妳不信吗?」
「哪的话,当然信。」段锦红抿唇一笑,眼神却毫无笑意,内心冷笑:信个鬼!若有神明,祂们怎能眼睁睁看着世人受苦受难?与其信神,还不如信自己比较实际。
既然车凌魁都替自己备好了歇息之处,加上从各种迹象看来,这车凌魁还算是个老实人,不怕他对自己不利,于是段锦红便丝毫不客气,径自躺下休息了。
夜愈发深沉,寺外寒鸦啼叫,莫名地段锦红便醒了过来。
只听见车凌魁鼾声如雷,已经睡得不省人事。她扭头望去,车凌魁庞然身躯却仅仅委身于几张长凳拼凑而成的小榻上,手脚垂落在地,极其不舒服的模样。而长凳下手边滚落一壶酒,显然他睡前已把自己灌醉,一时半刻是不会醒来了。
明明有张大神桌,却非要把它让给我睡,自己却挤在这小到不行的凳子上,真搞不懂你脑子装什么?
段锦红怔怔望着车凌魁暗想,难不成华山派教出来的弟子都如此老实驽钝吗?
她当然可以趁此机会杀了车凌魁,只是一旦下了决定,段锦红便暂时无心改变。一手摸着裙里从唐门盗出的毒药配方与那暗器设计图,心里晓得此处不宜久留,待到他晓得自己究竟为何而被追杀时,恐怕就不会再说什么「不后悔」的蠢话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段锦红毫无留恋,轻声推开庙门,就着夜色飞窜而去,留下车凌魁一无所知继续酣酣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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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首发】《红袖戏魁》作者:迦罗【3月6日更新至第一章】

《红袖戏魁第三章》

四年后,开封汴京。

热闹繁华的汴京御街上,商贾云集、勾栏瓦肆遍地是,正所谓「汴京富丽天下无」。但车凌魁牵着马的步伐却无暇悠闲四顾,他认准目标径直朝着开封颇负盛名的酒楼—凤来阁奔去。

在门前将马交给负责照看马匹的小厮,就由著跑堂小二领着上了二楼角落一间极隐密的包厢里。

门才一关,车凌魁便重重落座,对着包厢里的锦衣男子粗声粗气说道:「南宫老二,到底什么事情这么要紧?非要我师父飞鸽传书,催着我从洛阳日夜兼程飞奔过来?我说你们南宫家可别太过份,老仗着我师母的关系,有事没事就对华山派颐指气使的。咱们华山派可不是你们南宫家的打手啊!」

南宫佑被说得是满脸羞惭,幸而这包厢里仅有两人在,不怕丢了他南宫家的面子。只得连忙斟酒递到车凌魁面前说:「魁哥你别动怒,先喝杯酒消消气。这是开封有名的酩馏仙酒,知道魁哥喜爱饮酒,我特地给留的。」

车凌魁却不领情,格了开来,说:「正经事办完前我不喝酒,省得误事。」

「是是…魁哥说得是。」南宫佑心里却暗忖,怎么人人都道这华山魁老七为人海派好说话,轮到我时却这么难伺候。

「说吧!到底什么要紧事?」车凌魁不废话,直接切入正题。

南宫佑理理衣裳,顺便理理思绪,才低声说:「是这样的,其实…我家老四被人掳走了。」

车凌魁却撇撇嘴。 「怎么又是被掳?上次你们家姑娘也说是被掳走,结果居然是跟人私奔。南宫老四这么爱玩,谁知道是不是自个和哪家酒楼歌妓玩得不亦乐乎,都忘了回家。」

「真是被掳,还寄来了一封勒赎信。」南宫佑递给车凌魁一张信纸。

上头以娟秀的字迹写得清清楚楚,勒赎对象是谁、赎金多少、何时要交赎金等,巨细靡遗、条理分明。

但车凌魁仅随意浏览了一下,便交还给南宫佑,一副兴趣缺缺模样。 「就那么个成天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也值十万两白银啊?」

「别这么说,祺弟怎么说也是咱们南宫家大房太太的独苗宝贝儿子,比起我们这几个庶出的,那怎么能等同论之?」南宫佑也是颇为难的。

「那现在你是要我来做什么?」车凌魁开诚布公说:「先说了,我魁七只懂打架,若是要商讨什么计策,我可是一概出不了点子的。还是说你们南宫家出不了这银子,要我替你们硬抢人?」

「那怎么会?」南宫佑连忙摇手。 「这银子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只怕途中会另生事端,是以才延请魁哥你来助拳。」

「事端?会生什么事端?」车凌魁一脸纳闷。

「魁哥你有所不知。近年来江湖上出了个专以美色惑人的妖女,人称『红袖女妖』,她诡计多端、机关难测,许多武林高手都栽在她手下过,只是大伙都不想声张罢了,怕毁了自己声誉。」南宫佑娓娓道来。

「那和咱们什么关系?」车凌魁行走江湖,对于平白送上的美色最为忌惮,心底总认为那种会被仙人跳的男人,自个心术也正不到哪去,被骗也是活该,是以没什么同情之心。

「这…」只见南宫佑面有难色,吞吞吐吐道:「事实上祺弟正是被这红袖女妖所掳了。」

车凌魁翘脚一哼。 「我想也是,不然你扯那么多做什么?」

「只是红袖女妖虽然指定了赎金以及缴款的期限,却没明说要在哪缴付,只说七月十五开封府见,届时会另行通知。」

「七月十五?那不是三天后吗?」

「是啊!所以我才央请世伯拜托魁哥你来相助,我怕那妖女暗使机关,得了钱却不放人,人财两失就不妙了。」南宫佑说出自己的忧虑。

「这倒也是,只好这几日陪你守好那十万雪花银子了。」车凌魁打了个呵欠。 「一大清早就从洛阳赶过来,累得我像条狗似的,有没有哪可以让我歇歇腿?」

「自然自然,魁哥这趟所有花费都算在南宫家帐下,小弟已经替你安排好这凤来阁的上房,魁哥你请先去休息。」南宫佑送着车凌魁出了包厢,吩咐小二领着他去房里。

这凤来阁真不愧是开封府首屈一指的客栈酒楼,犹如凤舞九天直上云霄,楼高九层,愈上楼愈高级,房价也愈高不可攀。车凌魁一般是没机会来这种地方住宿的,是以虽然风尘仆仆浑身倦意,依然睁大双眼颇富兴味地四处打量。

啧…真不愧是汴京,物价消费这么高,居然这顶楼上房还住满了人。呈六角形的楼阁,六面各一间上房,车凌魁绕上一圈便隐约见到其余五间皆有人宿。但住宿者亦是各模各样、皆有不同,有身穿袈裟的僧人,有着戎装的军人,有文人雅士,亦有那锦衣华服的商贾。

「还以为南宫小子算是出手阔绰的了,没想到世上有钱人还真不少。」进了房车凌魁不禁叹气。 「不过我魁七是没那富贵的命了,就趁这机会好好睡睡,看看这上等房间的床铺是不是真那么舒服?」

床铺是不是真那么舒服他感觉不出,但是一躺上床之后,车凌魁确实呼呼大睡,一觉不醒。待他回过神醒来时,外头已是明月高悬、夜色如墨。而南宫佑则曲卧着身子,斜倚在一旁卧榻上,看来确实把这上好的床位留给了自己,车凌魁对这家伙倒是稍稍改变印象。

忽然听得窗外传来邻近房间的喧闹声,待车凌魁仔细分辨,却是刀剑武器铮錝的声响。他连忙摇醒沉睡中的南宫佑,自己则闯出门去。

只见廊上有数人正与一名红衣女子在交手,那数名男子正是早先车凌魁见过的顶楼房客们。而红衣女子却是车凌魁首见,她身材曼妙,却不见其容颜如何,头上一顶红纱帷帽将她的面貌密实遮掩起来。

一名僧人手挥舞着沉重的禅杖,招招凌厉铲向那红衣女,口中愤恨怒骂:「妳这妖女,骗得我们住进这里,为的便是暗度陈仓、窃取赎金是吧?」

红衣女只是不答话,身形灵巧地躲避那僧人的攻击。

另有一名军人以长枪对付她,银枪尖头锋芒毕露,去势凶猛,却也始终碰不到她一丝一毫。军人喝道:「快放了安远将军,朝廷或可饶妳这妖女不死。」

柱子旁躲着两人,一个作商人打扮者大叫:「快逮住她啊!那笔银子可是要算进库房的,我要弄丢,饭碗可就不保了。」听着他叫唤,几名保镖护院纷纷围上前去助拳。

至于另一名书生,却摇着扇子叹道:「看这身材就知道姑娘肯定貌美如仙,要换做我也会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另有几名锦衣男子,虎虎生风地挥舞着铜锤,吼着:「还我少主来,否则盐帮上下几千人不会放過妳的。」

车凌魁稍微打量情势,便猜得眼下五方势力与南宫佑恐怕是同样境遇,都让这红衣女子给掳人勒索了,而她也正如同南宫佑所忧心的,打算来个抢钱不放人。

意识到这点,车凌魁立刻往房里喝道:「顾好钱,别出来。」

他本欲警告南宫佑,谁知却也提醒了红衣女子,她嫣然一笑:「我倒忘了!还有南宫家的一份呢!」身子一扭,便窜向南宫佑所在的房间。

车凌魁见状立即反应,伸手便阻了她的去路。车凌魁掌风残影,将房门口守得密不透风,红衣女纵然有再灵巧的轻功技巧,也难以越雷池一步。

但车凌魁似乎也讨不到好处去,虽然浑元掌功力深厚、无坚不摧,但碰上她如同泥鳅般矫捷的身法,却也难以伤害到她半根汗毛。

红衣女倏忽凑近身来,仿佛端详了车凌魁几眼,轻笑道:「怎么华山派也来淌这浑水啊?我可不记得哪个华山派弟子曾经臣服于我,教我迷得团团转喔!」顿了一顿。 「还是说…车大侠打算身先士卒?」

始终抓不到她已经令车凌魁失去耐心,再加上嘴巴上这么占他便宜,更惹得他勃然大怒,喝道:「妳这家伙,看我不宰了妳!」手中蓄满内劲,打算一掌毙了她。

但正是百密必有一疏,况且他将所有功力毕其一役,身上其他各处均是漏洞。红衣女自然好容易就成了漏网之鱼,窜入房内。
南宫佑满心以为车凌魁必然能够守住房门,却不料那红衣女突如其然闯了进来,几下就点住他穴道,往他胸口一探,便掏出那具有十万两白银价值的票据。接着夺窗而出,跃身于房顶屋檐之上,几个纵跃便不见人影。

车凌魁岂容她如此放肆? 「看妳往哪跑?」追随她鲜红身影,跟着飞窗窜出。

虽然红衣女轻功了得,可车凌魁也不是等闲之辈,脚程虽不及她轻盈俐落,一时之间追赶不上她,但那大红衣裳过份醒目显眼,一时半刻也不至于跟丢。车凌魁仗着他浑厚而持久的内力,提气拔步跟随,竟一路追到了开封城外。

红衣女虽轻功灵活,但内力毕竟没车凌魁深厚,到得郊外便慢下脚步,渐渐气喘吁吁了。她还道身后已无追兵,放松警备才待休息喘口气,哪知道站定没多时,领口便让人从后头揪住,抓了起来。

「可让我逮到了吧!」车凌魁手劲毫不留情,死命一扯,提得她双足离地,双手拉着衣襟,免得喉头生疼。

「咳…」虽然喉间勒得痛,但红衣女却不改笑意,仍打趣道:「车大侠这么巴巴地赶来,为的是哪一桩啊?我说…追女人可不是这种追法喔!」

这红袖女妖果真如同南宫老二说的那般讨厌难缠!

车凌魁喝道:「死妖女还待贫嘴!我倒要见识见识妳什么面目,能骗得那许多人!」说着,另一手便欲揭那红纱帷帽。

红衣女正是那段锦红,她虽认出了四年前蜀中破庙里救过自己的车凌魁,却丝毫没有意思要让他知道自己的真面目。是以发出银铃般的轻笑:「唉呀呀!车大侠猴急什么?人家大姑娘的模样岂是随便就让人瞧去了的?」一边手中暗藏那迷雾尘沙,趁着车凌魁不注意之时,便洒了他整面满眼,刺激呛辣的尘沙弄得车凌魁泪流满面,眼睛睁也睁不开来。

只感觉段锦红从他掌下挣脱了开来,忽地一阵女性馨香从鼻下掠过,娇笑声起:「别急别急!车大侠,总有一日要让你亲眼瞧瞧我的真面目,届时可别太惊讶喔!」

车凌魁听声辨位,还待要伸手摸去时,却只碰到那轻纱如许,再要一抓,就什么都不剩了。只听得她笑声愈来愈远,渐渐消失。

「可恶!这死娘们,再让我碰到,绝对饶不过她。」车凌魁抹了抹刺痛的双目,眯着眼远望那早已不见人影的郊道。

待得他回到凤来阁时,只见顶楼六间上房的住客均已围坐一圈,商讨起来了。

见车凌魁返回,南宫佑怯怯问道:「魁哥,如何?」

「给她逃了!」车凌魁没好气地说。

但座下并无任何人指责他不力,反倒纷纷同仇敌忾说:「这红袖女妖诡计多端,防不胜防,简直就跟泥鳅似的,难怪抓不住她。」

南宫佑连忙替车凌魁介绍。 「我方才与大家聊过了,他们也都是让红袖女妖给掳人勒索的受害者。」接着逐一引见道:「这是少林寺的净德大师,这是保定府骑都尉马大人,这是扬州盐帮宋堂主,这是太原百川庆票号二掌柜,这是洛阳四时诗社的薛公子。」

「诸位好,在下华山派车凌魁。」他简单抱拳回敬。

再听得南宫佑详细说明后,方才知道那净德大师的大弟子、骑都尉的顶头上司安远将军、盐帮少主、百川庆票号大掌柜、四时诗社的花公子,以及南宫世家的祺四少爷等人,均被红袖女妖所掳,勒索赎金来着。

车凌魁不禁纳闷,眼下这些人来头背景可都不小。照理说,随便都能调动个三五百人的势力来个包抄夹击,任凭那红袖女妖插翅也难逃。为何却身怀巨款、单刀赴会呢?

却听得那宋堂主忿道:「白白浪费了这许多银子,却没能把少主赎回,只怕还得再张罗一回,真气死我也。」

「说得也是。」其余人也纷纷捣头如蒜。

「你们还要掏钱啊?」车凌魁简直不敢置信。十万两白银岂是随便说有便有的?就是那华山派供给上下弟子数千人吃穿,一年也用不上千两银子,如此动辄便是上万的数字,让车凌魁忍不住瞠目结舌。

「唔…」没料到车凌魁有此一问,几个人均是面面相觑、颇是尴尬。

反倒是南宫佑打圆场:「几位被抓的都是各门派组织里极要紧的人物,自然是不惜代价也要将他们救回的。」

「没错没错!南宫公子说得是。」众人连忙称是。

「哼!要救人那还不容易,你们各派个几百人出动,咱们围攻那妖女的巢穴,杀她个措手不及,她纵使有再大本事,也难敌大军压境吧?」车凌魁随意指指那宋堂主、马骑都尉以及净德大师等人。

却见他们面有难色,似乎有什么苦衷。

「还是说…」车凌魁皱眉道:「你们不晓得那妖女的老巢在哪?」

南宫佑却连忙摇手:「没的事,虽说她神出鬼没、行踪不明,但我们南宫家派出的探子调查回报,说红袖女妖主要以这开封府以北的云梦山作为根据地,虽不知确切的位置在哪,但肯定在那一区内。」

「这不就好办事?了不起咱们来个坚壁清野,大火烧山,我就不信没法逼出她来。」车凌魁笑道。

听到这,大伙连忙阻止他:「这万万不可,要是没烧死那妖女,却把人质给烧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然你们想怎样?」啧的一声,车凌魁不禁失去耐性。这也不行,那也不好,怎么老拖拖拉拉的,半点英雄气概也没有。
「不如…我们约好一个月后八月十五中秋在云梦山见,这期间看大伙是要筹钱还是招兵买马都各自随意,也顺便想想还有什么更好的计策,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吧!」南宫佑提议道。

众人沉吟半刻,也都同意了,遂就地解散,各奔前程。

「那我也先回华山派再调动些人马,人多好办事。」车凌魁对南宫佑说。

南宫佑虽略有迟疑,仍抱拳谢道:「那就烦请魁哥奔走一趟了。」

「没事!」车凌魁伸掌蛮不在意说道,内心却暗咒:这死娘们敢惹到我魁老七,还尽干些伤天害理的坏事,我管妳男的女的老的小的,让我遇到,就没让妳好过的了。

已经完全忘了当初他对此还意兴阑珊、兴趣缺缺的模样,一颗心已然全副投入精力,打算大干一场。




中秋,月圆人不圆。

千里会师如此,却不能团圆共婵娟,反倒还折损兵力不少,看着自己周遭一群残兵伤者,车凌魁皱眉不已。

想他们按照原订计画,六路人马齐聚此云梦山麓,要一同讨伐那红袖女妖,搭救被她所俘之人。这一个月的准备期间,车凌魁死活硬向师父要了数十名弟子一同前来,甚至连老嫌这种事情麻烦的柳师叔都让他给拉了过来。

哪晓得到了现场,见那些事主们,虽然多带了几个帮手,却还远远不及华山派这毫不相干的人那般大阵仗,真让他弄不懂到底是谁家的人被绑架勒索赎金了?这是一个烦恼。

再有,则是他们嘴里说着很担心人质的安危,可一旦说到要攻进山里去,却又个个都顾虑这、担心那的,好不干脆。

直到今天一大早,车凌魁索性不理师叔的劝,就领着一班弟子往山里冲。山里林木茂密、花草繁盛,哪里晓得那全都是机关阵法,他们在里边迷了路,又被那奇花异草的香气所迷惑,内功修为较低的弟子几乎难以抵挡毒气,纷纷倒地不起,车凌​​魁只得赶紧率着大伙撤退,也还找了好一阵子的路,才终于勉强全身而退,但众多弟子早已身受重伤、卧榻不醒。

「我说你怎么老是说不听呢!」柳当扬已是天命之年,一绺长髯再配上他一贯清瘦的身材,愈发显得仙风道骨。可他的脾气始终也没有和善温煦过,尤其待这个老是冲动惹事的师姪。 「都听他们说这红袖女妖在阵法机关上有点本事,你就非要拉着师弟们去送死,要逞能也不是这样。」

「但他们都已经研议多久了?。」车凌魁忍不住辩驳:「连点结论也没有,再研议下去,只怕人都要死光了。」

「那也好过让你领着人埋头死冲,全都中了毒回来得好。」

「我…」柳当扬一句话就将车凌魁堵得说不出话来。

「人家那是小心谨慎,你也多少向那南宫家老二学学,别这么大年纪了,还莽莽撞撞、不动脑筋。」柳当扬忍不住叹声气。 「也不想想你四年前在川蜀惹出的事,让你师父向唐门赔了多少礼也没用,华山和唐门这梁子可是彻底结下了。」

说起那时候,让车凌魁给师父罚在思过崖待了有半个月之久,还是师母不断劝说才终于作罢。虽然知道小红姑娘偷了唐门极重要的东西,但直至今日,他依然不曾后悔。

他心中自有一套正义,不容他人轻易颠破。即使被师父惩罚,即使被师叔责骂,车凌魁依然贯彻自己的理念。

这一晚,明月天悬,皎洁圆亮​​。

大伙在帐棚内商讨至深夜,依然不见任何进展。有人萌生退意,有人想花钱消灾,有人要以拳头解决,有人打算慢慢耗下去,有人主张速战速决,总之是各人心头有自己的一把尺,一群乌合之众又彼此谁都不服谁,难以携手合作。终于还是散场,各自睡了。

车凌魁躺在帐棚里,周遭师弟们都已经呼呼大睡,他却辗转难眠,如何都无法安睡。心头愈想愈不是滋味:这档子事都已经折腾将近一个月了,再不赶紧解决,他总觉得全身不痛快,十足烦躁!

总是身体动得较脑袋快,心想再这样想下去也不是办法,还不如起来活动活动。于是悄声离开帐棚,独自一人来到那云梦山脚下。

望着那片蓊郁山林,自己一早就是在里边吃了亏的。车凌魁心想:那时候因为领着师弟们,一群人碍手碍脚的,我又不好一个人独自猛闯,把师弟们都丢下,否则…以我能耐,就凭几片花草林子,还未必能困得住我呢!

想到那无止尽的商讨会议,以及毫无效率的辩论,车凌魁就一肚子火,遂将师叔的叮咛全抛诸脑后,不!该说他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就赌上那口气,一提气便往山林里奔去。

初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车凌魁一早来过,晓得那乍看是康庄大道者,最终却是死路一条,而恰恰是曲径通幽者,往往才通向一片宽敞天地。至于周遭奇花异草的毒气芬芳,车凌魁早先也是尝过苦头的,知道呼吸过多便要头晕目眩,是以格外注意闭气吐息的功夫。于是他一路闭气钻过各种小径幽巷,渐渐周遭景色不再如同白昼那般熟悉,已然来到他所不曾到来之处。

只见眼前假山怪石纷陈林立,仿佛在一座山里又修了另一座山,层峦叠嶂,一片灰白,放眼望去不见尽头。

车凌魁钻了进去,却仿佛再次坠入另一个迷宫里,从一个山洞穿出来,又来到另一个**,从一座小山爬上去,又来到另一个斜坡。每一个洞穴、每一个山势看着都这般相似,他根本无从辨别起。

忽然踢到一块石子,只觉脚下一空,登时地面裂出大洞,车凌魁警醒得早,凌空一跃抓住了旁边的假山。哪知山壁倏地崩裂,随之而来的数支利箭就射向他身子,车凌魁以矫龙之姿腾空翻跃身子,方才堪堪躲过。

他足尖方才落地,就听得几个清脆的鼓掌声不知打哪响起,说道:「佩服佩服!真不愧是车大侠,能闯过我醉香桃花阵,来到这石林迷宫的禁区里,你可算是第一人了。」

这声音车凌魁记得清清楚楚,正是搞得大伙人仰马翻的红袖女妖,他不禁拉高音量,叫道:「臭婆娘!有胆就出来。」

「呵呵…」段锦红银铃般笑道:「小女子哪里像车大侠这般胆大妄为,自然还是躲着安全些。」

「可恶!看招!」车凌魁听声辨位,大掌朝着声音来处便挥了过去。好端端一颗巨石,给他击得粉碎。

还以为她定然躲在那颗巨石之内,但石毁人影却不在。又听得段锦红的声音来自另一方位:「唉呀?车大侠生气啦?小女子我真是怕怕呦!」

她嘴里嘲弄之意毫不掩饰,只惹得车凌魁愈发怒火冲天,蓄满内劲的掌力朝着笑声处不住扫去,然而依旧徒劳无功。几番下来,假山石林里遍地碎石,而段锦红的笑声依然回荡四周不绝于耳,车凌魁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遂将眼睛一闭,喃喃自语道:「心要定,意要坚。心要定,意要坚…」试图将段锦红那魔音穿脑的笑语声排除于脑海中,一心一意地踩着坚定的步伐迈进。

脚下有陷阱,便纵身掠过;墙上有暗器,就斜身闪避;头顶有机关,则飞身纵跃抢入;眼前有阻碍,出手以膂力与之抗衡并摧毁之。真是一个遇魔斩魔,见佛杀佛的境地了。

不知不觉间,车凌魁已经穿过石林,通过地道,来到一片芳草霏霏的园林之内,而段锦红的笑声也早已不知所踪。放眼望去,周遭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甚是宜人,但车凌魁晓得段锦红必然有些阴险手段,不敢轻忽大意。是以放轻脚步,仔细观察打量四周环境。

这么偌大庭园,就住那婆娘一个人吗?车凌魁心头不禁狐疑。看这走道庭院都挺干净的,总该有人替她打理环境吧?

才这么一想,果不其然就看到有人端着木盘从长廊边走了过去。车凌魁连忙闪躲于墙角边,但那人丝毫没有察觉异象,只是笔直地往目标迈进。见状,他忍不住尾随而去。见那人走进一楼阁里,上了二楼,车凌魁好奇心起,便施展轻功纵身跃上二楼窗边,打量其中究竟。

不看则罢,一看简直教他眼珠子都要凸了出来。只见房里摆着一巨大木桶,桶里水气氤氲冉冉,水面漂浮着些许花瓣,看不真切桶内人的模样,只隐约见着她粉颈雪白、香肩裸裎,一双修长的手臂攀着木桶边,不时泼起水花四溅,撩动他的神经。

而方才入内踏上二楼的仆人,与其他一字排开站在屏风外的仆人,都有着极相似的模样。他们皆是皮肤黝黑的粗壮汉子,脸上都有着两道粗眉和一双大眼,神色却也有着一致的死板与空洞。

「姑娘,衣服送来了。」仆人的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起伏。

「搁着吧!都退下了。」木桶里的女子冷冷说道,所有仆人听了命令全都整齐转身,脚步一致离开楼阁。

车凌魁还待分析那声音怎么与红袖女妖如此相似,就听得她笑道:「车大侠真是好情趣,居然偷窥姑娘洗澡来着。」

说得车凌魁是又羞又怒,但转念一想这等妖女还跟她客气什么!趁着她沐浴时,手无寸铁不正是下手的好机会?再无迟疑,立刻破窗而入,打算来个先下手为强。

还以为女子被人窥见沐浴的模样,必定要尖叫遮掩,正好趁此机会下手,哪晓得她听得车凌魁破窗闯入,居然依旧淡然处之,一双素手还拿着毛巾慢条斯理擦洗身子,看得他是怒火攻心。

这是瞧不起我吗?可恶!

车凌魁纵身跃至木桶前面,扬手蓄劲就欲当头挥下,但掌风呼呼将那氤氲水气拨开,只见得女子容颜在自己面前流露无遗。

「是妳?小红…姑娘。」车凌魁诧异至极。她依稀还是四年前那副娇弱柔美的模样,只是少了点委屈可怜的神态,却多了些气定神闲的淡然。

「没错,正是我。」段锦红不躲不避,反倒挺起胸脯坦承道:「江湖都称我为『红袖女妖』,或者你也可以叫我段锦红。」

车凌魁气得指节紧握泛白,脸色为之一黑。我就为了这等妖女,被罚关在思过崖半个月,还搞得华山与唐门不合吗?

「后悔了吗?」仿佛可以读出车凌魁心思似的,段锦红吟吟一笑。

车凌魁却一语不发。后悔?也许…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后悔也是毫无意义的。

倒是段锦红接着说:「多亏车大侠当年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才能苟活至今,将那些无耻之徒一个个踩在脚底下。」

「无耻?到底谁比较无耻啊?」车凌魁忍不住痛斥。

「唔…」段锦红纤指抵着红唇沉吟半晌,忽然吃吃笑起:「好像我也挺无耻的喔?」

「妳…」车凌魁面对她那嬉皮笑脸的模样,真忍不住为之气结。

即已知道犯过一次错,车凌魁便不许自己再次失误。

他毫不避讳地直视段锦红,她乌黑长发漂散在水面上,水波荡漾着雪白肉体,酥胸被秀发黏附若隐若现,被水气蒸腾的双颊嫣红,好不妖娆。

这死婆娘,就是凭这副模样勾引得人大意失手的吧?车凌魁想到自己先前也曾经被她那无害的样子给骗,不由得怒火中烧。

不会再给妳这种机会了!既然妳敢赤身**面对他人,我还怕妳不成?

一动念,下手再不迟疑,化掌作指,便朝她双目刺去。出手迅捷而凌厉,丝毫没有留情。

「哈哈…看来我是惹得车大侠不欢喜了?」段锦红却只是略略侧身,便闪过他仙云指的攻击。 「要不…小女子向你赔个礼吧!」说着,就抓住木桶边缘,欲拉起身来。

身子未起,却顿了一顿,嗔道:「车大侠怎么这般不懂礼教?你这样睁大眼睛瞧着我,是要我怎样更衣呢?身不着缕只怕于礼不合呀!」

车凌魁不禁冷笑:「就妳这模样还怕人看吗?」心想自己可抓到她弱点了,看她浑身上下一丝不挂,还有哪儿能够藏什么暗器毒粉?

「这么说来…车大侠是想要看啰?」段锦红眨着一双水眸,好不无辜模样。

「少再贫嘴!」接连几个杀着就朝她招呼过去,大掌几乎就要碰到她身子。

却只见段锦红双手支着桶缘,修长双腿一剪,便掀起水花飞溅,当头罩下,淋得车凌魁浑身湿透。

「妳没别的招了吗?就凭这水花能奈我何?」他啐水抹脸,还欲再上前攻去。却感觉眼前一花,头昏脑胀,四肢渐渐无力,再提不起来。

隐约听见段锦红笑声不断:「就凭这加了**馨香的洗澡水,就能够把你放倒个一天一夜啊!」

他还欲张口说些什么,只感觉嘴巴喃喃,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而段锦红那湿漉漉的纤手却捧住了他脸,红唇凑近颊边轻轻说道:「你还真以为我一丝不挂就什么本事都没有啦?千万别太小看了女人哪!你要吃大亏的。」

再…再也不会让妳有机会…

车凌魁恶狠狠的话来不及说出,就坠入彻底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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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首发】《红袖戏魁》作者:迦罗【3月8日更新至第四章】

《红袖戏魁第四章》



车凌魁还以为要是落到段锦红手上,肯定会与其他人质们关在一块、同等待遇。或者至少也该被囚禁在什么地窖大牢里,忍受那阴湿幽暗的环境。

哪里知道醒来时,却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

如果不是手脚都让绳索给捆绑起来,车凌魁还真有那么一瞬以为自己是被段锦红招待来此作客的错觉,而非当成那擅闯她居所的敌人被囚禁。

但四肢呈大字形绑在床角的束缚感一点也不假,而他浑身上下仅有颈部能够左右转动,身体还留有那迷魂馨香毒药的后遗症,依然显得瘫软无力。

睁眼只见一片的红。

红的衾枕被褥铺满床榻,红的纱帘挂在大床四周,迎风起舞,甚至连窗边都挂满各种殷红的吊饰。不说的话,还真还以为自己置身在哪大户人家的喜房里。

面对周遭舒适的环境,车凌魁却丝毫不为所动,直嚷着段锦红:「臭婆娘!死婆娘!妳给我出来!」

连叫了十几声,直到他都差点要放弃、喘口气的时候,才见到段锦红款步扭腰缓缓踏进房门。

「车大侠怎么这么猴急?才一时半刻不见,就想念我啦?」

一看到她,车凌魁又一肚子火:「妳有本事就杀了我吧!把我绑在这里算什么好汉!」

段锦红半点也没有被他所触怒,嘟着嘴说:「可是…人家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汉。所以,就算绑了你也不打紧是吧?」

「你…」他实在说不过她,只能哇哇大叫:「要杀要剐随便妳,我车凌魁技不如人就认栽了,犯不着在这里假惺惺的。」

艳唇一勾,她笑道:「杀了你?我还舍不得呢!」

车凌魁还没弄清楚她到底什么意思,又听得她说:「咱们还有笔帐还没清,怎么舍得你死?」

段锦红说的倒是事实,四年前与车凌魁一面之缘后,对这么个正气凛然还不随便占人便宜的家伙已经是印象深刻。再加上他的相貌彻底就是自己的喜好,高壮威猛、古铜色肌肤,配上那浓眉大眼粗犷的脸孔,有着纯然的男子气概。

这回几番交手后,更觉得他有趣,随便逗弄一下都好有反应,更激起段锦红那股征服欲,想要将这么个浑身傲骨的大侠狠狠踩在脚底,再用力蹂躏一番。

不过…在蹂躏他之前,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段锦红暗想。毕竟人吃饱了饭,才有力气挣扎嘛!那样玩起来也才有趣。

遂将手上的木盘端到床铺边小几放着,坐在床边对车凌魁道:「不说这了,你昏迷了一天一夜,肯定饿了,我准备了一些食物,看看合不合你胃口?」

说着就端起一碗蔬菜粥到他胸前。 「你毒性刚解,多吃点清淡的食物比较有助于排毒。」舀起一勺粥凑近他嘴边。

「哼!」车凌魁丝毫不领情,脸撇过一边,紧闭双唇,一口也不愿意吃。

「别像个小孩子般挑食嘛!虽然味道清淡了些,但我亲自试过,味道还是挺好的。」

「谁挑食啊?」他忍不住啐道。 「妳这臭婆娘拿来的任何食物我一口都不会吃的!」

说着就扭动起身子,想要让她把碗给拿走。哪知一个不小心,就将她手上的碗给打翻,热腾腾的粥撒满他胸口,更溅到她端碗的手。
「啊!」突如其来的热烫,让段锦红握不住碗,就跌落在地,碎个遍地都是。

但见段锦红没去管那碎落地上的碗,反倒连忙拿起毛巾将车凌魁胸前的热粥包起,再轻轻擦拭他衣裳,问道:「没烫着吧?」

这女人…自己不也被烫到吗?干嘛先管我啊?

车凌魁心头忽然有种异状,闷闷的,很不舒坦。接着努努嘴,对段锦红示意:「妳手呢?」

仿佛直到此刻才注意到自己手似的,段锦红笑笑,将手指含在嘴里,毫不在意地说:「没事。含着降降温就行了。」

那副模样好不暧昧,眼波流转,风情万种,立刻又打消了他心头那一丝的歉意。

「唉…你不吃早说嘛!」段锦红低下身去,一片片捡拾碎碗,再收拾残余粥屑。 「犯得着这么粗暴吗?这粥可是我熬了一个时辰才弄好的呢!」

望着她一贯高高在上的姿态,如今却低着身子收拾那些破碎玩意,车凌魁心头颇是复杂,又听得她说替自个熬了许久的粥,着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怎么?她不是有很多男仆供她差遣,犯得着自己做这些粗活吗?看她一副细皮嫩肉模样,大概也是做不惯这种活的。

哪里晓得,段锦红做起这些事情却是手脚俐落,三两下便收拾干净。

还待说上几句道歉话,见了她的脸却又呐呐,开不了口。心想只怕说什么都会教她给曲解,索性扭头闭目,什么也不说。

「罢了,你不吃便不吃,我也不来勉强你。」段锦红觑着他说道。 「要真饿了,再唤我来吧!只是下回别再扯着嗓门喊了,这园子这么大,只怕你喊破喉咙也没人理你。」

她指指床边一条绳索说:「这绳子联系着各通道房间的铃铛,要想吃点什么,就拉拉绳子吧!虽然你手脚不能动,但嘴巴总还构得上吧!」

「用不着,反正我是不会求妳的。」车凌魁嘴硬地说。

段锦红也不理会他,自顾自关闭了门,留下车凌魁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

说不饿,是骗人的。车凌魁从小食量就大,先前闯那桃花林、石迷宫与地道,早已耗费他许多精力,再加上昏迷了一天一夜,肚里早已经闹空城计,锣鼓喧天直闹腾了。

但他能忍!若是因为区区的肚子饿就向那妖女低头,他还算什么好汉?这件事怎样也得忍下去。

然而,进去之事能忍,出来之事却无论如何也忍不了。

吃喝拉撒乃人类最原始的需求,车凌魁忍受得了前者的诱惑,却按耐不住后者的需要。

车凌魁忍耐了好一阵子,只觉得膀胱快要爆炸,若不想办法,只怕自己要尿得一被子都是了。几番内心挣扎之下,终于一咬牙扯住嘴边的绳子,拉铃唤人。

段锦红倒也没骗他,果然拉铃后不多时,就看到她轻移莲步,来到房内。

「怎么了?肚子饿啦?」

车凌魁却摇头。

「那是…」段锦红凝睇着他脸问:「哪里不舒服吗?」

车凌魁摇了摇头,忽然一想,又点点头。

段锦红忍不住叹气:「哪不舒服你倒是说啊!这般打谜语,我可不是你肚里的蛔虫,哪里晓得?」

但车凌魁只是咬着牙不说话,脸色却愈发难看了,下肢更忍不住磨蹭着。

见到他的异状,段锦红忽然吃吃笑道:「你该不会是想小解吧?」

车凌魁刷的脸一红,眼一闭,索性扯开了说:「不行吗?妳就不用排泄吗?」

「抱歉!抱歉!」她嘴里如此说着,但笑声丝毫没有中断,半点对不起的意思都没有。

「既然知道了,那还不赶快放了我,让我去解放一下,否则一个弄不好,妳的床铺可要成了茅房,到时候臭气薰天我可不管。」车凌魁干脆说得难听点威胁她。

哪晓得段锦红丝毫不为所动。 「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才抓到你的,哪这么容易就放人呢?」

「我保证,排泄完就回来,绝对不会逃跑的。」总之是先解决这档子事,至于有没有机会逃跑,他就不敢保证了。

「嘿嘿!男人嘴里的承诺,多半是不能相信的。」段锦红笑笑地说。

「妳!」车凌魁几乎要气绝,但尿意令他不敢轻易动怒有任何大动作,只能忍着。

「虽然我不能放你,不过…」段锦红沉吟了半晌便说:「我倒是可以帮你一把。」

车凌魁还待问她如何帮,只见段锦红不知打哪弄来一个虎子造型的夜壶。

「妳别开玩笑了!」车凌魁吼道。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可以?

「那你的意思是不要啰?」段锦红坏心地眨着眼说。

「妳索性杀了我吧!」他吞了吞口水道:「士可杀…不…不可辱。」已然接近崩溃边缘。

却只见段锦红已经伏上身来,双手替他解开裤头了。

「妳…妳给我…放手…」车凌魁声音沙哑,垂死挣扎。

但段锦红却丝毫不将他的话放心上,径自脱了他裤子,男性的阳物就此裸裎摊在阳光底下。

「妳这妖女!到底要不要脸啊!」他闭起双眼,几乎不敢看下去了。世上怎会有如此不知检点的女人?

只觉夜壶口套进下体,而床上重量一轻,段锦红的声音渐远:「我是可以不要脸,但你可不能不解脱。我就不打扰你了,省得你这么大个人,连尿都不会尿了。」

就听得门扉关上之声,睁眼一瞧,再没有她的身影。

「这女人…」车凌魁虽忿恨羞赧不已,但既然人家都已经给自己空间了,生怕她突然又改变心意跑了回来盯着自己瞧,还是赶紧解放了为妙。

生理需求解决后,终于感觉身子一松,精神上也才有余裕考虑其他事情。

不晓得要被这死婆娘给关上多久?少则三五天,要是她心血来潮把我关在这一年半载也未必不可能。我与其跟她硬碰硬,还不如养足精神来对付她。

车凌魁转念一想: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丈夫能屈能伸。我犯得着拘泥于这点小事吗?待我养精蓄锐够了,不怕没机会弄死她。

主意既然已定,他便放宽了心。再度扯了扯铃,唤段锦红过来。

「好啦?」段锦红推门入内便问。

车凌魁咬着牙,点点头。虽然已经替自己做了心理建设,但再见到她的脸依然有些羞红。

段锦红倒有些良心,没故意调笑他,收拾了溺器,替他穿好裤子,转身便要走开。

「喂!」车凌魁却叫住了她。

「怎么?还有什么事情吗?」她盈盈转身问道。

「咳…」他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支吾了好一阵子才终于说:「我饿了,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吃?」

说这话其实内心着实有些愧疚,毕竟自己先前才把人家好好一碗粥给打翻,现在还说肚子饿,简直是不知好歹了。但管他的,自己在她面前丢的脸已经够多了,再添一桩也无所谓了。

听到他的话,段锦红居然没生气,反倒笑道:「我早猜到你会饿,厨房里已经准备着晚餐了。你等会儿啊!」说着,提起溺器走出门外。

再次回来时,她双手端着一好大木盘,上头摆满各式各样的菜肴,好不丰盛。不一会功夫,就放满了整张桌子,宫保鸡丁、麻婆豆腐、龙井虾仁、蜜汁火腿等等应有尽有。

看到这许多料理,车凌魁真彻底感到饥饿了,​​不觉目瞪口呆、口水直流。

似乎很满意他的表情似的,段锦红嫣然一笑地说:「就说你挑食还不承认?清粥小菜就嫌弃得跟什么似的,看到大鱼大肉眼睛还不凸了出来,真是有够现实的。」

「呃…」还欲辩解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但又觉得似乎没必要说清楚,最终只是讪讪笑着。

「罢了。姑娘我也不是那种爱计较的人,说吧!要吃哪一道,我夹给你吃。」

车凌魁还欲拒绝她的喂食,但想到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便干脆将自尊心抛诸脑后。半点不客气地点菜:「那就先来个卤鸡腿吧!」他最喜欢啃鸡腿了,既然有得吃,就不跟她客气了。

段锦红果真就抓起一根鸡腿放到他嘴边,车凌魁大嘴一咬,鲜嫩多汁的鸡肉立刻充斥口腔。一旦开吃便觉得怎么吃都不够,三两下工夫,鸡腿已经啃得只剩根骨头,而他嘴边也早已油光泛滥,还带点肉屑呢!

段锦红见状,拿起巾帕替他擦了擦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瞧你吃的猴急,这些菜肴全都是留给你的,没人和你抢,急什么?」

话里仿佛藏有无限温柔似的,但这怎么可能?她不是欲置自己于死地,不是还有什么帐要与自己清算,哪里可能温柔待自己?这一定是她的计谋,可千万别被迷惑了。车凌魁摇摇头对自己说。

像是要转移注意力似的,他随口问问:「这些菜挺好吃的,妳上哪弄来这么好厨子?」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车凌魁忍不住呛到口水,瞪着段锦红结结巴巴地说:「妳是说这都妳做的?」

「是啊!瞧你问也不问一句就吃得那么高兴,你就不怕我在里头下毒吗?」

经她提醒,车凌魁才想到自己未免过于大意,都已经栽在她手里两回了,还没学会乖。 「呸呸!」连忙将嘴里剩余的一点肉末都吐出来。

「呵…」见了他模样,段锦红掩嘴吃笑。 「你也反应得太晚了吧?我要毒死你,还等到现在吗?」

车凌魁只是狐疑地斜睨她,完全不信那说词,望着段锦红夹起的一只虾仁,再也没方才那股馋劲了。

「不信?」段锦红瞧他脸色,撇撇嘴:「不信那我就自个吃了。」一口一个地往嘴里放,吃得津津有味,好不开心。

「啧…我手艺怎么这么好?」

她也不怕人说她老王卖瓜、自卖自夸,而车凌魁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手艺还真是不错,至少挺合他胃口的。

见她一点也不客气,一个人就快把那盘虾仁给嗑光了。

车凌魁见都要盘底朝天了,自己却一口也没吃到过,不由得吞咽口水,索性心一横:反正刚才吃也吃了,要死早就该死了,就算死,也别当个饿死鬼投胎。

「喂!留点给我啊!」车凌魁嚷着,忍不住抱怨:「真搞不懂妳看来挺苗条的,哪里这么会吃?」

段锦红听了却不反驳,只是笑靥如花地端起碗盘,夹着菜到他嘴边,喂车凌魁吃个饱。

很多事情,那是一回生二回熟,初时觉得别扭,再到得后来竟然习以为常,不以为意,连车凌魁自个也不禁感到习惯的可怕之处。所有吃喝拉撒都让段锦红替自己服务,他便整日躺在眠床上无所事事,终日吃饱睡睡饱吃。

当然车凌魁绝对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仰躺在床铺上​​,扣除掉吃饭睡觉以及与段锦红嘴上功夫交手的时间外,他便潜心修练,养精蓄锐。虽然无法活动筋骨,练那些外家硬功夫,至少逼得他调息运气练点内功心法,这辈子哪曾有过这如此多的时间,能好生静下来修练?说来也是一种因缘际会吧!

山中无岁月,车凌魁只感觉吃了十几餐饭有余,但这红通通的房间蔽不见日,加上终岁燃灯点烛,其实车凌魁早已失去了时间概念。反正肚子饿了就唤她来喂饭、要解决生理需求了也叫她一声,而段锦红这人待他确实不错,扣除掉这怎么挣扎也挣脱不了的绳索之外,车凌魁真有种被待若上宾的感觉,自己一个人在外浪迹天涯也没吃过住上这么好。

傻子!她那是在软化你的意识力呢!你还真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吗?瞧她随便出手就是向六大有钱有势的人家勒索要钱,你要真被缠上了,那还不啃得连骨头屑也不剩?

刚吃过一顿好料后,车凌魁才一放松心情,却又立刻对自己晓以大义、精神训勉一番。

此番当务之急,就是趁着她对自己松懈不加提防之时,摸清楚这园子底细,再找出那六人被囚禁的地方,搭救他们出来。

车凌魁微微伸展一下手掌,暗忖:我身体恢复得挺好的,就只差在这几条绳子绑得我动弹不得,要是有机会挣脱开来,想那婆娘也耐我不得。只得多找些机会,骗得她让我多方活动活动才行,总有一点漏洞才是。

想到就立刻实行,趁着段锦红收拾桌上杯盘狼藉之时,车凌魁唤道:「欸!我说…」

「怎么?」她侧着脸问道。

「每天这样妳不无聊吗?」

感觉车凌魁像是要闲聊许久,她干脆拉张凳子坐了下来。 「不无聊,我忙得很。」

她除了要打理这么大院子,并且面对外头那几家自个招惹来的势力虎视眈眈,还得钻研那机关暗器毒药手法的,每天可说是忙得焦头烂额。

再加上最近那个臭屁小子又烦自己烦得紧,催逼款项那简直比无常索命来得殷勤,弄得自己心情也是挺暴躁的。

幸亏…还有这么个可爱的宠物能让自己乐乐,一日三餐来这走走,就能调剂调剂身心,舒缓舒缓那焦虑的情绪。只是最近这小魁魁日子过得挺安分,也不再和自己大小声对呛了,怎么感觉有点儿失落啊?

「唉…我倒是闲得慌。」车凌魁叹气。 「要不?我来替妳分分忧、解解愁吧!也省得妳一个姑娘家这么辛苦。」

「呵!那就不用了。」段锦红哪里不晓得车凌魁的那一点儿心思,说什么分忧解愁,要真让他来插手,只怕自己这锦绣别院要分崩离析了吧?

车凌魁忍不住哀求:「那好歹也让我到户外走走吧!这么久没活动筋骨,肌肉都不知道要萎缩成什么模样了?还有妳瞧,我这皮肤是不是苍白许多啊?」

这一说还真刺到段锦红的痛处,她就喜爱那种黝黑粗壮的健美肉体,是以仆从们也多半都是这般模样的人,车凌魁更是她喜爱的典型风格。

哪里晓得让自己养在深闺里,每天跟猪一样地喂食,又不让他去活动,居然有日渐横向发展与变白变胖的趋势。

这怎么可以?看妳怎么搞的?好好一个勇猛精壮的男人,给妳弄得如此白白胖胖、虚弱无力,还谈什么和自己对着干?

「唔…」段锦红考虑了许久,终于退让。 「让你出门也不是不可以…」

听到段锦红松口,车凌魁那是比什么都高兴,却又不能过于明目张胆地表露出来,只诚恳地说:「多谢姑娘成全,我保证一定只在这院子里练练功便是,绝对不会随意走动。」

「我也不怕你到处走。」她撇撇嘴说:「反正这么大个院子,到处都有机关,你若乱走乱碰,死的人是你可不是我。」

这点他倒是丝毫不加怀疑,但只要有那么一丝希望,车凌魁也决计不会轻易放弃。

「只是以防万一,还是给你带上个保险吧!」说着,就不知上哪拿出了副锁链,手铐脚镣各一,将车凌魁双手双脚都铐上了,方才解开他绑在床柱上的绳子。

好不容易从一个束缚中解脱,又置身于另一个束缚,车凌魁心头颇是五味杂陈。但其实也并不太令他意外是吧?难不成他还真以为段锦红会如此轻易放过自己吗?简直是天真过头了。

他松松手脚,活动活动筋骨,至少这锁链的间隔距离挺长,自己带着它打上一套拳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玄铁铸成的材质,稍微有些沉重碍事,就当作是在做重量训练也好。

「你就出去吧!就在这院子里耍,要踏出那道门外,出了什么事情,我可一概不负责任。」她摆摆手,就收拾东西离开了。

初获自由,车凌魁雀跃不已,把握当下尽情享受。说是享受,其实也就是打了几套拳,让身子流流汗,宣泄宣泄体力罢了。看在旁人眼底,只怕还觉得这人怎就那么爱自虐呢!

但流过汗,方才感觉整个人充满精神,才感觉整个人活了过来,不再死气沉沉的。

果然…像他这种人,就是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便是。也算是无可救药了吧!

流过汗,将那积压已久的精力宣泄而出后,他抬起镣着玄铁锁链的手臂擦了擦汗,这才有些许心思注意到周遭。

虽说段锦红已经下了口头警告,说这山庄里布下许多机关陷阱,一个不小心,就要死于非命。但如果有任何一丝机会和可能性,却不去尝试与把握,那他还能算是车凌魁吗?

是以步步为营,先从自己所在庭院的周遭开始探秘而起。每一步都先投石问路,利用地上的小石子、枝干上的树叶树枝等替自己代罪受过。

倘若有飞箭射出,便记下来哪条路不通,倘若没有任何反应,也记下来该条通道是活路。虽然车凌魁自认记忆力不佳,可在这种危及性命关头的情况下,只能靠自己时,无论如何也得逼着自己强迫记忆了。

待他将庭院周遭十六条路线都探查完毕时,也早已日暮西山。唯恐段锦红送晚饭过来时会发现他的诡计,因此连忙装作没事人那般,一副练完功累得要死的模样,气喘吁吁地走回房去。

果不其然,才坐下没多久,就看见段锦红端着饭菜推门而入。

「刚练完功啊?」她挑挑眉问。

车凌魁颇心虚地说:「是啊!真是饿死我了,今晚吃些什么?」连忙凑上前去,转移话题。

「有我爱吃的蜜汁火腿呢!」车凌魁才想要拈起一片来吃,却被段锦红给狠狠一掌拍在手背上。

「谁准你动手的?」

「咦?」就吃这件事情,他可从来没受过段锦红的气,一时之间还真有些错愕。 「这不是给我吃的吗?」

「是给你吃的啊!」她却说得理所当然。

「那为什么不许我动手?」车凌魁不禁委屈。

「因为…」段锦红朱唇微扯,慢调斯理地说:「那是我的乐趣啊!」

不待车凌魁反应,她已经拿出那条锦缎绳索,将他双手紧紧绑在身后,脚踝也再度束缚起来。这才将那脚镣手铐都拆了。

「妳这是在做什么?」车凌魁忍不住抱怨。

「干什么?」她一点也不觉奇怪地回答:「我可不记得自己有答应要让你恢复自由喔!下午让你到院子里活动活动筋骨,既然已经活动完毕,那当然得回复原状啰!」

这女人…怎就这么精明啊!车凌魁不禁恨得牙痒痒的。

虽然如此,但当她夹着菜到嘴边,喃喃说着「啊—」的时候,自己还是很没有尊严地张口吃下去了。唉…这到底该算是人贱还是习惯使然啊?

既然人家都下达了禁闭令,他饭后就准备乖乖躺回床上,心想暂且还是服从她规矩得妙,以免之后连那好不容易得到的自由都被剥夺,至少表现得听话,他还会有机会借着练功时候去探索这庄园。

唉…给她关在这愈久,自己就变得更加懂得隐忍和有耐性了。师父要晓得,肯定一早就逼这妖女抓了我吧?车凌魁忍不住自嘲。
哪知道车凌魁才爬上床,段锦红却又叫住他:「等等!」

这又是怎么了?我自作主张不行,就连乖乖被关也不成吗?遂转身好没耐性地问:「有事吗?」

段锦红指着他一身的模样说:「你练功练得一身是汗,更别提你都几天没洗澡了,那一身臭味也想躺到我床上啊?」

「我没洗澡都是谁害的啊?妳现在居然怪我?」车凌魁简直怒了,这女人可以再更不可理喻一些。

当然他也得承认,这么多日没洗澡更衣躺在那,确实不太好闻,即使平日不算爱干净,好歹会在溪畔井边随便打桶水冲个澡,哪曾像这回如此多日没梳洗呢?也亏得她这么个姑娘家,居然忍受了那么多天,现在才发难。

「哼!」但一想还不是她囚禁了自己,活该她要忍受这臭味了。

「我可没怪你。」段锦红却说。 「只是要你去洗澡而已。」

「洗便洗,那有什么问题?」车凌魁爽快答应。




但车凌魁发现这澡洗得太有问题了。若你问他:「哪里有问题?」他会告诉你从头到尾全部都是问题!

第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她段锦红要跟着他一起洗澡啊?

「没办法。」段锦红眨着无辜的眼睛说:「谁让你手脚都绑起来了,我不帮你洗,你自个没法子洗啊!」她说得倒是一副理所当然。

「妳可以替我松绑的啊!」车凌魁咬着牙说。 「要不…怕我逃跑的话,就叫妳那些男仆来替我洗也成。」谁来都好,就是别这女人。

「我不放心嘛!他们一个个粗手粗脚的,哪像我替你洗得这么…干净。」像是要强调自己的话似的,段锦红的手刻意在车凌魁的裸背上摸了一把,摸得他是鸡皮疙瘩掉满地。

车凌魁却一点也不敢动,坐在低矮的小木凳上,双手紧缚身后,双脚缩在前方,浑身上下被剥得只剩下一条布巾挂在腰上,只要一丁点动作,随时会掉落。

说实话,她是故意的。

最近的小魁魁太乖巧,乖巧得让她有那么点乏味,总觉得少了点狂野气味。她才会想要在老虎脸上捋胡须,看看能否产生点什么反应?

可瞧他这什么模样!居然垂着头、缩着身子,安安分分让自己替他刷背?这算什么?

段锦红心一发狠,就将那双纤细的手掌伸到车凌魁胸前,手里握着皂角搓揉起他胸膛。

「妳…妳做什么!」车凌魁突然惊叫,全没料到她会摸上自己胸部。

很好!就是这反应。段锦红在他背后勾起一抹笑,嘴里却装得好无辜:「没做什么啊!替你刷洗身子而已嘛!」手还很故意地绕着他凸起的乳头搓洗画圈。

因她的手搓弄而忍不住颤栗,车凌魁咬牙道:「妳别…太过份了。」

「哦?要不然是要怎样?」段锦红一点也不在乎他的威胁。

能怎样?他手脚都制于人的情况下,他还能怎样?车凌魁也不禁自问,粗浊的气息喘着,一双眼睛往四下打量着。

偌大房间里,就摆着他与她座下的凳子,以及一个半人高的水桶,装满了刚烧好的热水,还冒着白烟冉冉。

趁着段锦红双手环抱自己胸前,车凌魁忽然一发狠,倏地站了起身,猛地一甩后背,将段锦红整个人摔到了那木桶里,跌了个落汤鸡。

「哼!我是不能拿妳怎样,让妳浑身湿透我也高兴!」车凌魁好不容易将了段锦红一军,头顶天脚立地站得直挺挺的,很是满意自己的作为。

哪里晓得段锦红从那木桶里爬了起来,倚着桶缘,长发贴黏满面,全身衣服都湿透,脸上却丝毫没有一点愤怒之情,反倒像是挺享受这一切似的。她手心支着下颐,好愉快地瞧着车凌魁,嘴角翘得老高,十分欣赏眼前的这一幕。

只见车凌魁那条仅存的布巾早已飘然落地,虽然手脚均被缚,但浑身肌肉贲张、肌理分明,四肢身体的黝黑肤色与那略微偏白的髋部,形成另一道诱人的风景,更不用提那男性的象征,如此引人瞩目。

像是终于意识到段锦红在看些什么了,车凌魁羞红了脸,姿态也不复方才那般有自信,背过身去想躲藏,再一想,转身也是让她看光背面,真是左右前后都不是。

「妳这妖女简直…简直就是不知廉耻。」车凌魁来来去去也只有这一句能咒骂她。

段锦红当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廉耻什么玩意,能吃吗?」她嗤笑着。

「倒是你…把我弄湿了,该怎么办才好?」段锦红嘴里这般说着,可神情半点困扰都没有。

「谁管妳啊!」湿了正好,早点回去换衣服,省得再来折磨他。

只见段锦红将长发绞干,随意盘上头顶,只留下几绺黏在颊畔,颇有些妩媚神态。 「既然都湿透了,索性就顺便洗个澡吧!」说着就开始宽衣解带。

「妳…妳要做什么?」见到她的动作,车凌魁紧张得结结巴巴,再不敢面对她,连忙转身将眼睛紧紧闭起。

只听得她跨出木桶溅起的水声,几个跨步,似乎来到自己身后,车凌魁还来不及出声,就感觉段锦红双手环住自己胸前。
「妳又来了!」他待大骂,后背却有另一股异样的触感贴来。

两团浑圆饱满的肉球紧紧熨贴在他背上,还有两颗硬挺的颗粒抵着他。这…莫非就是女人的…

车凌魁光想到就已经脑子燃烧殆尽,何况段锦红将整个身子都贴了上来,双手还在他胸前挑弄着。

「谁让你要把我衣裳都弄湿了,我只好和你一块洗个澡啰!」她的声音在耳边低喃,手上还不住搓揉出泡沫,将两人的身子都抹上满满细致的皂沫。

不单以双手搓揉,她更款摆蛇腰、扭动身躯,用双乳在他后背摩擦出更多更多的泡沫来。

车凌魁已经让她搞得意乱情迷,粗重的喘息声忍不住泄漏出来。听到他如此呻吟,段锦红只有更加卖力、愈发使劲,渴望从他嘴里听到更多更多。

没错!就是这样,我就喜欢看到你这副模样,最好来点讨饶认输的话吧!

偏生车凌魁死不认输,垂着头,紧咬着嘴唇,却一句「放过我」「饶了我」这种话也不曾说出口。

呵呵!不打紧,不认输很好,死鸭子嘴硬更棒,我就喜欢看你这种人一步步被我击溃的模样。

段锦红一面想,双手一面往下转移阵地。倏地,感觉车凌魁身子一僵,她便笑了。

没错吧?男人的弱点果然就是这里了。握住他的阳物,便上下抚弄起来。

「妳别…别这样…」承受不住这种煎熬,车凌魁身子忍不住弓了起来。

但段锦红丝毫不放,加重手劲地搓揉着他最最敏感的部位,感觉到手上的阳物因为自己而勃起坚挺,她的笑意就更深了。
看你还认不认输?

「我…不…」车凌魁话未说完,只觉身躯一阵痉挛,阳物里的浊白已经无视他个人意愿擅自宣泄而出。

一股羞愤从心头涌现,不该轻弹的男儿泪居然忍不住流淌而出。转头对着段锦红忿忿道:「看妳做了什么好事!」

怔怔望着车凌魁的泪水,段锦红也不禁傻住了。男人的眼泪竟然是如此惹人怜爱吗?一个俯首,她伸舌就将那些泪珠收纳进自己嘴中。

「妳该死的到底在做什么?」这整晚他好似都在反覆吼着类似的话,只因他实在搞不懂这女人究竟打着什么算盘,到底想在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

其实段锦红自己也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只觉得他的眼泪好珍贵,应该细细收藏好好品尝,都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已经反应。这一点也不像她自己,半点算计都没有,只追求着欲望而行。

盯着他怒吼的嘴唇,段锦红也没将他吼叫的声音放进耳朵,只觉得那两片唇好漂亮、好好吃的模样。不待多想,捧起他的脸,就凑近脸庞,将他双唇含进嘴里。

丰厚、多汁、湿滑,果然和想像中一样好吃,不!还远比自己想像中更甜美芬芳。

段锦红还待继续沉溺于那美好吮吻里,忽然嘴唇一吃痛,舌头就尝到了一股鲜甜的血味。

睁眼只见车凌魁瞪大双眼恨恨瞧着自己,说道:「妳这寡廉鲜耻的女人,到底是有多饥饿啊?」连我这种粗野汉子也不挑了吗?

车凌魁见过的女子多半喜爱那种斯文俊秀的男性,好比说他五师兄就是个典型。他哪里曾经被个女人如此明目张胆地调戏呢?更何况还弄得他都缴了械,更是不可原谅。

段锦红的错愕并不下于他,按着流血的唇,亦是愣住了。她怎会情不自禁吻了个男人?即使再多的逢场作戏,她都不曾将吻献给任何一个男人,那仿佛是自己仅存的纯白净土,不曾被谁给玷污。

却被这个家伙给迷惑了吗?怎么可以!妳不是早已经决定要舍弃一切空想了吗?他不过就是个拿来打发时间的玩物,犯得着陷下去吗?

段锦红甩甩头,替自己武装上一副冷淡的表情,说道:「我就是个寡廉鲜耻的妖女,难道车大侠你第一天知道吗?」

说罢,自顾自地披上那件依然湿漉漉的衣裳,理都不理车凌魁,就自己跨步离开浴室,留车凌魁独自一个人在那。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有几个男仆将他带回房里。

共1061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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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12 16:44:08 |显示全部楼层

RE: 【首发】《红袖戏魁》作者:迦罗【3月12日更新至第一章】

《红袖戏魁第五章》

像是被彻底丢弃的玩物似的,自那起好一阵子,车凌魁都不再见到段锦红的人影。
生活中的大小事,段锦红都吩咐改由那些男仆们来张罗。吃喝拉撒、沐浴更衣等等,都有仆人来伺候,一样不缺,但车凌魁心里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大概是少了与段锦红唇枪舌战的攻防,少了她巧笑倩兮的陪伴,居然顿时觉得日子乏味许多吧!
乏味?就那女人?不不不!
察觉到自己脑袋在想些什么,车凌魁忍不住摇头甩去那念头。
我巴不得离得她远远的,哪里还觉得没她的日子很乏味?是说乏味不正好,我就能善用这段时间好好来调查调查那牢房在哪里。
车凌魁一边想,一边又扒了一口饭到嘴里,只感觉那饭粒都黏在一块,色香味都差上那么一大截。忍不住想:果然连饭菜都舍不得替我做啦!这么难吃的食物,也只有眼下这群粗壮不讲究的汉子做得出来吧!
「唉…」车凌魁叹了口气,心想着:要让我离开了这里,第一个想念的便是她亲手做的料理吧!真奇怪,自己明明算不上什么老饕,居然会开始嫌弃起别人做的饭菜,真没救了!
但让这些男仆服侍自己,至少有那么个好处,就是他们只按表操课,别的啥也不管。就连某一天他趁着男仆没注意,替自己松绳索换锁链时,随便移形换位,拉了另外一个男仆来当垫背,居然也奏效。
只见那绑绳索的人就将那人给四肢大开绑在床上,而被绑的男仆居然也不喊不叫,顺从地躺在那里,从此他就成了自己的替身。
而车凌魁则换来了一个拖着玄铁枷锁的半自由身,既不需要准时归来,便有更多时间能够在外走动探索。
像这一日,他正巧潜入一花园水池附近,忽然听得有人声响起,连忙藏身假山洞穴里面。
就看到一双绣花鞋从眼皮底下经过,那双鞋正是段锦红常穿的。一旁还跟着另一双男性的皂靴,却是不曾看过,也决计不是属于男仆们的。
「你一定要现在吗?」只闻段锦红一声娇嗔,那声音听得车凌魁一身鸡皮疙瘩都爬起来,极其妩媚又极其温柔。
「都已经多久了?总不成老让我空等吧!」说话的男子声音却感觉挺年轻,仿佛少年发育期尚未过去似的,还略有些沙哑。
他们脚步不停,一直走到水池边的秋雨亭才落座,而车凌魁仅能透过假山缝隙远远偷觑,两人的对话却是再也听不到了。
女的果真是段锦红,男子也一如车凌魁所判断,确实是个不满弱冠的少年。只见两人话说了许久,段锦红几番沉吟迟疑的模样,而少年则恳切地注视着她目光,又殷勤地说了许多话,一只手甚至好亲热地拍着她肩膀。
看得车凌魁心头五味杂陈、酸意泛滥。
呵呵…我道这么多日没来找我是什么原因呢!原来是找了个新宠啦!而且还这么年轻可爱,段锦红啊段锦红,妳当真只要是男人便成,不管老少都通吃便是。
意识到自己心头泛溢的酸味,车凌魁不禁陡凛。车凌魁你莫非对这妖女有什么不该有的遐念吧?就算她再怎么貌美如花、再怎样温言婉语,也都是她用来欺骗男人的手腕伎俩,你别忘了这别院里还囚禁有六名无辜的男子啊!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替他们打算,哪还有心思沉溺于此?
心一决,便一咬牙,悄声离去,继续寻那牢房所在位置了。
他自然没看到少年拍拍段锦红肩膀后,没多时便起身准备离开。
少年临行前再次交代:「钱赶快弄到手,别再拖了,我们的大业就差上那么临门一脚了。」
段锦红挥挥手,巴不得这只麒麟童赶紧消失在眼前,敷衍道:「好啦!好啦!我尽快处理便是。」
送走了这索命无常后,她才深深叹了口气。唉!这麒麟童怎么人小鬼大、如此唠叨,当初真不该听他谗言,答应与他携手合作。这么短时间内要弄上百万两白银,岂不是要我典当了这锦绣别院吗?但就算拿去抵押,只怕也值不了多少钱。
段锦红摸着下颐思索。嗯…果然还是得从那几只肥羊身上再挤点油水才行。幸好我当初没傻傻地放走他们,把柄在我手上,还有那么点利用价值。
愈想心头愈乱,总觉得该来点赏心悦目心情愉快的玩意。起身,一双脚很自然就打算朝着车凌魁所在院落走去,却又硬生生顿住。
不行!都已经告诫自己几次,不可以再这样玩下去,要引火自焚的。妳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再舍不得,终有一日也是要放手的,还不如早点习惯得好,省得以后夜长梦多。
但顿住的步履仿佛自有意志,踌躇不定好一阵子,却又还是朝着那里走去。
段锦红对自己解释着:我只看一眼就好,不进去的。这么久没见面,也不晓得他过得如何?老是吃那种大锅饭,习不习惯啊?
仿佛这些借口能够掩饰她见上车凌魁一面的渴望,能够合理化自己一切愚蠢行为似的。
车凌魁探过一圈后,又回到院落里打了几套拳,浑身汗流浃背,好不舒服,只是心头光是浮现段锦红与那少年亲昵的动作,就觉整个人都不舒坦了起来。要排解这种情绪,唯一的办法只有再多打上几套拳,不单对着空气打,还将怒气发泄到那石头树木上去。
拳到之处,石破天惊,掌挥之所,灰飞烟灭,一时间树倒石碎地板裂。
「呼呼…」
车凌魁气未喘过来,就听得一声冷冷语调说道:「谁亏待你了吗?非得拿这些桌椅树木来出气。」
「妳!」车凌魁猛一抬头,就看到段锦红亭亭玉立站在眼前。
妳不是不要理我了吗?他想问,却还是紧闭着双唇不发一语。
是啊!不是说好就看看而已吗?怎么还忍不住了呢?段锦红自个也是格外懊恼着。
唉!谁让她就是心肠软,见着车凌魁发了狠似的出拳猛打,都弄得他皮破血流了,居然就忍不住想要制止他。
两人莫名沉默了半晌,还是段锦红率先打破僵局。 「该不会是我那几个仆人伺候不周到,让车大侠不满意了吧?」话里犹带着些许不愉快。
哼!废话,她让车凌魁咬伤的嘴唇都还没痊愈呢!就说她女人家心眼狭窄爱记恨吧!可这家伙在江湖上明明人称是个不拘小节的汉子,怎么也这般小鼻子小眼睛呢?
「没有。」车凌魁闷闷地说,既然人家都主动示好了,他也很难再装聋作哑。 「妳那些仆人很好,规规矩矩的,没什么不周到。」
「那你生什么气啊?」
「我没生气。」
「胡说!」段锦红一把扳过他的脸来,盯着他脸说。 「你就这点心思,当我看不出来吗?」
车凌魁脸一红,伸手将段锦红的手拨开。 「就退一万步好了,当我生气罢!也跟妳没什么关系吧!」
仿佛被这话给刺伤了,段锦红一时哑口无言。
见了她模样,车凌魁还待辩说,却见她立刻转了脸色盈盈笑道:「当然是有关系的,你来此作客,身为东道主,自然得好生招待客人的,你不高兴,岂不就是我招待不周吗?」
「嘿嘿!原来妳锦绣别院都是如此招待客人的。把人捆绑起来,不让他自由活动的。」忍不住就想要嘲讽段锦红一番。
哪知,她也不是光挨打不还击的料,眼波一转,便说:「也没见过哪个主人像我这般殷勤招待,又是喂饭又是把尿又是洗澡的啊!」
直说得车凌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既羞又怒的,却又字字都是事实,难以反驳。
只能自我摧残道:「是是是!我生气行了吧!我就气我自个这么没本事,让妳给关在这逃也逃不出,死又死不了的。就打打拳出出气,也不许了是吧?」
听他如此说,段锦红心头略紧。是了,他就一心想要逃离这里,就算逃不了,宁可死了也不愿意陪着我,我还奢望他什么呢?思及此处,不禁垂首敛睫,不复多语。
车凌魁见她如此沉默,心里也是尴尬,遂呐呐提议道:「要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他指指房间。
恍然梦醒似的,段锦红方才回过神来叫住他:「等等!」
「怎么?」
「你的手…」指着车凌魁流血的手掌。
他心头陡突,还以为段锦红要替自己上药,不禁略有些期待。
「回头我让下人准备点金创药,你自个涂涂吧!」
「喔…」车凌魁闷闷回答,不禁纳闷自己怎么会有那种念头呢?而听到她的回答,居然还感觉一阵失落,自个是怎么了?
但段锦红没察觉他的情绪,说道:「那我不打扰了,你自去歇着吧!」提着裙角,转身离去。
望着她远去背影,车凌魁心头有着千思百转。
到底段锦红是个怎样的人?到底她看待自己是如何的想法?这些竟是他如何都弄不明白的。
夜里,车凌魁辗转难眠,索性又起身到庄园里走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能探出多少路来便是多少路。
哪晓得今晚运气着实不太好,脚下是陷阱,头顶是暗器,迎面而来还有几个青铜机关人,待他终于为了闪避攻击而一个不小心触碰到墙角按钮,才让所有机关设计都停止。而自己已经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已。
「到底什么鬼地方?搞得这么神神秘秘。」他一边梳拢头发一边踏入院落里。
院落不大,但布置却挺雅致,有厨房、有书斋,还有间卧室。待他凑近窗边往里看时,不禁为之惊讶,睡在架子床上的不正是段锦红?
她全身缩作一团,像个婴孩般抱紧自个身子。但却睡得很不安稳,翻来覆去没个舒服的姿势。
怕她醒来发现自己在这,车凌魁还待悄声蹑足离去。却忽然听到低微的啜泣声,仿佛从房里传出。
「怎么回事?」他很直觉就推开门想闯进去,要看个究竟。
门扉从里面落了锁,扯了几下都没结果,他于是改从窗户下手,果然容易许多,没多时就来到她床边。
见她泪流满面,小脸哭得好不可怜,丝毫不见她平日谈笑自如的神气,这副模样令车凌魁震惊不已。
到底谁惹得妳如此难过?他直觉地想要以手拭去她的泪水。
但手指才一碰到她脸颊,她却仿佛被烫伤似的挣扎开来,还摇着头梦呓道:「不要…不要…」
「妳醒醒!是我啊!没事的。」
车凌魁想将她揽入怀中安抚,但手才碰到她却又被她给推开,那股纯然的蛮力里没有一丝招式内劲,却也让车凌魁使劲吃奶的力气才终于制服她,让她伏在自己怀里。
「呜…」段锦红啜泣声犹未止,依稀在他胸前传出。
「妳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车凌魁叹息,一手紧紧搂住不让她挣扎,另一手却轻轻拍抚着她后背,以一种缓慢而温柔的节奏。
「没事了,我在这,不会有谁伤害妳的。」嘴里轻轻低喃着安抚的言语。
也不知是他大掌的拍抚带来安定,还是他醇厚的声音有种魔力,总之是奏效了。段锦红在他怀中渐渐不再挣扎,呼吸也慢慢平息下来,渐渐可以听闻那轻微的鼾声。
望着她犹带泪痕的脸颊,车凌魁忍不住心头一紧。到底谁伤妳伤得如此深?要让我遇到,绝不让他好过!他紧握双拳,恨恨想着。
见段锦红已经沉稳入睡,车凌魁准备将她放平到床上,但段锦红的手却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牢牢抱住车凌魁的腰,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开。
他拉了一拉,段锦红依然紧紧环抱,小脸往他怀里钻了又钻,依偎在他胸膛上。轻敛的长睫犹带泪珠,嘴角却微微勾起一抹淡笑。
此情此景深深触动车凌魁的心,本想将她手臂扯开,终于放弃那念头,反而抬起双臂将段锦红护在胸前,抚着她头顶秀发。就此靠坐在床边,伴着她入眠。

天方亮,鸟儿啁啾鸣叫,一束阳光自窗外洒进室内。
车凌魁给刺得忍不住睁了开眼,但才一张眼就看到段锦红一脸笑吟吟地在自己怀里,睁着大眼望向自己。
车凌魁当下真想把自己掐死。昨晚怎么就这样睡着了?居然没趁着她睡着时偷偷溜走,好啦!现在让人当场抓包,是要怎样解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支支吾吾还待解释些什么,但段锦红却没有追问,反倒说道:「饿了吧?我来弄点什么给你吃。」
见她没追究,车凌魁自然是连忙说好,跟着她来到花厅。
「你在这坐着等会儿,一下子就好的。」段锦红说罢,一边卷起袖子,一边往厨房走去。
其实她何尝不责怪自己呢?段锦红心里自然晓得,车凌魁既然都能找到自己房里来,那么这座别院只怕也让他摸得差不多了。
但为何却不生气呢?她大可将他囚禁起来,像以前那般哪都不让他去。怪只怪自己对他太过宠溺,见着他生龙活虎的模样,就觉得他合该活在自由之中,而非被自己用牢笼禁锢着。
看着他高兴,自己也觉得欢喜,所以才连戳破都不想戳破。唉!自己这性子总有一日要害惨她自个的。
手上一边熟稔地擀面、捏起馒头,一边想着:但昨晚可睡得真好,一直以来总是纠缠不休的恶梦,半途中硬生生被抚平了,仿佛有个谁在耳边低喃着「没事的」,心里就感觉踏实了。
醒来时见到自己依偎在他怀里,其实内心是很欢喜的。总觉得在他怀抱中,就格外平静,仿佛有个巨大的依靠,能为自己遮风挡雨。
所以,她压根舍不得戳破这美梦。假如他果真只是在欺骗自己,那么也让自己直到最终都还拥有美好的回忆吧!
馒头和豆浆不多时便上了桌,看车凌魁吃得狼吞虎咽,一个也不剩,段锦红只是噙着一抹笑,静静看着他。
给她看得有些害臊了,车凌魁吞下嘴中的一口馒头,一手还拿着半个馒头,呐呐地说:「对不起,我只顾着自己吃,没想到要留点给妳。」
「没关系,你吃便好。」
「那怎么行?」指着桌上剩余的两个馒头说:「这留给妳吃。」
段锦红忽然凑过身来,往他手上的馒头咬去。 「我吃这个就好。」
眼睁睁看她就着自己咬过的痕迹吃了下去,丝毫没有一点忌讳,车凌魁怔怔然不知该有什么反应。
只见她嚼了又嚼,啧啧地说道:「这馒头『味道』可真好!」
仿佛听出她话中弦外之音似的,车凌魁双脸像是火烧灼过似的,热烫难平。
出乎意料的,他这一回却没有高声怒斥段锦红,心头反倒有股甜滋滋的味道漫溢,​​教他细细品尝回味着。
或许真是段锦红的宠溺与放纵吧!在那之后,她也不特别过问他的行踪去处,仿佛默许车凌魁在这别院中恣意妄为、随心探访。
而车凌魁也默守着某种不成文的规矩,三餐与睡前都会来到段锦红的院落里,两人一同吃饭说话,也总会在一旁照看陪着她入睡。
要让车凌魁说来,这或许是在此最幸福美好的时光,两人相安无事、和平相处。她也不似先前那般喜爱欺侮自己,某种程度,甚至还教人感觉她很温柔贤慧,每天吃着她的料理,每晚拥着她入眠,偶尔也会让他产生一种错觉:或许一般的夫妇也就是如此生活吧?
然而,错觉毕竟是错觉。
他即使在这种日子里,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是要找到六名人质,救出他们。
当他终于在石板路下找到地牢的入口阶梯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也有些挣扎犹豫。
这道门一开,或许就注定了两人分别的命运。
但车凌魁深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我就放掉他们而已,至于我自己…是绝对不会抛弃她的。
怀着戒慎恐惧的心情,他推开了那扇牢门。
还以为地牢中肯定要死气沉沉、恐怖幽暗,哪里晓得六个大男人凑在一块,这死牢也要成为热闹滚滚的菜市场了。
才一踏入地牢,就听得有人鼓噪:「来了来了!有人来了!」
「哼!听那沉重的脚步,看那粗壮的身形,就算来了也是个臭男人,咱们这里还缺男人吗?不来也罢。」
「少主说得是,正所谓女人是水做的、男人就只是堆臭泥巴,我待在这泥巴堆里,都快要烂掉了。」
「老是说等一下等一下,到底是要让本将军等多久?哼!再拖下去本将军可未必有耐性喔!毕竟像我这种步步高升前途无量的男人,身边可不乏女人贴上来的。」
「我说你怎么老不说话,像个闷葫芦似的?」
「别理他,和尚总是怪里怪气的,毕竟嘛…吃惯素食的人硬要他沾到一点荤,就要发狂的。」
「呵呵!别说是小和尚要发狂,那女人那股骚劲,就是我这花柳巷里打滚多年的老江湖,也要臣服她脚下啊!」
「南宫祺,你饭可以乱吃,话可别乱讲。」正当大伙聊得开怀之际,一个冷冷的声音插入其间。
「咦?这不是魁七哥吗?你在这里做什么?」南宫祺抓住铁铸栏杆,瞪大眼睛瞧着车凌魁,感觉他脸色似乎不是挺好的。
「没错,正是你七哥我,来救各位离开这里了。」
「咦?可我还没来得及一亲姑娘芳泽,怎么就要走了呢?」
「你还打算在这待多久?」车凌魁语气极差。 「你知道为了赎你,你们南宫家费了多少两银子吗?」
「说这什么话?人道是不爱江山爱美人,江山易得,美人难遇,这点钱算得了什么?」旁边花公子插嘴道,而其余几人也忍不住点头如蒜。
车凌魁真忍不住怒了,转身看着他们几位说:「还有你们几个也是,少林寺、盐帮、保定府军队、百川庆票号还有洛阳四时诗社等,无一不是在筹钱想法子要把你们弄出去。哪晓得你们却乐不思蜀来着?」他指指地牢接着说:「何况这里是让你们乐着的地方吗?真搞不懂那女人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汤?」
「说起这,魁七哥就不懂了。」南宫祺嘿嘿笑道。 「她的魅力想必你还没见识过,要不然也不会说这种话了。」
车凌魁听得脸上冒出好多条线,内心暗暗苦笑:她的魅力我可见识多了,只是一丁点也不想跟你们分享罢了。
心头怀着一股莫名的怒气,随手拿起附近的榔头,就以蛮力将几个牢房的锁都给撬开,拉开牢门就对他们六人说:「跟我来!」
遂领着他们左拐右弯地穿过各种长廊、院落与花园等,很迅速地逃离开了锦绣别院的势力范围。之所以能如此有效率,当然全归功于他多日来的调查与探索,在他脑海中已经画出一幅别院的地图来,所有逃脱路线、机关陷阱全都藏诸于脑海。
就当他领着六名人质来到那桃花林旁边时,只见一阵熊熊大火燃烧而起,将整片桃林都烧得火光潋滟、灿烂夺目。
「怎么回事?」有人吃惊大叫。
说实话,车凌魁也是诧异不已、难以置信。怎么一眨眼工夫,桃树林就烧了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只听见树林之外传来一些鼓噪声,伴随着熊熊烈火声喧嚣躁动。正是从六大门派阵营里所传来的声音。
「烧死那妖女!」
「竟然一而再再而三欺骗我们,要让他们知道咱们不是好惹的。」
「既然信物已经在咱们手上,就再也不怕她了。」
「给我烧,用力地烧,管它什么阵法迷宫,一股脑全烧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哈哈!咱们就来个坚壁清野,看她能有什么法子逃脱我们的手掌心?」
其中却也有些人有不同意见,试图阻挠着,看那服装模样,竟然多半是华山派的弟子们。
「你们都不管里面人的死活了吗?当初不是还顾忌许多,说什么也不愿意攻打的吗?」
「是啊!何况咱们七师兄为了救你们的人,如今还在里头生死未卜,你们就这样一点预警都没有就放火,像话吗?」说着,就打算动手。
但那人一甩手,便把华山弟子推开,说道:「这事情咱们也是问过柳大侠的,他都没意见,你们这些小杂碎能有什么意见。」
大伙听了都很震惊,纷纷簇拥在柳当扬身边问道:「果真如此吗?」
柳当扬板着脸点点头,说道:「都已经这么久没消没息的,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再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只怪那孩子冲动,做事前从来也不想清楚,为了彻底把那妖女的老巢歼灭,也顾不了他的性命了。」
「怎么这样?」早知道柳师叔寡情,哪里晓得他居然狠心至此,众人都难以接受。
「唉!我何尝不想救阿魁。」这孩子虽然不是自己的门下弟子,平素却也挺亲近的,其实就跟自己孩子没两样。 「但其他人也都狠下心肠大义灭亲,我们华山派又怎能让人说是包庇自己人呢?」
就在他们吵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桃树林中小径,传来一声声叫喊:「别烧了!我们在这里啊!」大伙听声辨人后,纷纷发现那正是自己寻觅许久的人,彼此连忙联系沟通,要那些放火的停止纵火,还赶紧找寻水源来灭火。
「少主你没事吗?」「将军,恕属下来迟。」「大掌柜的我可找到你了。」「徒儿…」「花二哥好久不见。」「祺弟,真想煞二哥了。」桃花林里立刻上演一出出大团圆戏码。
华山派那边自然也不例外,弟子们纷纷查看车凌魁模样,见他安然无事都放心许多:「七师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就撤退吧!」拉着他手就要和大伙一同离开这。
但车凌魁却一把甩开师弟的手,说道:「我还不能走。」她还在里面没有逃出来啊!接着转身就往锦绣别院方向奔去。
「哼!说的也是,那妖女还没解决,你也没法子安心是吧?」柳当扬拔剑跟上。 「师叔也去会上一会,看看那妖女究竟什么本事?」
车凌魁无暇解释,只能任凭柳当扬跟在自己后头,一路循着那逃出的路线,再度深入别院之中。
一路上,只看得那些男仆们仿佛大梦惊醒似的,一个个都惊慌失措四处窜逃,全没了平日那副无神木然。
「段锦红人在哪里?」车凌魁抓住一个男仆问道。
「段…那谁啊?」他茫然不知所措地说,仿佛从未听过这人似的。
「罢了!」车凌魁断然放弃再追问,松了手,自顾自地一间间院落寻去。
没有!没有!这里也没有…妳到底会去哪了?
当他推开段锦红居住的院落,却发现空无一人时,内心的焦虑已然升至顶点。这漫山大火,一旦燃烧起就没那么容易扑灭。自己与师叔一路行来,早已经被烟熏得是面目乌黑,兼之还被浓烟呛得呼吸困难、咳嗽连连。
自己怎样都好,却担心她是否安然无事?
「阿魁!我看这情势,那妖女只怕也逃不出了,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柳当扬捂着鼻,审时度势地对车凌魁说道。
但他还不想放弃。 「师叔你先走!我随后就到。」自顾自地奔向那曾经囚困自己的院落去。
柳当扬见状,忿忿跺脚。 「啧!这孩子…怎么老不听人劝?」但步履却还是追了上去。
火舌窜起梁柱,艳红的红纱帷帘也渐渐掀起火苗,段锦红一身红衣伫立在红通通的厢房里,暗自叹气,半是庆幸半是感伤。
当她见到大火烧山时,第一个念头就是担忧车凌魁的安危,担心他手脚戴着那沉重玄铁枷锁,会不会逃生不及,被活活烧死。
段锦红寻遍整座别院,却始终不见他踪影。直到来到那地牢时,看到被撬开锁头而空无一人的牢房,心里大致笃定了。
他终究还是背叛了自己,带着人逃走了。
奇怪的是,这念头并没有太过令自己震惊。大概是内心早有预感,只是自己一向不愿意正视吧!一直将自己蒙在鼓里,以为那样美好幸福的日子可以直到永远。不…或许正因为有分别的预感,所以才宁可什么都不加多想,只要沉浸在幸福里面就好,美好的日子是过得一刻算一刻。
但,什么都没有了。她闷闷地想着。果然像我这种人,是注定不会有谁永远守在自己身边的吧?
就像这间喜房一样,当初盖来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对婚姻的想望而已,明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还傻傻去做,这单纯只是痴心妄想而已。
但,庆幸的是他已经不在这里,肯定已经安然无恙,而自己多少也能放下一颗心了。
才这样想,就听到身后一声叫唤:「段锦红!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你怎么还在这里?」见到车凌魁让她震惊不已。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吧!」车凌魁怒极,一扯她的手,就要往外头冲。 「别说这么多了!房柱快要倒塌了。」
但段锦红却站定了身子,没随着他而走。 「你走吧!只怕我是走不了了。」眼神锐利地盯着车凌魁身后。
他转身一瞧,只见柳当扬已经拔剑,对着段锦红蓄势待发。
「师叔!不要!」车凌魁伸手欲阻止。
但柳当扬丝毫不为所动,冷冷说:「阿魁,你别又冲动误事,急着想邀功。你被她关上这许久都没能把她解决,就说明她不是你对付得了的角色。看你师叔怎样对付她!」
话音未落,身子已起。剑势凌厉而丝毫不拖泥带水,以沉香劈山之势雷霆万钧攻来,逼得段锦红连忙一个鲤鱼翻身躲了开来。趁着她不及站定,柳当扬又一招白虹贯日直取她咽喉。
「不要!」车凌魁见状连忙伸掌推开段锦红。
但柳当扬剑气来势汹汹,他那一掌却慢了半步,段锦红虽没被刺进喉咙,长剑偏了准头还是在她锁骨上戳了个窟窿,鲜血登时流满胸膛。
「呼呼…」段锦红捂着胸口直喘气。
柳当扬却忿忿不已:「阿魁我都叫你别插手了,瞧你弄巧成拙,我方才本可一剑解决她的,多事!」
「我…」车凌魁待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段锦红望着眼前两人,心里晓得柳当扬是如何看待自己的,而看车凌魁那反应,只怕也不曾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师叔吧?
也罢,就让我们之间的事情成为永远的秘密吧!我也不会为难你,让你在师门里头难做人的。
一勾唇,便放声狂笑:「柳大侠说得是,你这师姪废物得紧,还是赶紧带回华山派再好好锻炼锻炼,省得出来丢人现眼。」
一蹬脚便把车凌魁踢向柳当扬,如此庞然身躯迎面飞来,柳当扬伸出一手接住,也就错过了再补上她一剑的​​机会。
但他再一招倚云望峰,欲飞身纵跃,上前再给她一记攻击。但就在他剑尖堪堪要构上她小腿时,一柄拐杖却当空阻止了柳当扬的剑,连带将段锦红一把抱住,跃身而起。
「臭书生!你来做什么?」见到来人,段锦红不禁瞠目咒骂。
那书生打扮的青年却撇撇嘴,说道:「还不是因为妳在这拖拖拉拉的,老大都要等不及了,才会叫我来看看什么情况?哪里晓得妳连这么几个废物都搞不定,真是令人失望。」
「哼!用不着你多事,我也有办法搞定。」段锦红咬牙切齿。
看到那书生如此亲昵地搂着段锦红,两人还有说有笑地斗嘴,车凌魁心头忍不住一酸。
我这蠢蛋,还巴巴地赶来担心她的安危,看来早就有其他人会照顾她了,也犯不着我多管闲事。
如此一想,就慢了半拍的反应,也没听见柳当扬叫他:「还不快阻止他们!」
直到柳当扬躲过段锦红射出的暗器后,再追上前去时,却已经让那两人逃走了。
「你还真如那妖女说的一样,就一个废物,这种紧要关头还发什么呆?看你都让他们跑掉了!」柳当扬忿忿说道。
车凌魁却没将柳当扬的话听进耳朵里,只是傻傻愣在那里。心里想着:我还真的是个废物吧!居然喜爱上了这样一个女人,她却没有将我放在心上,我这到底算是什么啊!

(共949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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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15 16:25:33 |显示全部楼层
《红袖戏魁第六章》

失魂落魄这词适足以形容车凌魁的情况。
当他随着柳当扬与一群弟子们回到华山后,便终日郁郁寡欢、闷闷不乐,全然不似他往常的模样。
「柳师叔,七师弟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大师兄方凌霄忍不住拉着柳当扬问,也顾不得车凌魁本人就在面前。
说起这,柳当扬便有气。 「哼!这家伙一路上冲动误事,就连最紧要关头都让那红袖妖女给逃走了,现在八成是自责来着!」挥挥衣袖道:「别管那小子了,我这趟出去忙了好一阵子,结果什么好处也没得着,我可要好好休息,叫你师父,没事别老拖我下水。他自己倒好,老借口说要闭关修炼,就可以什么闲杂事情都不管啦!全都推给你们几个好徒儿。我可没这么好命…」
方凌霄听得柳当扬抱怨,只是含笑不语,不敢反驳或附和,谁让一个是师叔,一个是师父,辈份都比自己要高,谁都得罪不起呢!
待得柳当扬离去,方凌霄这才上前关心起这七师弟。 「老七,你这是怎么回事?不就是错失一次机会嘛!至于这么闷闷不乐吗?一点也不像你了。」
是啊!这一点也不像是自己,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再说,我车凌魁一直以来不都是个光棍,没女人的日子我过得多了去,怎么就栽在那女人身上?
车凌魁闷闷想着,但是还是放不下,只是摇摇头又深深叹口气,一语不发的。
「呃…」看来老七这回病得可不轻,不是我三言两语可以搞定,最近又挺忙的,还是找个人来帮忙吧!
方凌霄于是吩咐左右的弟子说:「去把顾小妹…呃!不是,我是说顾老六找来吧!」
方凌霄的口误惹得弟子们一阵窃笑,却还是连忙去找人来。
说实话,让顾凌澈接手车凌魁这烫手山芋简直就是一出悲剧。
虽说以辈份看来,顾凌澈排行老六,车凌魁排行老七,但平素车凌魁就是嗓门大又横冲直撞的人,而顾凌澈则性子较软、脾气又好,明明身为师兄,却根本压不过这七师弟。要让他来照顾车凌魁、安慰车凌魁,从根本来说,就是个错误吧?
「来!老七你喝杯酒,压压惊。」
坐在车凌魁房里,顾凌澈伸手递给车凌魁一杯酒。他想方设法弄来点酒,希望酷爱饮酒的车凌魁能够因此恢复精神。
但车凌魁接过酒,却一口也没喝,就又放下来,长长叹了口气。
「老七你有什么不愉快,倒是说啊!六哥虽然不才,多少能够替你分忧解愁吧!」这家伙再不恢复正常,只怕我也少不了一顿骂。 「求求你!好歹有什么心事,说出来总比压在心上来得好。」
「说出来,六哥你能帮上什么忙吗?」车凌魁闷闷地问。
见车凌魁终于愿意开口,顾凌澈那是一个高兴的,管他做不做得到,自然是一口允诺。 「当然当然!你尽管说,六哥肯定替你作主。」
「那…你能让她心里只有我一人吗?」
「她?」顾凌澈全没料到车凌魁会问出这种问题。 「老七你说的她,是个女人吧?」
「那还能是男人吗?我又没什么怪癖!」车凌魁瞪了顾凌澈一眼。
「自然自然!六哥没别的意思。」顾凌澈摇着手说,内心却暗叫声糟。
这老七平常不沾女色,怎么突然之间说什么希望对方心里只有自己的,听那话说来,该不会是喜欢上哪个酒楼**卖笑营生的女子了吧?这风尘女子送往迎来,没个真心的,老七要喜欢上这种女人,若不是倾家荡产把人给赎回来,就得彻底断念、死了这条心才好。
「六哥你怎么不说话?不是说要替我分忧解愁的吗?」车凌魁口气好差。
「咦?这…这六哥正在想、正在想…」试图拖得一刻是一刻。
这你问我我问谁啊?顾凌澈着实头痛,关于情爱这档子事情,他也没什么太多经验啊!虽然和华山女弟子们处得挺好,但咱们正派弟子毕竟不同于风尘女子,怎能一般而论呢!只能…找师兄们来相助了!
一咬牙便说:「这女人心海底针,很难捉摸的。她现在不理你,没准下一刻就又想念你了。
老七你先别想这么多,男追女隔重山,你愈是追着人跑,她愈是跑给你追,不如先冷静冷静吧! 」顾凌澈也只能给他这种不挺靠谱的建议了。
听了六师兄如此说,车凌魁也只能暂且如此了。况且,他就算想要追,也不知要从何追起啊!
倒是车凌魁这事情让顾凌澈给一宣传,搞得是全华山派人尽皆知,都晓得这大老粗的车凌魁患了相思病。
「你们说老七这毛病该怎么处理才好呢?」师父闭关,师叔不想管事,这问题自然又落到大师兄头上了。 「他终日闷闷不乐、闭不出户,也不是办法。」
「哼哼…老七那家伙我还不晓得?他的心思就跟条大虫没两样,简单得要命,好好吃一顿、睡一觉,什么烦恼事全都忘掉。」二师兄简凌云笑道。 「包在我身上便是。」
顾凌澈还来不及警告他说车凌魁早已今非昔比,简凌云已经急着掏腰包预定了长安城里最高档的饭馆。
「老七你怎么不吃呢?多吃点啊!这可是龙凤居掌厨最拿手的好菜,你先前不是说死之前非得来尝尝吗?怎么才吃两口就不吃了呢?」你这不是跟二哥我的钱包过不去吗?
虽然满桌好菜,道道均是色香味俱全,但车凌魁却是意兴阑珊,丝毫提不起干劲。以往那个总是填不饱的肚量,而今却好似一点也没有食欲,吃什么都没兴致。
况且,每吃任何一道菜,他就会想到段锦红。想到若是她,这道菜该煮得有多美味才是,也不见得大鱼大肉,就是家常菜也有她独特的味道在。
甚至想着,若是段锦红在,还会夹起他最喜爱的菜来,亲手喂进自己嘴里。哪里需要像现在这般,众人一齐抢着盘里仅剩不多的肉排呢?
「喂喂!你们抢什么抢?今天这餐可是特地为了老七才订的,很贵的耶!你们几个不相干的人,少在这里凑热闹。」简凌云挥着筷子,将那群像苍蝇般驱之不去的师兄弟们赶走。
「难得二师兄请客,咱们怎能错过呢?」
「是啊!何况老七又不吃,剩着岂不浪费?」
简凌云忍不住发飙:「什么浪费?出钱的人连一口都还没吃呢!你们闪一边去!」
不一会工夫,原意是要替车凌魁解闷的宴席,却成为华山派师兄弟们间争夺料理的决斗了。
而事主按平常个性,应该是第一个跳进去闹的人,如今却呆愣在一旁,毫不关心看着大伙吵闹。
「唉!连吃也引不起他兴趣吗?」方凌霄不住叹气。
「我说老七平常最爱打抱不平,出外活动活动不单有助于活络筋骨,还能够使精神畅快。」三师兄钟凌瀚提议道:「陕北最近出了一帮马贼,我带老七出去溜达溜达散散心,顺便教训一下他们,包管老七揍完人之后神清气爽。」
但是,别说车凌魁了,连钟凌瀚都被搞得神不清气不爽,一整个乌烟瘴气的。
「老七!你怎么能把抓到的马贼给放了呢?」钟凌瀚简直快要气得抓狂了。
这老七来到山隘口边,没有帮上忙抓人,只是傻愣愣站在一边看也就算了。哪里知道他居然还趁兄弟们吃饭不注意,就把马贼给放了。
「唉…我听他们说得可怜,原来也都是些流民,因为饥荒不得已才干这些见不得人的活,真是命苦啊!」车凌魁摇着头叹气。
心里暗自盼望着:段锦红会不会也有些什么苦衷,所以才干这许多的坏事呢?总想说服自己,她并不是真正的恶人,其实没有那么坏。
「你傻了吗?那是他们一贯骗人的说词啊!这你都信?没见到他们一个个养得白白胖胖的,哪里像什么饥荒难民!」钟凌瀚真忍不住抓起车凌魁肩膀猛摇了。
「大师兄!你看老七啦!」平常不笑已经够严肃的钟凌瀚,生起气来真是连​​大师兄都没辄。
「哎呀!三哥你这就不对了。」四师兄解凌霏笑道:「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老七既然失恋了,再谈场恋爱不就得了?」
想他解凌霏如此八面玲珑,结识多少武林名媛侠女,还怕找不到一个能让车凌魁心动的人吗?
哪里晓得他假论武交流之名,行那联谊介绍之实,却没有半个女人能让车凌魁看上一眼,反倒气走了不知多少个侠女千金。
「解凌霏!我可是看在你面子上才来这的,我堂堂一个王爷府千金可不是让你这样唬咙的,居然让我对着一只什么话也不说的蠢牛,是什么意思!」脚一跺,身一扭,就再不回头。
「喂!妳别走啊!」解凌霏却如何都挽不回那王爷千金的脚步。
只能叹着气,一只手搭在车凌魁肩上说:「你也别这么死心眼嘛!正所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过去就过去了,干嘛这么想不开呢?」
车凌魁唰地将解凌霏手臂扯下,忿忿说道:「她才不是什么衣服呢!再这样说,就连兄弟都不是了。」
车凌魁闷闷想着:她才不是!至少我希望她不是,就算退一万步说,她是好了,我也不会那样对待她的。
「好好好!我错了行吧?」解凌霏连连道歉,心里却暗忖:别人都没事,怎么轮到我这会就踩到地雷了,真是!
这也不行,那也没用,这车老七犯的病可真是不轻了。几个师兄弟索性放弃他了,丢他一个人傻傻坐在练武场边看着弟子们习武打拳练剑。也不管他到底放不放得下情伤,只要他不做什么傻事就好。
五师兄华凌寒刚指导完弟子们练功,擦着汗来到车凌魁身边坐下,华凌寒本不是多话的人,而车凌魁又郁郁寡欢,两人之间遂陷入一股沉默,久久不发一语。
好久以后,华凌寒忽然没头没尾说了一句:「你真的很喜爱她吧!」
平常称不上心意相通的两人,这种时刻车凌魁居然也听懂了,露出浅浅的笑容。 「嗯!是很喜爱没错。」
想到关于她的一切,无论好的坏的,都将自己的心塞得满满,容纳不下再多的事物。让自己茶不思饭不想,什么都做不了,这样的自己,或许真是爱惨了她吧?
「既然喜欢,那就不要放手。」
「咦?五哥的意思是…?」车凌魁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当所有人都想着要他忘记的时候,居然有人叫他不要放弃?可以吗?面对那个人人喊打的妖女,自己真的可以不放弃吗?面对她身边那不知道还有多少的情敌对手,自己果真可以不要放弃吗?
「我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华凌寒不想多做解释。 「感情这事,不去争取它可不会自动奉上眼前。再多的你就自己想吧!」
车凌魁果真认真努力地想,想了一天一夜后,就做出了结论。
「我要下山去。」他说。
「老七你这是要上哪?」方凌霄很紧张,该不会是要干什么蠢事吧?这家伙这么冲动,不是没这可能性,还是问清楚得好。
「我要去找她,没找到就不回来。」
就这档子事啊?方凌霄哂然。我当什么事呢!不就找个人吗?十天半个月就回来了,需要特地报备吗?
「去去去!一路注意安全啊!」想到车凌魁终于有动力起身做些事情,几个师兄们都是乐见其成,无一不高兴地送他离开。
哪里会晓得,他这一离开就是两年光景。


两年来,车凌魁走遍大江南北,寻访五湖四海。
他首先回到与段锦红有着深刻记忆的云梦山上,锦绣别院里,只剩下一片断垣残壁、枯枝焦土,当时大火蔓延整片山林烧了月余,连同她苦心经营的山庄迷阵都一并焚毁得一干二净。凭着记忆,走在那依稀是她住处的院落遗址上,车凌魁以脚拨弄着地上一瓦一砖,想在里头寻找到一丝一毫两人曾有过的岁月痕迹,却只是徒然。
「什么也不剩下吗?」他喃喃自语。
曾经囚困他的大床,一把火烧了;曾经煮出美味料理的厨房,一把火烧了;曾经旖旎暧昧洗沐的浴室,也一把火烧了。
仿佛两人之间那段岁月不曾存在一般,来得突然,去得也迅疾,什么也不曾留下。
「那我这到底算什么啊!」双拳抵着残壁,死命地捶打,车凌魁不禁仰天长啸。
「妳不可以这样…我一定要找到妳的!妳不可以什么都不说清楚,就这样走了…」抹去一把泪水,车凌魁忿忿道。 「哪怕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妳的!」
但立志如此,他这才发现,自己对于段锦红知道得未免太少。她是什么出身?她师承何处?她隶属什么门派?这一切等等其实他都不晓得。不止他不晓得,江湖上大多数的人也都不知道,「红袖女妖」这号人物仿佛流星划过,在这一两年内极迅速地走红,却又突然间消逝,再不见踪影。
虽然很不乐意,车凌魁还是决定先去造访那些曾经与她交手过的人,说不定能够探听到些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消息,而首先便是那六个遭她掳人勒赎的对象。
「魁七哥你问我怎么会着了那女人的道?」南宫祺虽然重获自由,却并没有一改他风流本性,身边依然簇拥着三妻四妾们,闲情逸致地说。
「是啊!到底她拿什么要胁,让你爹娘愿意花上那么多银子也非要赎你回来?」车凌魁第一个还是先从素有世交的南宫家下手,虽然本能上挺不喜欢这种纨裤子弟,但为了收集讯息不得不为。
「唉…能有什么?不就一块破烂金锁,也值得他们在那里大惊小怪?说得我耳朵都要长茧了。」
「金锁?你是说你们南宫家世世代代的传家之宝?只传给下一代当家少主的…」那玩意的价值就连车凌魁也有所听闻,在江湖上不算是什么秘密了,只是当初南宫佑却没告诉自己有这么一桩事。
「那种东西谁要就给谁,犯得着为这种小事而对我大小声吗?连娘这么疼我的人都跟着一起念,真受不了。」南宫祺却半点不觉有什么,依然吊儿郎当模样。 「别说这扫兴话了,魁七哥也来喝一杯吧!」
但车凌魁再没有把他的话放入心中,只细细咀嚼其中含义。起身又奔往另一个目的地。
当他走访过六个人质后,得出的结果其实都大同小异:段锦红用尽各种拐骗的方法,从那六名有钱有势男子身上偷取了极为重要的信物,有的是令牌,有的是机密文件,有的是继承印鉴等,再借此来向其机关门派勒索赎金。
但,她为了什么目的而需要这么大一笔金钱呢?而自己的情况与他们六人却又有所不同,段锦红既没有窃取他身上半点东西,也没向华山派索取任何赎款,这是不是说明了,自己对她来说毕竟意义是不同的?还有那两个男人,一个少年、一个书生,又到底与她是什么关系?
车凌魁绞尽脑汁也弄不清楚这些谜团,唯一确定的是,段锦红虽然没有实质上窃取他任何物品,却把他的心给夺去了,而他发誓:不计任何代价,都要将她找到,要她给自己一个交代才行。
循着源头而上,车凌魁记得自己与段锦红最初的交手正是四年前在蜀中平原,为了救她而得罪了唐门。
明知道这一去必然是腥风血雨,车凌魁还是硬着头皮上门了。
「华山派的混帐,居然还敢来啊?」见是车凌魁,那唐门弟子再没有好脾性,纷纷亮出家伙来。
「各位唐门的好汉们请别动怒,华山派车凌魁此番前来绝无恶意。」他抱拳行礼,态度恭敬,绝不是往日那个冲动行事的模样。
「管你有没有恶意,总之咱们唐门对你们华山派是没有任何善意可言的了。」机弩丝毫不容情,对着车凌魁就是两箭。
他侧身闪避,却不愿正面迎击。 「在下果真只是要问明一件事情而已。」话未说完,又是几个凌厉的暗器射来,逼得他左闪右躲。
「住手!」忽然一个沉着的声音喊道。
所有暗器机弩的攻击立刻罢手,车凌魁这才有余裕看清眼下来人。只见唐门弟子无一不恭敬面对,喊声:「门主大人。」看来是唐门新一任的当家主人了。
「车大侠,当年因为你插手干预,惹得唐门是纷纷扰扰不得安宁,好不容易大势终于底定,如今还有什么要问的?」他语气甚不客气。
「唐门主,在下负荆请罪,正是想知道当年我到底干了什么蠢事,才会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现在才来负荆请罪岂不太晚了吗?」门主嗤笑道。 「也罢,就说个清楚明白,好让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愿闻其详。」
「当年,老门主…也就是我爷爷,被一个侍女给迷惑,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哪里晓得她混入唐门其实根本别有居心,是为了盗取我们唐门不传机密的暗器图谱与毒药秘方。结果那老不修的竟然糊里糊涂就让一个外人给得手了,我们派出人马追去,哪里知道半路杀出你这么一个程咬金?」
唐门主冷笑瞪着车凌魁,接着继续说:「再接下来的事情,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唐门出了这么个大麻烦,自然容不下那老贼了,又有咱们几个兄弟叔姪的斗争,一直弄到一年前才终于底定了。」
「原来如此…」车凌魁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如今回想起来,段锦红别院里那些暗器机关与各种使毒伎俩,恐怕都是她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从各门各派里弄来的吧?
车凌魁前几年便曾听说几个专攻奇门遁甲、机关设计与用毒暗器的帮派都曾遭遇些失窃被盗的事情,那时只因为这些帮派素来称不上武林正派人士,没能引起江湖人士的同仇敌忾,他们也只能摸摸鼻子、私下解决。
「在下不分青红皂白,造成贵派重大的损失,还请门主海涵。」说着,车凌魁双腿一弯,就跪了下去。
此举令唐门主甚是惊讶,一旁弟子们亦纷纷鼓噪。 「车大侠你这是何苦?」唐门主不禁扶住他。
正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身为武林人士更自有其傲骨存在,能杀不能辱。如今堂堂一个华山派弟子却当众下跪道歉,他们唐门是无论如何也得看点面子了。
唐门主一咬牙叹道:「罢了。这药方和图谱无论如何是追不回来了,若还再损及我们唐门与华山派的交情,只怕更得不偿失。而今换了我作门主,也该有番新气象,就让两派恩怨一笔勾销吧!」再说,他地位尚未稳固,多一个朋友总是比多个敌人来得好。
得到唐门主的承诺,车凌魁这才终于起身。他心底却晓得,这一跪不单是为了自己而跪,还有另一半是为了段锦红而跪。
为了她竟然犯了武林人士的大忌,盗取机密、偷学武学。也为了她欺骗他人感情,以色诱来获取个人之利益。
但车凌魁却在一路追寻中,渐渐明白自己的心意。即使她如此不堪、如此卑劣,但他却丝毫没有改变自己喜爱她的念头。我果真是无可救药了吧?他忍不住自嘲。
但拼凑出再多关于她的线索,依然无助于车凌魁找寻到段锦红的行踪,她就仿佛从江湖上彻底消失了似的,再也不曾听闻任何武林人士提起过。
「但怎么可能?」车凌魁暗忖。 「她的模样这么引人注目,只要还活着,总会有人见过的,为什么都不再有任何消息呢?该不是我找寻的范围一开始就错了吧?」
他自此不再仅仅向那武林人士探听询问,也将自己寻找的触角延伸至一般平民百姓。终于,事情渐露曙光。
「这个月十五,可是太乙宫一年一度的作醮,咱们是非得要去参加绕境的,届时客栈要关门一阵子,客倌你可要另找落脚处喔!」老板娘拿着抹布四处擦,一边说着。
「咦?」车凌魁忙着把嘴边的面吸入,惊讶地问:「连你们这里也要去绕境?我都已经问过十几家客栈了,这段时间都没人开店营业啦?」
他虽然不介意偶尔露宿荒郊野外,但是接连半个月都没有一家饭馆小吃铺开张,这也未免太过残酷了吧?
「会营业啊!只是咱们本着人潮到哪,钱潮就到哪的精神,既然绕境时期城里都空无一人,人群都往那紫荆山上去,咱们当然要往那里去挣钱啦! 」老板娘兴致勃勃地说。 「小伙子我看你不如也来凑凑热闹吧!与其待在这什么也没有的空城,不如跟着大伙绕境,来得热闹许多。」
「这个嘛…」车凌魁颇是挣扎,想他找寻段锦红近两年都没个影,哪里有心情参加什么庙会庆典?
「来嘛!你不是说在找人吗?太乙宫的几尊神明各个都很灵验,不准你去祈求祭拜一下,神明就能保佑你找到那人啊!」老板娘殷勤地怂恿着。
「真的灵验吗?」说起来,一路上他不知祈求过多少寺庙神明,却依然没个好消息,让他对于神灵的力量开始抱疑。
「是啊!像是主神的麒麟元帅,还有配祀的千面观音、阴司判官、伏龙金刚,以及红衣娘娘等等。像之前我女儿让那恶霸逼亲,我去祈求红衣娘娘保佑,没想到那恶霸居然夜里自己暴毙,保得我女儿清白,真是太灵验了!」她滔滔不绝说着。
车凌魁仿佛抓到什么线索似的,问道:「什么红衣娘娘?」
「你没听过红衣娘娘吗?」
车凌魁摇摇头。
「她可是太乙宫里专门保佑妇女的神明呢!因为神像总是一身红衣,所以大伙就叫她红衣娘娘啦!」老板娘说。
她也总喜爱穿着一身红衣,也许…车凌魁想着,却又摇头摒除自己的妄念。她曾经是那人人喊打的妖女,怎么会成为神明了呢?再说人神区隔,这不过是我的空想罢了。
但随即又一转念:反正我这般无头苍蝇空转,也是没个结果,既然那红衣娘娘如此灵验,就冲着祂一身红衣,去瞻仰瞻仰也好。遂答应了老板娘的邀约,一道参与那绕境庆典。
一旦上了路,这才发现民众对于信仰的力量真是庞大。
那绕境登山的队伍如同长龙一般,沿着山道一路上爬,目光所及全没有个止尽,远山处人影一个个小如蝼蚁,背着大包小包、行走在蜿蜒陡峭的山路上,即使是车凌魁这种习武之人都略感吃力,却见民众百姓们前仆后继、不顾一切地跟上。
途中甚至有许多信众无偿提供饮食,沿路发放给那些饿了渴了的信徒。简直可以说,这样一趟绕境之行,即使什么也不带也无所谓,充分展现了信众之间无私的奉献精神。
到底是什么力量呢?车凌魁迈着步伐前进,不禁思索着这道理。
跟着人龙沿山缓行数日,饿了便向路边摊贩讨些食物,渴了就赊点酒水,倦了便在路旁空地随意躺下就睡,终于在第五日来到了那紫荆山天柱峰上的太乙宫。
仰望着这傲视群山的太乙宫,车凌魁不禁瞠目结舌:这也未免太过豪奢了吧?
庙宇重檐叠宇,墙壁屋顶等木刻石雕精美绝伦,大厅气派非凡,香火鼎盛,朝拜者络绎不绝。
庙宇建筑庞然,但神明塑像却不大,小小一尊木头雕刻远远摆放在神龛里,在万头钻动中,车凌魁仅能瞧得依稀。
从侧殿至正殿,他一尊尊慢慢看去。有身穿白衣手持琵琶的千面观音,有青衣书生模样的阴司判官,有足踏麒麟、孩子相貌的麒麟元帅,有身缠巨蟒的伏龙金刚。
待他踱到右侧最后一个神殿时,不禁细细端详起来。红衣娘娘神像果真一袭红衣披身,被香火烟熏得略微乌黑的容颜看不真切,但隐约有着温婉动人的微笑。
或许真是错觉,车凌魁呆呆望着那尊神像时,竟有种段锦红近在咫尺的感觉,仿佛她正勾起一抹笑意,与自己调情呢!
怎么可能?察觉到自己的念头,车凌魁忍不住自嘲。况且现在正面对着神明,你脑子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简直就是在玷污这神圣的殿堂。
他连忙双手合十,低声祈祷着:「红衣娘娘在上,草民车凌魁向您祈求,请您保佑我能寻得…」
他稍一迟疑,便接着说下去:「请您保佑我能寻得妻子段锦红,早日夫妻团圆,白头偕老。」说罢便合十再拜,再三叩首才作罢。
想到同行信众说明天十五正日,将有一场神将绕境巡礼,所有神像都会被迎出寺庙之外,一同巡行,场面最是盛大。
他便打算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明日再观看。就在他向寺庙里庙祝打听香客住宿事宜时,仿佛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飘然而去,他霍地转身,却再也什么都看不到了。
「是我太想念她,加上这几日累的,才生的幻觉吧?」车凌魁揉揉眼睛,摇摇头说。

但,那并不是幻觉。
段锦红一身布衣荆钗,扮作寻常参拜妇人模样,在太乙宫里左穿右拐的,在某处不起眼的转角边,推开一道暗门,便潜入了其中。
暗门内又是无数的机关暗道与小房间,经过几重的门扉后,她终于来到一间密室:天机房。
天机房前方有道隐密的镜子,从镜子往下望去,正是寺庙大殿正前方香炉位置,那些香客祭拜者的模样看得是一清二楚。
在天机房里甚至设有特别的机关,能够将大殿里信徒们祈求的内容扩音至此,置身此中,便能通晓信众的祷告祈求。
段锦红才一踏进天机房,就看到那书生李贯、金刚孟畅与玉面天香正瞪着她,段锦红却仍款摆着腰满不在乎地慢慢坐下,一间小小的密室,让四个人挤得是密不透风。
「这么瞪着我做什么?」段锦红终究还是被看得受不了,先发难了。
「妳们女人家半点时间观念都没有的吗?」孟畅目光看着天香,嘴里却意有所指。
「什么妳们?别把我和这骚婆娘相提并论。」玉面天香拂拂衣袖地说。
「说这什么话?我才不想和你这不男不女的戏子有半点关系呢!」段锦红哼一声扭过身子。
倒是那李贯来打圆场。 「别闹了,一年一度作醮这么重要的日子,就不能和和气气地过吗?」对段锦红说道:「尤其是妳,麒麟童不是说了,这太乙宫作醮期间信徒众多,倾听民意的工作得做到十分,大家都在这辛苦,怎么就妳跑出去溜达了?」
「哎呦!你们也不看看这天机房,塞了你们三个大男人就满了,哪里还有我的容身处?」她眼波一转。 「再说,这种重要时刻,不单是庙里的事务,外头的情况我也得替各位探听探听嘛!我这不是用心良苦吗?」她软着声音撒娇。
孟畅却毫不领情:「妳少拿妳玩弄江湖人士那套本事,咱这里没人吃那一招。」
段锦红收起笑容,讪讪地说:「开开玩笑也不成,真没意思。」
玉面天香却忽然噗哧一笑,说道:「我这里倒有个笑话,不知各位有没有兴趣?」
「不想听,没意思!」段锦红头一个就捂着耳朵,非常小心眼。
「哦?天香师傅这回要给咱们上演什么戏码呢?」李贯倒是兴致盎然。
「我这出戏呢!还是跟咱们的红衣娘娘有关。」
段锦红嘴里说着没兴趣,听到这耳朵却不由自主地伸长。
「就说我方才正在聆听信徒的祈求时,居然听到有人公然向那红衣娘娘求亲呢!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哈哈!」孟畅头一个笑出声来。 「居然想娶个神明为妻?那人是个神经病吗?」
「不!让我说,他要知道外表神圣的红衣娘娘骨子里是个怎样的风骚婆娘,肯定不会这么说的。」
「你们啊…说话能不能留点口德?」段锦红在一旁脸很难看。 「老娘金盆洗手已经很久了,干嘛老翻出旧帐呢!」
玉面天香却笑说:「只怕那个人不单是个神经病,还病得不轻。」
「怎么说?」
「因为那家伙居然直接了当地向红衣娘娘的本尊段锦红求亲来着。」
这话吓得段锦红脸色一变,不禁呐呐问道:「他…他长什么模样?人去哪里了?」伸手就抓住玉面天香的衣袖,站都站不稳了。
「唔…」玉面天香故作思考,沉吟了半晌,终于说道:「我忘了。」
「你这死人妖怎么这样!」段锦红气得猛捶他。
「唉!妳别这样,说不准他过阵子就会再来啦!」玉面天香阻止她的攻击,一边说道:「不过也不晓得什么时候会出现,所以…」
「所以怎样?」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看这天机房里**的工作就都交给妳啦!免得妳又错过什么。」玉面天香终于说出他真正的目的。
「真是好主意!天香说得好。」孟畅大表赞成。
「那就交给妳了。」李贯也笑着拍拍段锦红的肩膀。
三人就此撤退,休息去也。

(字数:982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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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22 14:22:10 |显示全部楼层
《红袖戏魁第七章》
「哼!这群死家伙说得好听,什么怕我错过紧要关头,什么为了以防万一,根本就是想要开小差的借口罢了。」段锦红一边闷闷不乐地嘟哝,一边还要提笔写下信徒们许的愿望。
「我当初就不该信了那麒麟臭小子,来干这什么所谓『大业』!简直累死我了。」
想到两年多前,麒麟童姬少麒就来找自己商议,说要仰仗她在机关迷宫上的本事,请她加入他的宏图大业,替他起草设计图,共同打造一座神殿。
「神殿?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段锦红初听此言,简直难以置信,但是麒麟童却无比认真。
「我当然不是在开玩笑。你看我是那种爱开玩笑的人吗?」
不像,一点也不像。打从见到这少年第一眼,段锦红就知道他是干大事的人才。虽然年纪轻轻,却几乎打遍天下无敌手,他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手,他要做的事情没有完成不了。
可这种人难缠麻烦,遇上还是赶紧逃之夭夭为妙。段锦红就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意识到这点,到得她想要反悔时已经来不及了,才会淌这浑水,搞得自己一点也不像自己。
哼!当初那小子是怎么说的?说什么红袖女妖妳不就想要男人都臣服于妳的脚下吗?犯得着使媚发骚这般辛苦吗?跟着我干,包准跪在妳脚下的男人多不胜数。
是啦!是啦!把自己塑造成一尊神明,的确大伙见了都俯首跪拜没错,但他也不看看!跪在我座下的岂不是女多于男?我要这些大婶姑娘们的跪拜做什么?给人这样一拜,他们许的愿望我能不尽力达成吗?真是!在踏进这陷阱前,那小子只说搞宗教最来钱,不费什么工本钱就能金山银山堆满地,他可没跟我说这得多累啊!
段锦红心头抱怨,手上毛笔却半点不曾停止,只因那参拜的香客人潮实在太多,每个人都有他们的祈求想望。她只能尽可能详细地记录下来,供其他人参考参考。
她也曾纳闷过:这信徒的愿望既多又杂,总不成每个都替他们实现吧?一个个都要去顾及到,她岂不是要累死?
「妳傻子吗?」记得那时麒麟童插着手笑说:「谁说要实现全部的愿望啦?这神迹可不是有求必应,而是得时灵时不灵,人们才会想…该不会是我积的阴德还不够吧?还是说我不够虔诚呢?这样咱们的香火才会源源不断嘛!」
虽然不爽他那倨傲的态度,也不得不承认这麒麟童还真有点见解。想他们这太乙宫建立还不满两年,居然便有如此规模,他的策略确实挺能奏效。
但,段锦红心肠也没真硬成什么模样,见到可怜的大妈小姑娘吐露什么心声,就忍不住要替她们解决疑难,搞得自己累个半死。
「还真不如在锦绣别院给服侍的日子呢!」
想到那段岁月,就不禁忆起与车凌魁之间的种种,段锦红嘴角无意识地浅露微笑。
「不过…虽然被服侍挺不错,但服侍人也很有乐趣呢!呵呵…」
然而在天机房里听了一下午的信徒祈愿,也没见到她想见的人半点踪影。
「该不会那个死人妖诓我,拿我寻开心不成?」段锦红忍不住怀疑。 「嗯…就他那副德性,还真有这可能,况且…」
况且,天香只说有人求亲,也没说那人是谁?想她这许多年来欠下的桃花债,来人也未必就是自己想见的那一个啊!思及此处,也不禁暗自嘲笑自个的痴。
就在段锦红沉浸在自己旖旎幻想之时,忽然听得大殿上传来一阵喧闹争吵声。她忍不住贴近镜面端详底下究竟发生什么事情?
只见一名衣衫褴褛、胡渣满脸的中年汉子拉扯着一妇女的头发,而旁边还有位年轻少女正跪着苦苦哀求,试图要拉开那汉子的手,却被他给大脚一踢撞得跌坐在地,不住地哭泣。
「好啊!妳这死婆娘居然拿老子的回本钱来这里挥霍浪费,买这什么金纸银纸蜡烛大香的,能当饭吃吗?老子连喝酒的钱都没了,妳居然还给我来这套!」说着又继续不住地拳打脚踢,打得妇人是浑身鼻青脸肿,忍不住哀声求饶。
只因那汉子行事太过疯狂,又一脸凶神恶煞模样,是以大殿里虽有许多信众参拜,却没有几个敢上前劝阻,只是避之唯恐不及地闪躲到一旁。虽有人拿起香来朝天祭拜,口中念念有词着:「求神明保佑她平安无事啊!」但却也不敢真正插手此事。
看着汉子的所作所为,段锦红身体忽然浮起一阵鸡皮疙瘩,忆起很久很久以前,头发也曾被这样死命拉扯,身子也曾被如此拳打脚踢。她喘着气,吞咽了口水,要压抑那脑中的一股怒火。
谁说善恶终有报,只在来迟或来早?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神,你们再怎样祈求也是枉然!我们到头来终究只是一群神棍而已!
段锦红狠下心别过脸,拂袖而去,再不忍心继续看下去。

夕阳的山坡小道上,那中年汉子扯着妇女往山下走,一边走还一边捏着她身子,而少女只能碎步跟上,脚步略微踉跄。
「别再打娘了!」哀求声带着哭泣,却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我叫妳花老子的钱!」他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转捏作拧,从臂膀转至耳朵。
霞光照耀在归途上,带来的却不是温暖而是苍凉。
忽然一个冷冷声音直接贯穿汉子耳朵:「放手。」
「谁?」汉子左右张望,却如何都不见人影。内心略有些紧张,却仗着酒胆大喊:「有本事就出来,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
「谁要当好汉?莫非打女人就是你所谓好汉?」
一阵风掠过身旁,汉子只感觉耳光突然火辣,却也不曾看到任何影子,内心愈发害怕起来。
「你…你不要过来啊!」松了拧着妻子的手,只顾得保自己安全。 「你到底是谁?」
突然听得少女指着那红霞落日方向叫道:「娘!妳看那身红衣…」
远处一抹红衣身影与落日几乎融作一块,看不真切,隐隐约约又模模糊糊。
「真…真的!是红衣娘娘啊!」妇人感动得几乎涕泣沾襟,连忙合十叩首。
段锦红当时虽说得如此,却毕竟还是狠不下心放任那对母女遭受如此伤害,只是太乙宫大殿上人来人往,她若是乱行「神迹」,一个不小心恐怕被人给识破真实身份,只得暗自忍耐。
直到此处地僻荒凉,人烟稀少,方才胆敢好好教训那汉子一顿。她还欲施展轻功纵身向前,给那汉子一点苦头尝尝,却忽然察觉附近有人声出现。
「谁在那里?」一个粗犷醇厚的声音响起,好令人怀念。
但段锦红却直觉地想要躲避,只来得及隔空甩出几根细若毫芒的银针,没入汉子的额心。都还没听到中那银针毒物必然伴随的痛苦哀嚎声,她已经匆匆施展轻功撤退离开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当车凌魁终于爬上小坡,看清眼前的情况时,只见一中年汉子面色死黑倒地不起,而一对母女却相拥而泣、连声念着佛号。
「他怎么会死了呢?」车凌魁狐疑地看向眼前母女俩,都是乡村野妇的模样,不像是能够杀死一个中年汉子的人。
「是…是红衣娘娘保佑啊!」妇女终于吐出一句话。
「红衣娘娘?」他眯起眼睛想着,方才登上山坡时,仿佛依稀看到一抹红衣身影,莫非正是她们口中的红衣娘娘?
「是啊!红衣娘娘有眼,见不得我这男人终日对我打骂不休,整天只会吃酒**,终于现神迹来了。」她搂着少女接着说:「我自个受罪也罢,就舍不得这乖女儿也遭受连累。」
车凌魁听了她话,却还是凑近那汉子身边察看,探探脉搏、鼻息,确定是彻底死透了。除了耳朵略有红肿,却不见身上有任何的外伤。
无形无影却能致人于死地,莫非真是神明显灵?他不禁暗忖。
然而端详汉子的面部,却只见一片死黑,再仔细一瞧,印堂发黑处仿佛有一点痕迹,似被蚊子叮咬过。这不是唐门的独门银针手法吗?他心一凛。
唐门弟子平素几乎不出蜀中盆地。
而在这两湖地带能见到唐门独门的淬毒银针,他不禁怀疑起凶手会不会是窃取唐门用毒秘方的那个她?
他才正在思索的当头,忽然听得身后那少女一声闷哼,妇女着急地问道:「晴儿妳没事吧?」
「怎么了?」车凌魁转身一瞧,只见那晴儿跪坐在地,手抚着脚踝,脸上有着疼痛之色。 「脚痛吗?」
「嗯…」她微微颔首,呐呐地说:「一早被爹踢到,后来又跌了一跤。」才欲勉强站起,却又支撑不住,跌坐地上。
妇人连忙扶着她,说道:「小心,咱们慢慢走,总能走到家的。」
听得她如此说,车凌魁问道:「你们住哪啊?」
妇人举手一指,竟是遥远山头的另一侧。想到她们母女如此,一个满身鼻青脸肿,一个脚一跛一跛,如何能够熬到那里?再加上听她们说得红衣娘娘显灵,恐怕能够从她们口中探听到些什么。
车凌魁遂提议道:「不如让在下送两位返家吧!」说着已经背对晴儿弯下身子,比划着:「上来吧!我背妳。」
刹时间那晴儿姑娘是羞红了脸,不敢多说话,一双眼睛瞟着母亲询问意见。
妇人思索一阵子,想这男子似乎无恶意,便笑着点点头,晴儿才怯生生地将手臂攀上车凌魁颈项,让他背负着自己往山另一头走去。
「大娘,妳說这都是红衣娘娘保佑,妳可有看到些什么啊?」车凌魁才拔步,就忍不住向那妇人打探消息。
「事情是这样子的…」那妇人便从一早拜殿里的事情开始说起。
三人身影渐行渐远,任凭夕阳拉长了黑影,却没有人觑见树影下一张娇容脸色甚是难看。
「好你个车凌魁,半路杀出来阻挠我的计画不说,居然还来个英雄救美,抱得美人归啊!」要不是他,自己肯定让那汉子死得更难看,哪会这么轻易就了结他?但真正教她内心酸楚的,恐怕还是后者吧?
看那晴儿姑娘纯真烂漫的模样,像只小白兔一样怕生,依偎在车凌魁肩头如此娇小脆弱,真一个我见犹怜。纵然是她瞧了,也不得不说真是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哪里像她?段锦红忍不住自嘲。
当初妳离开他时不早就已经决定了吗?他是个正派人士,还有大好前途,跟妳这种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的下贱胚子哪里能够相提并论?为了他好,妳怎样都不能够再招惹上他了。何况,人家这一会儿身边还有美人在伴呢!妳想这么多做啥?
愈想愈不是滋味,段锦红心情很差劲地慢慢踱步回太乙宫去。
今晚,来泡个好久不曾洗的玫瑰花瓣浴吧!她闷闷地想。

哪知道,一泡就是整夜,不…当她被人发现时,都已经是隔日早晨了。
「段锦红!段锦红!妳还活着吗?」粉颊被人好不客气地拍打,毫不在乎这么用力是会把人脸给打成猪头的。
段锦红直觉地把手一挥,怒道:「很痛耶!一点怜香惜玉都不会吗?」
天香瘦长的身子矗立木桶前,环抱胸前冷冷地说:「可惜妳泡了整晚,身子只怕又臭又皱了。」
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段锦红将水用力一拨,往天香身上洒去。 「竟敢偷看本姑娘洗澡,知不知羞耻啊?」
偏偏天香知道那洗澡水暗藏什么玄机,身子微微一侧就避过了。 「看人洗澡不羞耻,但重要集会迟到就很可耻了。」
经他一提醒,段锦红才想起今日正是绕境巡行的日子,他们五人打算来一段神明附身、天降神迹的戏码,将气氛吵到最高潮。
「和麒麟小子说,姑娘我今天没心情,不去了。」段锦红想到昨晚见到的那一幕,登时像冷水浇熄的热火似,完全提不起劲。
「那可不行,麒麟童要我说什么也得把妳弄下去。」天香坚持道。
「说什么也得…」段锦红看看这天香的神情,再瞧他站在自己裸裎的身子旁,浑然无所谓的模样,可以想见任凭自己使出什么媚功也不能奏效。恐怕一个弄不好,狗急跳墙了,他会直接将自己赤裸裸扛下楼也说不定。
只得敷衍道:「好啦!那也得让姑娘我先穿件衣服嘛!」挥着手将天香给赶出自己房门。这才叹着气,懒散地穿上衣裳,梳起秀发。
忽然听得窗外树枝折断的声音,她狐疑地推开窗,左右张望着,却什么影子也不见。 「真是!八成又是那松鼠作怪!一早就弄得人好烦!」又关上窗户继续梳妆打扮。
但那从树枝上窜身离去的,却非松鼠而是那车凌魁。
昨晚送罢那对母女回家后,他立刻根据她们所述进行推理,估计那红衣娘娘正是段锦红所化身。虽然他猜不透为何段锦红要在这间寺庙里装神弄鬼,然而凭借着那枚淬毒银针的手法与红衣模样,再加上先前曾经依稀见过很像她的人影,车凌魁已能推估个十之**她恐怕就藏身在这太乙宫里。因此整个夜晚,他都在太乙宫里里外外四处调查。
或许但凡人做事皆有其惯性及脾气,车凌魁曾经花费把个月时间在那锦绣别院里穿梭调查,对于段锦红机关设计的风格和伎俩其实早已摸得七八成不差,因此面对太乙宫的建筑设计竟然没有遭遇太大困难,很容易就突破了其机关陷阱,来到了位于太乙宫心脏位置的五人居所。
然而探得她的居所不难,难却难在面对眼前的一幕。
既然她都能够毫不介意地在自己面前赤身**,为何不能在其他男人面前也这样呢?车凌魁自问。但见到那高瘦俊美男子与段锦红裸裎相对时,他内心还是受到极大冲击。我找妳找得要死要活,结果妳却在这里和别的男人调情嬉戏,是在洗什么鸳鸯浴吗?
他忿忿地握紧拳头,再也看不下去,足尖一蹬枝头,再数点屋瓦,就飞身离去。
先是那个少年郎,再来是个书生,这回又是个美男子,那接下来是谁?那个光头肌肉男吗?车凌魁郁郁寡欢想着。昨晚他大概窥伺过太乙宫几间房里的人,其中两名他曾经在锦绣别院见过,而另二人却是初见。他不是没有想像过段锦红与这四名男性之间的关系,然而真让他亲眼见到她毫不遮掩地在那俊美男子面前裸身,依然震撼不已。
「我这两年岁月到底都算什么啊!」他将所有的气都出在路边的一颗巨石上,瞬时间,巨石粉碎,他的拳头也血痕累累。只是这一回,再没有她盈盈笑语的关怀了。

大醉一场,会不会是一种解脱?
他贪杯在师兄弟间不是什么秘密,然而众所周知,他爱喝喜酒、好喝乐酒,酒之于他那是一种享受,却没有想到酒入愁肠愁更愁,喝这杯苦酒,心情非但没有变好,反而还更糟糕。
他脚步踉跄,身子虚浮地游走在人群之间,周遭是一片欢天喜地热闹非凡,他心底却是哀戚萧索寂寥悲苦。
道路两旁张灯结彩,游人如织,全都挤在太乙宫庙前参道两侧、广场周围,锣鼓喧天、炮竹声炸得震天价响。场上舞龙舞狮奔腾跳跃,场外信徒持香合十虔敬参拜。
全都挤向那最最热闹的神轿附近,车凌魁却逆着人潮而行,任凭那些信众将自己给推挤得脚步踉跄、身子摇晃。
「让让!给我过去看!」
「娘!有神将出巡耶!」
「哇!那简直就像是神明附身一样!好厉害!」
只听得众人惊叹声四起,车凌魁醉眼随意瞥去,万头钻动之间,隐约可以见到一道长长队伍行过。在众多敲锣打鼓者簇拥着的,是接连五组的迎神队伍,有那手抓杵脚踏龙的伏龙金刚,有那千张面孔站在莲花座上的观音大士,有那一手持笔一手持簿的阴司判官,有那踏在一麒麟身上的太子爷。当然,一身红衣飘飘的红衣娘娘也在其中,她坐在一顶软轿上,任凭底下信众扛轿摇摆。
「呿!妳这家伙还打算骗多少人啊?」车凌魁啐了一口酒呸道。就有我这种蠢蛋居然还傻傻相信妳。
喧闹的锣鼓声压过他这大逆不道的话语,多数信众都没谁注意到他,却有一小伙人对着车凌魁指指点点,接着悄悄穿过人群潜到他身前。
「这位壮士在此浊世间,似乎显得非常清醒啊!」一名穿着道袍的男子抱拳说道。
「什么清醒?你…你没看到我正喝着吗?」说着还打了一个酒嗝。
那道士却摇头笑着:「不!你这是醉里清醒,哪似这芸芸众生…」他比比周遭的信徒们,继续说:「虽然睁眼醒着,却被集体催眠,人生不过大梦一场。」
「说什么呢你?搞不懂…我只知道我想要喝…」身子已摇摇欲坠。
道士却示意一旁的喽啰接住车凌魁,嘴里不住说着好话:「难得遇上如此大智大慧的人,愚兄自然是要作东,请壮士大浮三白啦!」便指挥着喽啰将车凌魁扶往附近镇上的酒家去了。
到得酒家,被那道士又说又劝地灌了许多酒,车凌魁丝毫不记得自己喝了几杯、睡了多久,只知道他一边喝酒一边滔滔不绝地抱怨。抱怨自己如何付出真心,却得不到所爱,抱怨自己如何看到那震惊的一幕,内心是如何受伤。
然后就不记得了,连他为何会醒在这间馬廄里自己都弄不清楚。
「噢!好痛。」车凌魁肚子一吃痛,忍不住喊叫出声,睁眼只见到细长的马蹄蹬着脚。
接着鼻子前有那长毛随性地摇摆,刺激得他不住打喷嚏,挥开那长毛才看清楚,竟是马儿的尾巴,而马匹那浑圆的屁股就在眼前。
感觉马屁股似乎正在酝酿什么,车凌魁顿时醒了大半,连忙打了个滚,这才躲过那马粪当头砸中的攻击。 「好险!」
他扶着头却忍不住叹道:「头…好痛啊!」看来昨日是喝得太多了,多得超过自己的能耐,才会醉死在这马房里。
「我怎么会落到这种田地呢?」他不禁苦笑。 「就是为了妳…可不晓得妳这会儿是不是在四个美男的陪伴下,过得很愉快呢?」

段锦红确实有四位美男子的陪伴,只是这美男子的标准是世俗界定,可不是她说的。此时面对这四人的脸孔,她只觉得恶心想吐。
「妳說什么?」麒麟童扬眉问道。
「我说得很清楚,本姑娘不干了。」段锦红说着就起身。
却只见她站起的同时,其余三人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边,包围住了她。段锦红目光扫了一圈,停在天香面前,扬唇笑道:「怎么?真不愧是千面观音,翻脸比翻书还快?」
接着觑向另二人说:「我倒不晓得你们也向他学了变脸的本事,还是说…」略一沉吟,便又继续说:「单纯只是走狗附身,让麒麟小子任意比画,你们就被耍得团团转?」
李贯没让她触怒,冷冷说:「段锦红,当初我们是签了契约的。」
「没错,说好五年之约,成就绝世霸业,妳說不干就不干,简直比秋天雁子还不如!」孟畅怒道。
「那一张破纸能抵什么?姑娘我爱来便来,爱走便走,我平生做事从不讲信用,只图快活不快活。」段锦红说着,就欲夺门而出。
然而天香手一挥,水袖横空飞出,就阻了她的路。 「要走也没这么简单!」
「哦?」段锦红冷笑。 「真动起手来,你以为我会输给你吗?你这身功夫顶多也就能骗骗台下的戏迷罢了!」她身子一闪,轻易就躲过水袖攻击,手一擒,顿时将那水袖揪住一扯,天香身子竟微微站不稳了。
此时麒麟童却发言了:「段锦红,我念在彼此三年多的交情,不想与妳撕破脸,若妳坚持一意孤行,下场如何我很难保证喔!」
只见他语气平平,似不带丝毫情绪,但段锦红与这麒麟小子结识三年,岂不晓得当他如此说话时,便已经是发怒狂飙前夕?她曾经笑着冷眼旁观过多少回麒麟童如此淡漠地折磨虐待那些招惹他的人,而今这箭靶终于也来到自己身上了吗?
但段锦红性子便如此硬,若是让她心甘情愿去做一件事,哪怕再低贱再下流,她也无所谓的。但倘若要违逆她的意愿,强迫她做她不想要的事情,即使眼前是绝壁断崖,她也不会在乎生死存亡,纵身一跃而下。
我早已经决定,这辈子没有谁能真正逼我做任何事情了!就算是你这只死麒麟,也办不到!
段锦红身形一腾,数十件暗器便以满天花雨手法向麒麟童身上招呼过去,有如漫天大网般毫无躲藏之处。
谁知,麒麟童仅仅拈起桌巾一角,倏地一扯,桌巾就当空扬起成为好大一片,只见他的手又画了一个漂亮的圈,那横冲直撞的几十件暗器就如此被他轻易地缴了械,全都乖乖地收拢在一个小布包里。
「你!」段锦红还待出手,身子却感觉一麻,再也动弹不得。
只见她红袖手腕上一只小蛇蜿蜒爬出,再一溜烟就回到孟畅手里。 「好乖!好乖!」孟畅面露怜爱之情,将那小蛇收进衣襟里。
「咱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妳一句话也不解释就说要走,到底什么意思?」李贯将段锦红按压在椅子上,她一时间动弹不得。 「说清楚,我们或许还能看在同为伙伴的面子上,再考虑考虑。」
说清楚?是要说什么?她不晓得,因为连她自己都感觉思绪好混乱,怎样都厘不明白。
「当神明有什么好?」她闷闷地说。 「累得要死,结果什么好处都没得到。」
「妳什么意思?」麒麟童不悦:「当初是谁说很享受被人跪在脚底下的滋味?而今却要反悔了吗?」
「是啊!我是反悔了怎样?」段锦红毫不掩饰。 「我在那里辛辛苦苦,却只是为人做嫁衣。这么得不偿失,当然要反悔。」
「为人作嫁衣?」天香沉吟半晌,忽然说:「该不会那个向妳求亲的男人移情别恋了吧?」
这话正巧刺进段锦红的痛处,惹得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哦?我说对了是吧?」见她神情,天香颇为得意。
「男人?」麒麟童对此颇有兴味,摸着下颚露出奇异的笑容,久久不发一语。
「笑什么?你笑我生来就一副淫娃荡妇模样,难怪男人要选择别人是吧!」段锦红自我摧残道。
麒麟童忽地凑近她面前,盯着她眼睛问:「妳这两年来不都金盆洗手,不再干那种以色诱人的活了?那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沾上的男人?」
想到与车凌魁在锦绣别院的数月相处时间,段锦红难得地红了脸,却不想将这份私密的感觉与眼前几个家伙分享。只一扭头,漫天无际大放厥词:「你这小子又不是我娘?就算是我娘也早死透了,管不着我的清白节操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吗?姑娘我爱爬上谁的床,难不成你还要监视我啊?」
「我当然没那闲工夫。但妳可别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是红衣娘娘,作为一个人人崇拜的神祇,若让人发现居然和哪个男人胡搞瞎搞,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妳,犯众怒的下场是很可怕的喔!」麒麟童往后一倚,翘起脚来说。
「哼!所以我才说干嘛当什么神明!食色性也乃人之大欲,结果咱们在这干这许多苦活,吃没吃比较好,就连人欲也不能宣泄啦?就闻闻香火味能抵饱吗?你们几个枉为男人,居然连这种人生乐趣也不晓得。」既然晓得自己恐怕逃不过一劫,段锦红说的话是愈来愈放肆。
但在座四个男子却无人将她这番嘲讽放入心上,对他们来说比起男女私情,人生尚有其余更加重要的宏图大业欲完成。怪只怪,他们居然找了一个女人来合作,这女人心海底针,翻脸比翻书快,如今可算是见识到了。
「总之,暂时放不了妳,咱们建醮大典才刚落成,接下来用得着妳的地方还多得是,我也不想血溅太乙宫,太不吉祥。」麒麟童挥手示意,孟畅与天香就将段锦红临空架起,移往别处。

字数:821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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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戏魁第八章》

「妳这婆娘在这好好反省一下,看看底下信徒虔诚的模样,再想想自个有多自私,看能不能激起妳一丁点的慈悲心肠?」孟畅将段锦红一张脸压在天机房里那面镜子上,两人便关门离去。
看看?我还看什么?段锦红闷闷不乐想着。
看这红尘俗世里,就没一丁点顺心事了是吧?那对情侣因为家人阻挠,所以离家私奔。这对夫妻虽然如愿成亲了,但婆媳问题不断,又没有子嗣传后,丈夫被逼着要纳妾。纵使有了后的人,那大娘不也整天来庙里祈求保佑她儿子在边疆战事顺遂,能够平安归来。
但…那也好过这般与世隔绝、清心寡欲的日子吧?浑浊尘世里,再怎样搅和也是与自己至亲至爱搅作一团,纷纷吵吵不也是一种沟通交流的方式吗?至少他们还有能够如此纠缠的对象,哪像我?如此想着,抵着镜面的脸颊,忽有一道热流淌过,在镜子上流过一抹水痕。
忽然,底下的大殿乱成一团,段锦红泪眼朦胧地眨眨眼,试图从一片模糊里看到些什么。
一群身着道袍的人闯入大殿,拿起棍棒就对着太乙宫里桌案供品等又砸又打。
「你们这是做什么?」一旁信徒阻止道。
「做什么?自然是要把这装神弄鬼的邪教组织给彻底砸了!」道士狂笑。
「你说什么?」「胡说!太乙宫才不是什么邪教!」信众们听到他的话,众怒难平。
「胡说?那我问你们,这太乙宫信奉的神究竟什么来历?有什么历史渊源吗?」
他的话彻底问倒了信众。 「这…信神还要什么来历吗?」
「那当然!正信的宗教教主乃历史上真有其人,尔后羽化飞升、封神登榜。可不是胡乱耍些神通变化的手段来骗取信徒的膜拜。」道士信心满满地开释。
「只要灵验,管他那么多?」「对啊!对啊!太乙宫的神明保佑我们平安,有什么不好?」但信众并不吃那一套。
「可恶!跟你们这种愚民讲这么多也没用!待我找出证据,看你们还说什么?」
一挥手对身边的喽啰示意,他们立刻提起一桶又一桶的油,边走边洒在正殿神坛四周。
「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看我火烧这太乙宫,瞧瞧你们口中有求必应的神明,救不救得了你们?还是说…泥菩萨过江,连自身都难保了?」说着,不待众人反应,就丢了一把火折子在地上。
火起油燃,蔓延迅速,瞬时之间,整个大殿就置身火海之中。
信众们遭遇如此险境,纷纷仓皇失措,急得如热锅上蚂蚁一般,不知如何是好,东奔西窜,没个方向。
「往这里走!」
在慌乱之中,寺庙的几个转角处忽然各出现四名男子,他们有条不紊地引导民众疏散路线,让信徒们可以以最快速度、最近距离离开宫庙。见到有那老弱妇孺走不动的人,他们还连忙上前将人给背起抱起,带他们脱离火海。
不多时,太乙宫里的人已经泰半都离开建筑,在外头广场望着火舌吞噬整座寺庙。
车凌魁来到时,见到的就是这场景,他心陡地一紧。四处张望寻找段锦红的身影,却如何都没有看到她,反倒在人群中看到了那日与段锦红共洗鸳鸯浴的美男子,他奔过去揪住那人衣襟。
「段锦红人呢?」
天香仿佛这时候才想起她的存在似的。 「哎呀!我们把她给忘在天机房了!」
「什么意思?」车凌魁气难平。 「你这算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就留她一个人当?」勒紧天香衣襟的手青筋暴露。
枉费…枉费我还想要成全你们,结果竟给你如此糟蹋?
「咳…咳!」车凌魁大手一甩,只留下天香抚着喉头不住咳嗽。 「喂!你上哪去?」天香见车凌魁奔跑的方向,忍不住阻止。
此时,麒麟童、李贯与孟畅三人也看到异状,来到天香身边。
「人都没事吗?」天香虽干咳不止,头一个依然先问起信徒们。
「没事,都疏散了。只除了…」李贯不说,大家也都知道还剩下谁。
「我们这样做果真对吗?弃伙伴于不顾。」孟畅问。
「当然,信众永远都是最优先的。否则我们平白受到那么多香火祭拜,难道是假的吗?」麒麟童毫不犹豫地说。 「至于段锦红嘛…总有人会去救她的。」他眯眼望着那抹冲进火海的身影。
车凌魁提起水桶当头浇下,披着一身湿漉漉的外衣就往火场里冲。
记得两年前也是一场大火,将他们活生生地拆散了。那之后的日子自己是怎样过来熬的,自己难道忘了吗?车凌魁咬牙切齿懊悔着。
你怎么会这样傻?明明就想着她、惦着她,却因为无谓的自尊心,结果连一面都不愿意见上。
要是那一面就是最后一次看到她的脸,自己一定会后悔一辈子。不可以!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我还没向妳讨回那笔帐,我还没问明白妳的心意,我还没有告诉妳我有多喜爱妳啊!
在浓烟中,在火焰中,他看不清周遭一切,却仍试图瞠大双眼,要将她给寻到。
正殿?没有。后殿?没有。就连那一日看到她洗浴的厢房都没有她的人影。
到底会去哪里了?突然间,依稀想起那俊美男子说的一句话:「我们把她忘在天机房了。」
是了!天机房。但天机房在哪里?天机不可泄漏,而此处不可泄漏的,到底是什么?不就是他们五人的存在吗?但他们房里我都看过了,没有啊!
车凌魁徘徊在正殿周遭,不住四处张望,看到那逐渐被火吞噬的神龛,几尊木头神像已经烧得哔剥作响。明知道那是假的,毫无神性的存在,但看到红衣娘娘神像惨遭火焚,他依然没办法无动于衷。扑上前去,就将神像从火海中抢过来。
忽然头顶梁柱猛地砸下来,连带一大面玻璃也破碎掉落,当头洒落而下。他在最紧急的时刻里跃了开来,往上一看,神殿顶端的梁柱已经垮下,毫无支撑能力。而神龛上方却隐隐约约露出一抹红色身影。
「段锦红!」只消一眼他就能够认出她来,就是化作灰他都不会忘记。
但他却不能让她化作灰,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想方法救她。然而,那间密室如此高耸,位在正殿顶端,附近又无任何的支撑物。他肉眼虽看得到,身子却无论如何都鞭长莫及。纵使使出那轻功本领,亦在半途中被那浓烟呛得无法再往上跃。
「段锦红!」他放声呼喊着,希望那垂挂在天机房边缘的人能够应上一声。 「妳听见我了吗?我是车凌魁啊!」
车凌魁?果真是你吗?段锦红虚弱无力的眼睑勉强掀起,只见到一个身子没放弃地一再跃起。我…只怕快要不行了,否则怎会听到他唤我?还看到他的幻影呢?
「段锦红妳给我回答啊!」车凌魁声音愈来愈沙哑,已是声嘶力竭。 「妳要死了,做鬼我也不会饶了妳!」
真是他?一阵狂喜窜流心头,哪管得那许多心底纠缠,直觉就是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身子依旧酥麻,那被孟畅小蛇所咬的毒性还没退去,浑身动弹不得。
幸好,她的嘴巴仍能说话,想尽办法对着底下人唤着:「车凌魁!我在这。」
她没死?车凌魁听到那声音简直高兴得快疯了,然而要开心还嫌太早。
只因他听得段锦红虚弱地接着说:「我身子不能动了,你想想办法把我弄下去啊!」
想办法?他在想办法啊!但轻功再如何跳跃,那毫无支撑之地的高耸密室,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腾飞不上去。倘若绕行到暗道里,再从另一侧开门救人,如今火势已经蔓延到二楼,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看看四周围,也没个绳索之类的东西能够用,而手中只有怀里这尊红衣娘娘神像而已,抱起来那是沉甸甸的颇有份量。
是了!脑中忽然灵机一动,车凌魁将手中的神像往上一抡,朝着段锦红方向砸去。准头不差,却仅仅将她打得出来一些,从两只手落在外头,到如今整个腰部以上都悬挂在半空中。
还差一点!他捡起那掉落在地面的神像,再次使尽全力,甩臂而出,非得要将她从高空中打下来不可。这一回一丢就中,段锦红的身子有如断线风筝那般往下急坠,若不是车凌魁伸手迎头捞住,只怕她还要摔个狗吃屎模样。
然而抱在怀里的段锦红也没有比较好受,她一颗脑袋被那神像给砸得红肿,只是在这火海翻腾的生死存亡一线间,谁也没有心力去计较这些。车凌魁抱起她就一路往外冲,周围断垣残壁、梁柱倾倒,他赶在最后一刻所有建筑物倒塌之前,终于将段锦红从火场里救出。
双腿跪倒在广场上,车凌魁终于能够喘上一口气,将手中那几乎要失去的人儿抱得死紧。而怀里的段锦红虽然身子不能动弹,一双泪眼却已成滂沱,不住地流淌而下。
「你们这像什么模样?男的被熏得像块黑炭,女的脸肿得跟猪头没两样。」孟畅实在看不下去,只想伸手将两人分开。
但车凌魁感觉到他的意图后,大手一挥将孟畅拍开,身子只一心护着怀里的人,不许任何人碰她一根手指。 「你们滚!枉费她跟你们有一段情,你们居然狠心见死不救!」
「一段情?我…」孟畅好无辜地指着自己。 「我哪有啊?」
但车凌魁根本听不下去这些,单脚支撑起身子,挣扎着就要爬起来,离开这群无情无义的人。
但,麒麟童脚步却停在车凌魁身前,居高临下觑着两人。车凌魁仰望这个不足弱冠的少年,却能感觉到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你不能走。」麒麟童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一种绝对服从的命令。
但车凌魁拼着命也不理会,怒吼道:「凭什么?我要走你又能奈我何?」
「她也不能走。」麒麟童不答,却又下了另一道命令。
「放你的屁!老子我走定了,段锦红也绝对不会交给你的!」抱着段锦红,大腿一蹬,奋力一跃就欲拉开数丈之外。
然而他才以为自己跃得够远,却不料转头一看,麒麟童不知何时已经置身眼前,两根手指往他胸前随意点了两三下,便感觉身子软绵绵的再也提不起劲,就连怀中的段锦红也从他手中滑落,而意识更彻底丧失过去。

「吓!」当车凌魁醒来时,左右张望着,自己置身于一间干净的房里,从摆设推测,恐怕是某间客栈。但房里空荡荡只有自己一人,全无其他人的身影。
她在哪?头一个浮现脑海中的就是段锦红,车凌魁心思陡凛。该不会又跟着那几个男人走了吧?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将她寻获,却又在眨眼间失去,真想赏自己几个巴掌。
「你这没用的车凌魁!怎就那么容易让他们把人给夺了!」右掌掴在右颊。 「你这个废物!都还没把你的心事告诉她呢!」左掌掴在左颊。
「蠢货!笨蛋!傻子!」一边骂一边打,一张黝黑的脸已让自己打得赤红火辣。
「喂喂喂!你这家伙是怎样啊?」忽然有个粗壮的臂膀将车凌魁当胸勒住。 「猪头已经有一只,不需要再加你一个。」
「是你?」转身只见一个光头壮汉,依稀当时在火场外见过的。 「你们把她带到哪去了?」车凌魁猛一揪住孟畅衣襟,面目狰狞地问。
「别别…别这样!」孟畅试图安抚车凌魁。 「怎么恋爱中的男女都这么神经病?一点理智都没有啊?」
「她在哪?」车凌魁没兴趣听孟畅的废话。
「唉!」孟畅长叹一声:「我这不就要带你过去了吗?谁让小麒非让我把毒给解了才准走。」说着一勾手便踏出门。
听闻此言,车凌魁连忙追上去。出门走道上没隔几间房就到了,还没踏进房里,就听到段锦红很不客气的叫骂声。
「你们把他弄到哪去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看我不断了你们的命根子!」
「妳别这样动来动去嘛!我这是要怎样替妳上药?姑娘家脸肿成这样能看吗?」天香说着。
「管他能不能看,又不是生来给你看的!」听到段锦红这样说,车凌魁不禁大感诧异,女孩子哪个不是最在乎自己的容颜,何况段锦红就是那种雪肤嫩肌的姣好容貌,受到沉重神像几番撞击,那能不乌青肿胀吗?当时情况紧急自己来不及多想,然而如今从门扉看过去,她脸颊包扎上厚厚一层绷带,看来情况颇是严重。
「不管妳变成什么模样,我的心意都不会改变!」他推开房门,对段锦红大吼道。
「你…」见到车凌魁,段锦红先是一怔,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下。再听到他说的话,想到自个脸上那缠得一层又一层的绷带,以及底下肿得不像样的脸,忍不住往床内侧闪躲。
「嘿嘿!是谁说管他能不能看的啊?」天香忍不住调侃道。
但麒麟童却制止道:「好了,就让他们聚聚,量他们现在也逃不出咱们手掌心,往后的事情再打算吧!」便率着李贯、天香离开房间,留下车凌魁与段锦红二人独处房里。
「妳…妳没事吧?」突然间留他与段锦红单独相处,车凌魁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呐呐说着话,一只手已经探去,捧着她脸颊,缓缓移向自己。
段锦红却羞红了脸,虽然被绷带包着瞧不出来,但她不自觉地垂着首,不敢看向车凌魁,低声道:「你别这样看我啦!很丑的。」
「不丑,妳在我心里是最漂亮的。」他直觉便如此道。
「真的?」闪着大眼,她抬头充满期望地看着车凌魁,一张脸毫不掩饰地呈现眼前。
段锦红整张左脸都肿起来,一只眼睛还带着乌青,实在很难昧着良心说漂亮。车凌魁停顿了数秒后,才终于深深叹口气说道:「假的。对不起!妳现在真的很惨,而且还是我害的,我真是混蛋!」
见车凌魁懊恼的模样,段锦红只不住地安慰他:「你又不是故意的,当时情况危急嘛!要是你不用神像丢我,我只怕也被烧死了。你就别自责了。」
听了段锦红的话,他大手一拍膝盖,下了个决定:「妳放心,我一定会负起责任,照顾妳到痊愈为止。」
『到』痊愈为止?那痊愈之后呢?你是打算就这样一走了之了吗?
想到这,段锦红忍不住问道:「那…要是好不了呢?要是我身上留下什么不可磨灭的伤痕呢?」
「我…」想到她那花容月貌恐怕会留下什么阴影,就不能原谅自己,是以一时语塞。
「难道你要照顾我一辈子吗?」段锦红坏心眼地说。
「好!」不假思索,车凌魁就抓起她的小手握在掌心。 「我就照顾妳一辈子!」
被他如此紧握柔荑,段锦红整颗心都感觉要爆炸似的,鼓动不已,满溢着美好的幸福。勾起诱人的笑意说道:「那我可真不想治好了呢!」
「那怎么行!」车凌魁不解,女人不都最在乎容颜的吗?她怎么转性了呢?
「谁让你说直到痊愈为止都要照顾我。」她媚眼斜觑。
「有什么不对吗?妳不想要我照顾吗?」车凌魁有些受伤了。 「莫非…你比较喜欢其余那几个人?也是啦!我这么笨拙又粗鲁,也难怪啦…」
「说到哪去了!」见车凌魁莫名离题,段锦红赶紧将他垂下的头捧起,盯着他说:「我的意思是就算脸伤好了以后,也不许你离开我!」
真是!真的是头蠢牛,非得我说这么白才行吗?想我段锦红,什么时候曾经向个男人告白过?简直是奇耻大辱,幸好那四个讨厌鬼没在这,不然这可不知道要被当多久的话柄了呢!
「妳的意思是…?」车凌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直以为只有自己追寻她的身影,一直以为只有自己单方面的爱恋。 「我没听错吗?那…他们四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你没听错!我的意思就是那个意思!到底要本姑娘说几遍?」段锦红说到后来竟有些生气了。 「还有那四个家伙,就只是一群讨人厌的合伙人而已,送给我都不想要!你问够了吗?」
「够了!够…」只要有她一句话保证,就算是谎言他也都全部相信。
车凌魁话还没说完,段锦红已经将他的脸捧到面前,水嫩红唇凑上去,封缄住他多余的话语。
第一回吻上他的唇就被狠狠咬伤,不能说段锦红对此没有一丁点阴影存在。然而这次当她唇瓣才一贴到他的唇,便如胶似漆般难以分离。两人的手臂紧紧搂抱,两人的呼息灼热交融,两人的舌头湿软交缠,就像要是将自己揉进对方身体似的。
感觉到车凌魁的粗嗄喘息,感觉到他回应自己舌头的探索,段锦红心头有股难以言喻的喜悦。
终于,你没有再拒绝我了。
遂加强了拥吻的深度,一只小手攀附着他的颈部,另一手不自觉地插入他乌黑发丝里,想要将两人的距离贴近再贴近,想要让那个吮吻深入再深入。
而车凌魁压抑了许久的感情,一经释放就仿佛掀起狂风巨浪,耳鬓厮磨再不愿意有片刻分离。
两年…两年了,我找妳找得好苦,再也不让任何人、任何事把我们拆散。
然而,他想得毕竟还是太过美好。那麒麟童任性得无人能挡,他要走便走,爱来便来,谁也无法预料。
门也没敲,唔…也许是敲了吧?只是他也没听到便是,那几个家伙就直接踹门闯了进来。
感觉到私密空间被闯入,段锦红一点也不想给看免费活春宫,一把推开车凌魁,悻悻地对着四人便骂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都不会看一下气氛啊?世人称你们这种人作什么知道吗?」
「不知道,我也没兴趣知道。」麒麟童拉了把椅子坐在两人面前,说道:「先前那几个纵火烧太乙宫的家伙已经让几名信徒抓到,他们供称自己之所以认定太乙宫在装神弄鬼,都是有证人的。」
「证人?」段锦红虽然早已一心求去,但并不希望以这种方式了结掉两年来的心血,何况太乙宫的建筑设计有大半都是出自她之​​手,多少是有点感情的。如今一把大火烧了,内心不能说没有丝毫的遗憾。因此听到背后还有主使者,忍不住有些愤怒。
「妳道是谁?」
「谁啊?」段锦红环抱于胸,一点猜谜的耐性都没有。 「你就直说罢了,搞什么神秘?」
麒麟童皮笑肉不笑地望着车凌魁。
「你看他做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段锦红一点也不喜欢麒麟童的眼神,挡在他面前辩护:「他都不要命地跑到火场里救我,你再怎么想也不该想到他身上!」
「可惜,事实胜于雄辩。你自己怎么说?」麒麟童望着车凌魁说。
「我…」车凌魁一时语塞,他只记得自己好像曾与一群人喝酒,喝得醉醺醺,向他们抱怨一堆,自己也不记得具体说了些什么。 「我也不记得了,只怕是…有吧?」
段锦红都来不及惊讶,那李贯已经一把长剑抵在车凌魁喉间。 「搞了老半天,你才是真正的凶手。哼!段锦红看妳选的这什么好情郎!」
「真是你?」段锦红忍不住掩唇失声。
车凌魁满脸的懊悔,眼神逸向他处,闷闷地说:「那天看到妳赤裸着身子和那漂亮的男人一起洗澡,我心里气不过就多喝了两杯…好啦!是多喝了两坛。走在路上,就被他们给搭讪了,我就一边喝酒一边吐苦水,大概就是那时候不小心泄漏出来的吧?」
「谁跟她一起洗澡啦?明明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泡在那里,还泡了整个晚上,泡到水都臭掉了。」天香忍不住划清界线。
「死人妖,你少在那揭我疮疤!我会泡整个晚上还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听下去。
但段锦红想到自己只不过因为看到车凌魁背着小姑娘回家就心情差,结果又导致车凌魁看到自己沐浴而生误会,再引起之后的种种事情。不禁觉得两人之间简直荒唐,便硬生生住口,不再说下去。
「没什么。」知道车凌魁喜爱自己就足够了,她决定为自己保留一点秘密,女人总是拥有一点秘密会更具魅力。
听罢这对男女之间的愚蠢胡闹,麒麟童眉间皱做一团,忍不住长叹道:「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们都喜爱对方,还在搞这什么误会来误会去的游戏,到底累不累啊?」
「对不起…」两个大人却像个小孩似的,让这无论身高年龄都比自己小上许多的少年给教训。
「算了!念在你本无恶意,还舍身救了我们的红衣娘娘真身,就饶了你一命。」
听到麒麟童如此说,段锦红不禁松了一口气,心头一阵安心,将车凌魁的手握得紧紧的。
「只是,这太乙宫被烧毁,要重新建造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虽然这一回有许多信徒捐款赈灾,相信要重建不是件难事。倒是你们俩,给咱们惹的麻烦还嫌不够多? 」麒麟童停了一下。 「唉!要不让你俩在一起,只怕我这太乙宫还要更多灾多难呢!」
给他这般指责,车凌魁只有哑口无言的份。段锦红却哼地一声说:「我们在不在一起,还要你当媒人批准啦?以为自己谁啊?」
「是是是!我也没那闲工夫,接下来监督工程可要忙翻我了,才管不着你们。」麒麟童挥挥衣袖就离开了。
段锦红晓得,他的言下之意便是不管他们,随便他们爱怎样便怎样,算是给他们自由了。
忍不住一把抱住车凌魁笑道:「太好了,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
「嗯!」他点着头,抚着段锦红头顶露出久违的微笑。

但,事情从来没有这么简单。得到这里的认同,不代表获得他处的接纳;太乙宫的人不以为意,不意味着华山派的人会等闲视之。
「这娘们不是红袖女妖吗?阿魁你说你喜欢的人就是她?」柳当扬见到车凌魁带回的人简直没昏掉。
车凌魁握着段锦红的手没有丝毫放松,反而给予她更坚定的力量,抬头挺胸地说:「没错。」
「七师弟你什么人不好选,怎么选这个武林中恶名昭彰的…女人啊?」大师兄硬生生把「淫妇」给吞进喉中。
虽然事隔两年多,然而当年炒得沸沸扬扬的事件,至今依然成为众人的茶余饭后话题,对于那红袖女妖如何色诱六大名门子弟,从中勒索巨额金钱,仍为人所津津乐道。
要是让她嫁入华山派作媳妇,这华山派几百年的正派名声该如何能维持啊?好不容易才出关的华山派掌门谢当丰甫出关便遇上这等麻烦事,不禁眉头深锁。
「阿魁,不是为师的不想成全你,只是你就没考虑过这观感问题吗?」
「我行得正坐得端,怕别人怎么说!」车凌魁大声道。
「唉!你自然是行得正坐得端,可有人不是啊!」谢当丰眼神隐约飘忽在段锦红身上,却不敢多逗留,即使是他这已经年过半百的人也得承认,这小丫头确实有股惑人之魔力,也难怪不单单那六大名门弟子会栽在她手下,就更别提自己这蠢徒弟,爱她爱得要死了。
晓得谢掌门在说自己,段锦红却不想为自己辩驳。确实,她做过的坏事,自己一件也不想否认,纵使里面有丝毫半点的理由原因,说来也只像是为自己开脱的借口而已。与其还叫人看轻自己,不如什么都不说得好,至少勉强能够保有一丁点自尊。
不自觉,段锦红背站得更挺直、更傲然。
但车凌魁却伸掌护在段锦红身前,辩护着:「她已经不一样了,这两年来她早已洗心革面了。」
离开紫荆山而至华山的途中,两人曾经促膝长谈,说起彼此这两年来究竟都经历过什么事情。从那些对话闲谈中,车凌魁晓得段锦红那段日子里,因为装作红衣娘娘的关系,终日就忙着处理宫庙事务、解决信徒疑难,忙得是焦头烂额,丝毫没有半点时间再去招惹男人。再加上那麒麟童对于这纪律名誉管束极端严格,也断然不会让她去做那种事情。
「就算两年来她已经洗心革面,但是江湖中人记得的可不仅只是这两年的事情而已。在他们心中,她永远是那个以色侍人的妖女,你能阻得了人们悠悠之口吗?」谢当丰指出极残酷的一点。
「我不在乎!」车凌魁不加思索就说道。
段锦红好一阵子都不说话,此时却掩住他嘴巴,悠悠说道:「可是我在乎。」
「妳!」不单车凌魁讶异,连华山派的师徒几人都瞠目结舌。
本以为魁老七那是鬼迷心窍,被个妖魅女人给玩弄在股掌里,她肯定没有半点真心在。只是碍于老七护爱心切,要不然他们几个师兄弟肯定要堵住这女人,给她个教训。怎么能想到她也会说出「在乎」这种话?
「我不要你因为我的关系,在江湖上再难立足。」段锦红虽然性子里有傲骨,面对所爱也得折腰。
「那妳是要离开我吗?」他不能想像自己寻觅再寻觅才终于到手的幸福,又要从掌中流失。
幸好段锦红只是摇摇头,让车凌魁略略松了一口气,她才继续说:「做过的事情,我无意否认。如果只有我一人,骂就让他们骂,无所谓的。」
她略一停顿,又说:「但有你在,就不一样了。我不能做个会令你蒙羞的人,我不要让大家说车大侠到底怎么了?居然这么没眼光,选了这么个女人作老婆。」
她一边说,目光一边缓缓扫过全场,大伙都知道是在说自己,内心五味杂陈,因为她还真说对了,他们确实如此想着。
不懂她到底想要说什么,车凌魁只怕段锦红会得出什么「那么我还是离开你比较好」的结论,只是将她的手牢牢抓紧,深怕一个不注意就又要失去她。
「我会负起责任去道歉的。」她说。
「咦?」这结论让众人颇为诧异。
「既然事情是我惹出来的,我就得负起责任。当然…」段锦红又一沉吟:「已经造成的伤害自然无法一笔勾销,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但是!」
她咬牙切齿道:「我一定尽自己所能去道歉、去弥补,让那些人知道我的诚意。也让世人知晓车大侠并没有错爱。」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即使是那一向固执死板的柳当扬也不禁被她给感动,用力一拍桌案说道:「好妳个段锦红!我柳当扬生平最欣赏那种敢作敢当的人,冲着妳这些话,你们婚礼上的媒人大座我是坐定了,师兄你可别跟我抢啊!」
「可是师叔,听你说那时候在锦绣别院,不就是因为你的关系才让他们俩分别两年吗?这不成了拆散别人好姻缘,怎么会是媒人呢?」解凌霏忍不住吐槽。
「你…你这小子少废话!」面子上挂不住,柳当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伸手就去扭那解凌霏的耳朵。
谢当丰不理会那几个闹成一团的家伙,拍板定论:「段姑娘女中豪杰,我谢当丰亦是佩服的,只是口说无凭,还得留下凭据才行。」
「凭据?」车凌魁纳闷着,不晓得师父待耍些什么花招。
谢当丰向方凌霄示意,后者立刻到厢房里准备了纸墨笔砚等文房用具。谢当丰执笔当众挥就,一式六份的文书便轻易完成。让方凌霄交给段锦红。
「这是?」段锦红、车凌魁二人看了都不禁纳闷。
「倘若那六大名门果真原谅了妳,就让他们签下这份凭据,表示以后一概不再追究。没收集完这六份凭据,华山派的大门不会再为你们而开,你们也就别回来了。」言下之意便是倘若获得六家的原谅保证,华山派自然也很欢迎段锦红的加入。
才回到华山派没多久又要离开,说实话,几个师兄弟都觉得未免太残忍。
「师父,七师弟隔了两年才返回,好不容易大伙团聚,都来不及好好叙叙旧,就又逼着他们上路,真的好吗?」方凌霄凑近谢当丰耳边窃语。
谢当丰睨了大徒弟一眼。 「你以为我愿意吗?要不是为了顾及华山派的名声,为师岂是如此不近人情?」
方凌霄只得噤声,他自然晓得师父有他的为难之处,而恐怕再过不久,这为难之事多半还要落到自己头上,而他希望自己能够处理得更加圆融一些。
「师父!要不这样吧?至少今晚,让他们留在这,好好吃一顿,大家好好叙旧一番。到得明日再让他们去闯吧!」
谢当丰看了方凌霄一眼,点点头说:「算你这孩子有心,也好,就这么办吧!」

这一夜,掌门及夫人还有师叔及几个师兄弟与其眷属,就像是一家人般聚在一起,饱餐一顿。
而在场所有人,没有不为段锦红的料理手艺所倾倒。
「难怪老七吃那龙凤居的料理要吃得如此意兴阑珊,原来是已经吃过更美味的东西啦?」
「正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吃惯大鱼大肉的人,哪还能忍受清粥小菜啊?」
「你说什么呢!锦红做的清粥小菜也是很好吃的!」车凌魁鼻子翘得老高,喜爱的人被赞美,就如同自己被赞美一般。
而几个师兄早趁着他自鸣得意时,筷箸齐飞,将他面前的盘子一扫而空。
「喂喂!你们留点给我啊!」待车凌魁察觉时,大概只剩下菜屑了,他忍不住抓狂:「开什么玩笑!我都还没吃呢!」
「别这样嘛!老七你不是天天都能吃上这等好菜吗?咱们兄弟可是难得能吃上弟媳的亲手料理,就别计较这么多了。」
怎么遇上吃这档事,突然间淫妇妖女就成了弟媳?攀亲带故也不是这样的,但他们才不管这一套,谁让华山派平常那伙食是有多糟糕的。
「什么天天?」车凌魁忍不住辩驳。 「你们哪晓得一路上餐风露宿日子过得有多辛苦?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们没听过啊?」好不容易华山有这么丰盛的食材可以利用,他还以为可以饱餐一顿的。呜…这些师兄们也不能仗着自己辈份高年纪长,就如此欺侮他啊!
段锦红却突然挨着他坐下,车凌魁才纳闷明明旁边还有那么大位置,怎么就硬要贴着自己?虽然感觉到她丰胸贴上自己手臂,是说不出的暗喜。才在那心荡神驰之际,就感觉自己的手被她握住,接着一根温热油腻的东西就递到手上,凭着那形状,以及隐隐透出的香气,车凌魁不禁咧嘴一笑。
「是鸡腿?」他几乎要叫出来。
「嘘!」段锦红朝他比着手势,示意他噤声,接着凑近他耳朵旁悄声说:「我偷偷给你留的,别大声嚷嚷。」
他当然晓得,今晚为了庆贺众人团聚而杀鸡,一只鸡只有两支腿,正是最稀有所以最珍贵。从来这等好吃部位都得留来孝敬师父师母,哪轮得到他吃呢?见段锦红居然暗藏了一支给自己,内心着实感动。
「我去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你赶快吃!」段锦红对他抿嘴一笑,眨眨眼说:「别给发现了。」
车凌魁简直看呆了,这个自己深爱的女人,为了自己,原来可以身段如此柔软。他不是不晓得,要一个江湖上人人喊打的妖女融入这个所谓名门正派,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可以什么都不管,只要自己过得快乐,活在两人世界里,那该有多轻松?他曾经如此抱怨着。
然而段锦红却以一个吻阻止了他的念头,告诉车凌魁为了让他能够在江湖上立足,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去做,即使要委屈自己,即使要压抑自己一部分的本性。
他晓得她说到做到,打从踏入华山派以来,段锦红一直扮演着世俗所谓好媳妇的典型模样。对长辈师父师母师叔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对同辈师兄弟们亦尽可能释出最大善意,在该发言时侃侃而谈,丝毫不畏缩退却,在该聆听时目光专注,展现出极大兴致。其实一日下来,大家对于段锦红的坏印象一扫而空,甚至感觉这是个挺好相处的人。
「嘿!老七你可真有个贤内助啊!」
车凌魁正怔怔发愣,一支鸡腿才吃没几口,忽然解凌霏就凑过身来,大口一咬,就将鸡腿撕了好大一块。
「你干什么?」车凌魁不禁愤然。这可是段锦红特地留给他的!
「你才在这偷偷摸摸的干嘛呢?」解凌霏调侃着。 「居然在这里一个人偷偷享用,要不是四哥我眼睛尖,还真被你那狡猾的女人给唬弄了呢!」
「唔…」给师兄抓个正着,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车凌魁只能眼睁睁看解凌霏将鸡腿纳为己有私吞了。他鼓着腮帮子,敢怒不敢言。
「啧…」解凌霏一边吮指,一边津津有味地说:「不过真不得不承认,她的手艺还真不错。不像有的人能文能武就是不能煮。」他意有所指地望着师母,想到他们几个师兄弟打小就惨遭味觉上的荼毒,真是一阵心酸。
「那当然!」再多的称赞他都嫌不够,只要是说段锦红的好话,他都欣然领受。
「其实大家一开始都挺担心的。」解凌霏话锋一转。
「怎么?」
「想到当初你为了她茶不思饭不想,整日挂念着她到底爱不爱你,还一走就是两年光景。大家都在想,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女人,到底是该不该赞成你们在一起?」
听到师兄的话,车凌魁脸不禁一沉,指节紧握,但凡是人都不想自己所爱被批评,但碍于是师兄,他只好压抑着自己没有发怒。
「不过真正见面相处后,大家总算是放心了。」解凌霏接着说:「她对你的用心,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女人骨子里还不坏,师兄们也能够放心让你们在一起。」
听到解凌霏的话,车凌魁也终于放下心来。虽说两人当然可以不管周遭的蜚短流长,力抗那些既定的偏见,与之搏斗。然而当最亲的师兄弟能够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枪口一致对外,那种笃定感依然远胜于任何意义。
大手拍上师兄的手掌,用力一握,从中获得许多强大力量,便能够支持他继续走下去,去面对外头世界里那些残酷无情的挑战。
翌日,段锦红与车凌魁一早便离开华山,启程上路。

共1164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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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5 17:21:58 |显示全部楼层
《红袖戏魁第九章》
然而,要获得原谅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从南宫世家开始,车凌魁便深深如此感觉。世态炎凉,翻手是云覆手雨,乍见是晴,忽又骤雨。
在长安城里一间寻常的客栈,却传来几声不寻常的哀嚎。
「能不能轻一点?妳该死的用了什么药?为什么这么痛?」车凌魁咬牙说着。
「良药苦口,生肌灼肤。要早点好,就得耐点疼。话说回来,你干什么那么冲动呢?」段锦红深深叹了一口气,手却没有停,俐落地替车凌魁包扎伤口。
「谁让那南宫家未免也太不讲道义了。」说起这,车凌魁依然忿忿不平。 「但凡遇到什么困难要咱们华山派解决时,就扯出我师母做挡箭牌。现在不过就是要跟他们和解,一笔勾销前仇旧恨,居然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给我扯一堆有的没的。简直就是欺人太甚!也不想想当初我怎样替他们卖命!」
见车凌魁说得激动,段锦红柔荑轻轻抚着他后背,欲平复他情绪,却在手摸上背上的伤痕时,心情不由得纷然杂陈。
车凌魁虽是皮粗肉厚,但在南宫家里为了护她周全,整个人拥着自己,让南宫家的护卫以大刀砍了好几十下。车凌魁有浑厚的内功修为,那几十刀自然是伤不了他五脏内腑,伤口虽不深,却也七横八竖地在背上画了好几道伤口。
段锦红倒不似车凌魁如此忿忿不平,本来自己以色诱人又掳人勒索,错便错了。人家不愿意原谅自己也是理所当然,她从来就没有以为事情可以如此简单解决,个人造业个人担,她早有觉悟。
只是看到车凌魁也得陪着自己一起受气受委屈,这样一个活得正直、顶天立地的男儿郎,却被人用那下三滥的言语所羞辱,她心头就不禁一阵揪痛。
「你不需要这样的。」段锦红喃喃低语。
「妳又在胡说什么?」车凌魁猛地转身,抓住她小手。 「我可不许妳生出什么自己一个人去道歉的念头,咱们说好不离不弃的。」
她抿唇敛睫,暗叹口气。唉!我就喜爱你这样,为着我甘受这些苦痛,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真是…
心绪一扯,便扑身抱住车凌魁,将小脸贴着他强壮的胸膛上,嘴角泛出一抹笑意,心头涌起满满的幸福。从来没有人为我如此牺牲奉献的,从来没有。
但车凌魁却不安宁了,让段锦红如此投怀送抱依然有些手足无措着,一双大手不知该往哪摆,呐呐道:「妳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怎么突然趴在我身上?
舒服,太舒服了。世上怎会有如此舒服的胸膛?让人依偎着就感觉心情平静。倒是这家伙,怎么如此不懂情趣?感觉车凌魁两只手迟迟不曾落下,略一斜瞥,就看他两手像是投降似的高举。
「你做什么哪!」伸手就将他大手揽下,安放在自己腰间,对他嫣然一笑道:「你这样抱着我,就舒服了。」
「唔…」让她瞧得满脸通红,却还是如她所言,搂抱住她纤腰,却不敢太过用力,深恐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伤害到她。毕竟自己粗手粗脚,而她却宛如官瓷那般精巧。
段锦红大口呼吸着在他怀里的温暖气息,静静聆听着他胸膛里传来那擂鼓般强烈的心音,享受着许久不曾感受到的平静美好,沉浸在这气氛里,久久不发一语。
但车凌魁却耐不住这种沉默,见过了许久,段锦红也没动一下,只能自言自语地说:「里面最过份的要属那个南宫祺了,明明这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他惹起的,居然还跟没事人一样,在一旁看热闹,不对!我可看到了,他就一双色眯眯的眼睛死盯着妳。」
还以为段锦红睡了,没想到听了这话,却倏地睁眼抬头,仰望自己。
「你嫉妒啊?」段锦红眼神迷蒙地望着他。
给这么一问,车凌魁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只是赤红着脸。 「我…不是…」
明知道他的意思,段锦红却忍不住想要调侃他:「不是嫉妒?说得也是,就让人看看也没少块肉嘛!」
「那可不行!」车凌魁激动地抓住段锦红肩膀。
她看看抓着肩上的大手,又看看车凌魁凶神恶煞的脸孔,虽然肩膀给抓得很痛,虽然那震耳欲聋的声音著实骇人。段锦红却丝毫半点没有被惊吓到,内心反倒觉得有股痛快,仿佛车凌魁抓着自己的指力,意味着爱自己的程度。
「傻家伙!他也只能看看而已。」段锦红润润红唇,扬起一抹笑道:「只有你能真正吃到肉啊!」说着唇便凑上前去,吮吻住车凌魁。
这一吻缠绵悱恻,缱绻难分。虽是段锦红主动出击,却诱得车凌魁绝地反攻。张大嘴巴就将她的气息全然封住,伸出舌头将她的芳腔里里外外舔舐,吻得段锦红是喘息不止,娇声连连。
「你…你什么…时候…」她一句话没说完,下半句话又被另一个热切的吻给吞噬了,仿佛永无止息似的,如此渴望。
直到车凌魁松口时,段锦红终于能喘口气,整个人瘫软在他怀里,气喘吁吁地说着:「你怎么这么坏!害得我都快要窒息了。」
「妳不喜欢吗?」车凌魁有点困窘,还以为她喜欢激烈,莫非弄巧成拙? 「要不…妳告诉我妳喜欢怎样的?我可以学。」
听到这,段锦红媚眼斜觑,狐疑道:「莫非…这也是你打哪学来的?」
车凌魁只得红着脸点头,说道:「他们都说激烈一点好,所以我就有点激动过头了?」
「他们?他们是谁?」段锦红撇撇嘴佯装不悦的模样。
「就是师兄他们嘛!」车凌魁见段锦红似有不悦,连忙解释着:「那一日夜里,大家聚在一起,几个男人闲聊着,就不知不觉说到那去了…」
段锦红哼的一声,便撇开脸。 「我还道华山派的弟子各个都是正人君子,没想到骨子里尽是些好色之徒,我真是错看你们了。」
「妳…妳生气啦!」扯着她红袖,想要安抚:「对不起啦!要是妳不爱,那我以后都不这样做了便是。」只是有些舍不得她娇嫩欲滴的红唇罢了,但没关系,为了她,他可以忍。
听到车凌魁如此说,段锦红倏地盯住他目光,像是要确认他是不是认真的。见车凌魁毫不回避退却,晓得这家伙死心眼,只怕说出来就当真了,可自己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才幽幽叹道:「我自然生气,谁让你拿咱们的房中事与别人胡说的?」
「我没有乱说,是他们问起,我才…」话声却愈来愈低微。
「又是他们!怎么你这些师兄们都这么坏?老是教你一些没必要的事情。」段锦红嘟起嘴说道。
「对不起。」唉!自己怎么又惹得她生气了呢?
「要教也该是我来教,哪儿轮得到他们呢!」
「妳說什么!」车凌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意思是?
「我说…」段锦红扭动腰肢,捧着车凌魁粗犷的面孔,眉眼流转,轻启红唇,好慢好慢地说:「我要教你怎样享受愉悦。」
「咦?」车凌魁尚不及反应,段锦红已经将唇印在他脸上。
细细密密,如小雨轻洒落地。那润泽又慢慢往下移,轻含住他耳廓,舔舐挑逗着他的神经,轻声低喃着。
车凌魁却听不真切她究竟说了些什么,只觉搔痒难耐,身子震颤不已。
他还欲闪避,段锦红已经又沿着颈部一路往下,来到他宽阔的胸膛。小手抚弄着车凌魁敏感的突出,让她给撩动得难以忍耐,大手一把抓住段锦红的手,沙哑说道:「不…不要…」
「不要?」段锦红双手虽被缚,仰起的芙颜却酡红一片,如醉如梦。 「是不要?还是不要我用手?」说着,俯身伸舌便舔吮着他胸膛上的敏感。
「嗯啊…」湿润的丁香小舌有若灵蛇四窜,或舔或舐,或咬或啮,将他攻击得毫无招架之力,叹息声连连,只能大手一松,又放了她双掌自由。
抓住这机会,段锦红小手继续往下探去。轻抚着他块垒分明的腹肌,一边沿着肚脐往丹田吻去,将习武之人周身最脆弱之处都纳入自己的唇中,感受着他气血的脉动。
至于再底下的命脉,她隔着裤档已能摸出个大概,只是让裤子束缚着,紧绷着,难以得个痛快,遂伸指欲拉开他裤头的腰带。
「妳做什么?」车凌魁意识到她的行动,大手覆盖上她手,还待阻止。
「没做什么,你放心,会让你很舒服的。」段锦红坚定地推开车凌魁大掌,而他听了段锦红之言,半信半疑地任由段锦红胡作非为。
还真是胡作非为,他哪里料到段锦红才一把他裤子褪下,居然俯首就含住了自己。
只见她如贪蛇吞象,那娇小的红唇居然纳入自己庞然具物,忽浅忽深地含放吸吮。
「啊…」感觉自己体内若山洪欲泄,再难把持住,只能咬着牙死命支撑,粗嗄的声音从喉头里挤了出来,涔涔汗滴从古铜色的肌肤里沁汨而出。
想要阻止她,段锦红却连舌带手地抚弄着他,从根部到顶端,从两侧到中央,时而快又忽而缓,才欲尽情宣泄,她又故意压抑他的欲望,弄得车凌魁如同囚困牢笼之野兽,将自己撞得浑身是伤,依然逃离不了那最绝望的境地。
「不行…了…」车凌魁双手支着她的头,要将她推开自己,哪知段锦红小嘴却无论如何都不放开,竟让那浊白液体满溢整个口腔,而她则咕噜咕噜地吞了下去。
「妳…」车凌魁只是无言,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啊?大手轻轻拂过她散乱的长发,为她整齐地勾到耳际之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而段锦红咽下那口气,以指抹去唇边残余的咸腥,略带疲倦地扯开一抹笑,问道:「怎样?」
「什么怎样?」她是要他怎样回答呢?
「舒服吗?」段锦红喘气未定,目光却仍死死地盯着他瞧。
车凌魁羞红了脸,左支右吾最终却也只能坦承:「舒服。」
段锦红不禁笑开了脸,有如灿阳初绽。 「那就好。」
「什么那就好?好什么啊妳!」他想抓住这女人的肩膀好好摇一摇,看看她脑袋瓜子里到底会掉出些什么鬼东西。
「要是舒服,以后我可以常常帮你…」她眼神暧昧地笑着:「排遣舒压。」
那意有所指的笑容惹得车凌魁胀红了脸,却低声闷闷地说:「不要。」
「不要?」这下换段锦红难以置信,怎么会有男人不要?莫非他是嫌弃自己? 「你讨厌吗?」
段锦红脸有些惨白,抿着唇想:是了,他毕竟是名门正派的子弟,我做这些事情在他看来只怕未免太过离经叛道了,会嫌弃我也是正常的吧?我怎么就这么蠢,他才刚新手入门,我竟然一下子就逼他越级挑战,真是我的不对,我应该要慢慢教导、循循善诱的,怎么会这么急躁呢?
一边想,她脸色便愈来愈懊恼,咬唇皱眉一脸垂头丧气,好气自己的愚蠢。
见着自己的一句话竟然惹得段锦红由笑转哀,车凌魁连忙手足无措地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段锦红颇不信地斜觑着他。 「你不就嫌弃我,才说不要。」
搔着头,沉吟了半刻才终于支支吾吾地说:「我不要只有妳替我付出,我也想为妳做点什么。」说罢脸又忍不住因害臊而面红耳赤。
听懂他的意思,段锦红忍不住噗嗤一笑。要讲求公平是吧?我的小魁魁怎就这么可爱啊!
「妳笑什么!」给她嘲笑,车凌魁也不禁恼羞成怒。 「笑我不懂是吧?对,我就不晓得怎么做才好嘛!不然妳是想怎样?」
初时还只是噗嗤一笑,隐忍着笑意,听到他自我作贱之后,段锦红已是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笑得痛快时,一只手不住地拍打车凌魁粗壮手臂,眼泪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笑够了没!」车凌魁一把抓住她小手,嘟着嘴目光游移着,脸色略有些不悦。
知道自己有些过份了,段锦红揭去眼角的泪水,终于端坐垂首,正色道:「对不起。」
「哼!」
「原谅我嘛!」她娇声乞求。
「谁让妳笑我。」他小心眼起来,也是心眼很小的。
「不笑了,我保证。」眨着大眼,段锦红双手合十好认真的模样。
「唔…」实在禁不住她可怜的模样,但内心依然有些动摇。 「不管!妳表面不笑,但骨子里还是笑的。」
唉!这家伙怎么这么难搞?
段锦红默默叹口气,接着搂住他脖子,朱唇凑近车凌魁耳际,吐气如兰说道:「不懂不打紧,我会教你的。」
乍闻言,车凌魁赫地瞪着她的脸,面色有些复杂。
段锦红接着轻轻启唇道:「你放心,我会是很好的老师。」
长喟一声,车凌魁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轻轻低叹道:「我怎会爱上妳这等女人啊!」手却没有丝毫放松,紧紧以臂锁囚。
这辈子还很漫长,不急,慢慢来,不懂的事情总会慢慢学会的。
然而面对这该死固执的少林寺,车凌魁无论如何是没有耐心的。
「施主请回,净德大师传言道:佛门清净之地,不容污秽之人沾染。请恕贫僧不能接待了。」那名和尚念声佛号,行了个礼,就打算给车凌魁与段锦红二人吃上闭门羹。
「污秽之人?污秽之人!」车凌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妈的,这是人说的话吗?
「到底谁比较污秽啊!」他忍不住大吼。 「当初你们少林寺有难,我魁老七可也没嫌你们招蜂引蝶、惹上什么腥膻事,这会儿居然嫌我污秽?」是可忍,孰不可忍?
段锦红见他激动,轻轻扯了扯他衣袖说道:「只怕他们指的人不是你,是我。」谁让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这些佛门弟子自然是能不招惹她这红颜祸水便不招惹为妙的。
「說妳就更过份了!」车凌魁忿忿道:「虽說妳当初以色骗财是不对,但他生为佛门弟子却凡心大动,情生欲起,难道他自个就不污秽吗?现在居然给我关起门来不认这笔帐,还算是个男子汉吗?」
但任凭他在少林寺山门外如何大吼大叫,那沉重的门扉硬是紧紧锁上,不曾有半点动静。
「搞什么!是要我硬闯进去是吧?」说着,车凌魁已欲使出掌风要破门,就算这寺庙山门固若金汤,他不信自己拼个一死,不能杀进去。
「且慢。」段锦红却阻止了他。
「还等什么?都让人欺到头上来了,我可忍不了。」车凌魁横眉竖目,咬牙切齿。
段锦红纤指比向那朱红山门,说道:「你没瞧见那门上有燐光闪闪,只怕你掌风挥去,门还没开,你的手却先烂掉。」
「妳說他们使毒?」车凌魁瞠大双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让咱们进去道歉致意就算了,这武林中堂堂名门正派居然使出下毒这种下三滥手段?」
忽然又想到段锦红亦是使毒之人,猛地噤声,转头瞧着她的反应。
「不打紧,那是事实。」她却挥挥手不以为意。 「要不是我习武较晚,又没那个本事,一心求速成,也不会以身试毒了。」
车凌魁这才想到,自己对于她过去的事情,知道得其实并不多,想着总有一日,要好好问问她,究竟师承何处?为何一个姑娘家会涉入江湖险境?
「只是,纵然破门而入,只怕少林寺里还有那著名的铜人阵要等着咱们。天下武功出少林,想来不是浪得虚名,虽然你华山派也非等闲之辈,可是对方人多势众,恐怕硬闯也讨不得便宜。」段锦红分析道。
「啧!」车凌魁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猛抓头发。 「搞什么!居然比在南宫家还不如,就连个少林寺的门也踏不进去,连那净德大师和大弟子的面也不曾见上,便要放弃打道回府了吗?不对!就算放弃也不能打道回府,师父压根就不会让我回去的。」他烦躁得快把头发抓光。
一把握住车凌魁的手,段锦红悠悠道:「既然他们闭不见人,我们也只能放弃离开了。再换别下一个地方吧!」
见她脸色平淡,语气里却藏有一丝疲倦,知道段锦红只是强装着冷静,不想在自己狂乱的心上又浇上一桶油,点燃熊熊怒火。也用力地回握住她,勉强扯出一抹笑,说道:「嗯!再去下一处,我就不信没有人愿意接受妳的道歉。」
然而人还真不能不信邪。
他俩策马行船走遍大江南北,几个月来往返奔波,却只是徒劳无功、白忙一场。
那些个盐帮、百川庆票号、军营甚或四时诗社等,真不愧是各行各业一等一有头有脸、有权有势的集团。先别提那盐帮、军营,一出手便是箇中高手大阵仗相迎,非将车凌魁与段锦红置之于死地不可。纵然是百川庆票号、四时诗社这等乍看之下与武林江湖毫无瓜葛之徒,请来的保镖护院也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随便好惹的。他们即使要通报入内,也都经历重重阻拦,纵使能够勉强入得内来,经过一番腥风血雨后,也总是铩羽而归。
见着车凌魁身上的伤痕逐渐积累,脸上掩不住连日来的餐风露宿风尘仆仆,一脸的疲惫与困倦,就连马儿也是一副憔悴无精打采的模样。段锦红心头涌起一股不舍,她感动车凌魁为着自己甘愿低头,却也充满着浓浓的疼惜之意。
一朝错,就得用一辈子来偿吗?纵然如此,只让我一个人弥补就好,为何非要连他也一并受罪呢?段锦红垂首咬唇思考着。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你们不讲情面,我又何必给你们面子?如此想着,内心暗暗下了决定。
心意但决,思绪便感轻松,段锦红对着前头的车凌魁喊道:「你的马匹都累了,要不咱们共乘一骑,让它也歇歇?」其实真正的念头是希望能够安慰他已经遭遇太多挫折的身心。
车凌魁叹口气,说道:「也好。」如此大江南北奔波,马儿跟着自己也是受尽苦劳,就换个心情也好。
纵身一跃,便跳上段锦红身后马背上,手里则将马儿缰绳系在身下马匹的后头,信马由缰,毫无目的随意闲晃。既然没有半个门派愿意接受他俩的道歉,不是赏他们闭门羹,便是刀剑相向,那么无处可去的情况下,去哪也都一样了。
车凌魁下颚抵着段锦红头顶,将她柔软的身子收纳在自己怀抱,以粗臂密密收拢,而她亦依偎在他温暖的胸膛里,整个人倚赖着他。
无所谓方向,无所谓目标,任凭马儿自在天南地北随处走,他们也放纵自己心绪如缰,浪迹天涯,恣意江湖。
纵使与全天下为敌,至少我还有你,自始至终不离不弃。
所有不曾说出的,仿佛借着这般肉体的彼此贴近,彼此体温的熨烫,尽在不言中,一声叹息、一个动作,就都明了了。
两人久久不发一语,只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不知不觉间,日暮西山。
「不管了。」车凌魁忽然闷闷地说。
段锦红闻言,略略扭动身子,想看清楚他什么表情。 「嗯?」
「该做的都做了,却还得不到原谅,那什么签字画押的玩意一张也没能完成,要真这样我也认了。如果老顽固师父坚持不肯接纳妳,那就随便他了,反正他老爱闭关,我又终日在外游荡,一年也没见上几面,这种师父不要也罢。」车凌魁滔滔不绝说着。
段锦红却伸掌掩住他嘴,不许他再继续说下去。 「别这样说,你会后悔的。」
「那不然要怎样!」他都已经黔驴技穷了。 「除了放弃还能如何?」
但他宁愿放弃与华山派的羁绊,也不愿意割舍与自己的感情,段锦红内心是很感动的。
扯开一抹笑,段锦红紧握住他的手,加深力道,说道:「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总会没事的。」
车凌魁却没那样乐观,但见段锦红如此鼓励,也只能勉强说道:「但愿如此。」
「想这么多也没用,既然暂时也不能回华山,不如趁这机会,到处走走,好好游玩一番,不也挺好的吗?」她提议。
「说得也是。」车凌魁晓得再多的忧心也是于事无补,索性放宽心来,尽情享受这当下。
段锦红身子忽然一颤,感觉一只大手探进自个衣襟里,她用力拍打,斜睨嗔道:「你做什么?」
「妳不是说要好好游玩一番吗?」车凌魁非但没松手,反倒以手指勾勒她丰满的圆弧,用大手掌握住那盈满不及一握的**。
「我是说这种玩法吗?」她眯起眼来,觑着这一向老实的家伙。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车凌魁左手捏着她鼻尖,哈哈笑道:「那是夫子教导有方啊!」
「哦?是这样吗?」段锦红眼波流转。 「那我可要考考你,看你有没有把我教的都放在心上啰!」
「尽管考。」
沉吟半晌,段锦红轻启红唇出题:「那…第一个任务就是,看你能不能在我们找到今晚落脚处之前,让我兴奋起来?」
「那有什么问题?」他的手指轻捻蓓蕾,揉弄得怀里娇躯颤抖不已,喘声连连。
段锦红来不及阻止,只听得头顶传来驾的一声,座下马匹已经纵蹄奔驰,在达达马蹄声,奔腾跳跃下,覆在她胸脯之上的掌指,丝毫没有缓下劲来,要领着她纵马放蹄,奔向那无尽喜悦之地。

红烛空燃,蜡滴成堆,夜深人独醒。
段锦红伏首桌案,笔走龙蛇不曾稍歇,宣纸一张接一张,墨迹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专心至极,丝毫不曾觉察到一旁床铺上酣睡的男人翻来覆去。
车凌魁手臂摸来摸去没找到那熟悉的温度,因为身边少了个人而感觉空虚,终于茫茫然爬起身来,揉着惺忪的眼,望着段锦红那锁眉凝重的容颜。没有笑容的她显得有些严肃有些陌生,一手支额,一手提笔,思索许久才终于落墨。
「在写什么?」他忍不住扬声问道。
像被车凌魁吓到似的,倏地将桌案上的纸张匆匆叠起,塞进包袱里面。才又露出她标准的媚笑,敷衍道:「没什么,随便涂鸦。」理了理衣裳,来到车凌魁身边坐下。 「倒是你,怎么不继续睡?受的伤那么重,都还没完全好呢!」她手指好轻好轻地抚着那些疤痕。
「没事。昨晚那么激烈都没问题了。」车凌魁握住她手。
「还说呢!你不要命了吗?那般横冲直撞的,我就担心你身上的伤口还没愈合又给你自个弄得裂开。」段锦红忍不住喟叹,这家伙怎么干啥都如此拼命啊?搞得自己是浑身腰酸背痛的。伸了个懒腰,还顺便捶捶腰背。
见了她动作,车凌魁关心道:「那么累啊?」
「是啊!」段锦红斜睨他一眼。 「也不晓得是谁害的。」
「那我给妳按按。」说着就要她在床上趴下。
「咦?」想到这家伙颇有前科,段锦红半推半就地俯卧趴在衾枕之上。 「我说你可别又毛手毛脚的,再像昨晚那样胡搞蛮干,我可饶不了你啊!」
「好好,我保证绝不胡搞。」车凌魁说着,双手已经从她肩颈开始**。
说实话,车凌魁**的手法还真不是随便捏捏而已,从头到脚,肩颈、脑后、腰腿、脚底等,但凡她感觉紧绷酸疼之处,让车凌魁依穴道位置按压揉推,仿佛浑身就轻松许多。将那连日来的疲倦全都一扫而空,舒服得段锦红睡眼惺忪,双手趴卧着,几欲沉沉睡去。
「会太用力吗?」车凌魁一边按压,一边问道。
段锦红只是极舒服地长喟一声,算是给了他回答,长睫已经缓缓落下,鼻息缓缓。
见着她如此,车凌魁露出淡淡笑容,心想:这般忙碌奔波,真难为妳了。妳道我不晓得吗?虽然表面上装作不在意,但其实没法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最难过的当属妳了。这段日子里妳都不好过。就是自责因为自己的关系,使得我们没能一起回到华山派去,妳不想我担心,却自己一个人烦恼着,不晓得我都看在眼底吗?
心里疼惜着她,下手的力道也温柔了起来。
还以为她睡了,车凌魁正打算收手,哪里知道段锦红忽地冒出了一句:「你打哪学来的?」
「咦?」他不解其意。
段锦红这才翻过身来侧卧着,一手支在耳际,很好奇地问:「你**的本事这么好,怎么我都不晓得,老实说,跟谁学的?」
「哪有跟谁学?」车凌魁歪着头说:「不就多按按,多练习,熟能生巧嘛!」
「熟能生巧是吧?」段锦红语带暧昧,不等车凌魁反应过来,她已经捏住他的下颚,厉声质问道:「那是谁让你这么练习?才能够熟能生巧的呢?」
不懂段锦红何以突然逼问自己,握住她的手纳闷:「妳生这么大气做什么?我哪弄得妳不舒服了?」
「舒服,太舒服了。」
她却语带讽刺,令车凌魁怀疑其真实性,挑眉盯着她。
段锦红这才说出实话来:「该不会你也曾给哪个姑娘这么按过吧?」两人认识这么久,都还不晓得他有这等绝技,而他居然已经练习好久,熟能生巧了,到底是哪个该死的幸运儿能让小魁魁这么服务?想来便不禁要气死她了。
看着段锦红那不悦的表情,车凌魁这才领悟到:「妳在吃醋啊?」从来只有他嫉妒她被一堆男人环伺左右,哪见过她也会因为这种捕风捉影没来由的事情而嫉妒。
忍不住扯开大嘴,伸手将她揽入怀里,笑道:「原来妳也会为我而吃醋吗?」虽然他这么个大老粗,又一心一意喜爱着她,还真没有什么醋可以让她吃。
「哼!不行吗?」段锦红嘟囔着:「谁让你**手法这么高超,还都藏着不让人知道,感觉非常可疑。我说该不会是哪个**酒楼的姑娘传授你技巧吧? 」
「传授我技巧的确实是个女人。」车凌魁坦承。
「你看!我就说嘛!」段锦红推开车凌魁的胸膛,不悦地说。
「不过却不是妳想的『那种』女人。」车凌魁侃侃而谈道:「小时候因为我辈份最小,力气又大,老是被师兄们推去帮师父**。可是师父老骂我说光有蛮力都不懂技巧,按得他骨头都要散了,师母见了不忍心,这才传授我各种**的技法。我就这样替师父东按按西按按,大概就练起来了吧?」
「原来如此。」段锦红点点头,似乎勉强能够接受这理由。 「既然是师父也就没办法了,但是!」
「但是什么?」车凌魁被她语气一变给惊吓到。
「但你以后可别随便替别人**,除了我以外都不许再露出那一手。」她命令道。
「为什么?」他不懂。
「我可不想听到别人在你手掌下那般愉快地呻吟,管他是男是女。」
「呻吟?」方才只顾着舒缓她身体肩颈的紧绷,完全没注意到这回事。 「妳是说这样?」指掌探到她身后肩胛处,稍一用力按揉,便听得段锦红喉头逸出娇吟,不由自主又无可遏抑。
「你…你放开我。」嘴里如此说着,娇躯却仿佛自有意识地瘫软在他怀里,半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双臂紧紧攀附在他肩头,欲支撑住那混杂着疼痛与快感的指掌摆弄。
从来只有段锦红把自己耍得团团转的份,车凌魁哪有如此恣意玩弄她的机会?见自己的一指一掌一触一摸都能撩动她如此娇怜反应,内心着实涨满喜悦,忍不住想要知道在自己手下,她还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与表情。就将师母儿时传授自己的各种手法,一项一项地在她身上施展,惹得她娇喘连连,直叫饶命。
「妳放心,我不对谁这么做,我只欺侮妳,这辈子就只有妳…」在段锦红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昏昏欲睡之际,耳边有他温热的气息轻轻吐着。

共947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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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12 16:50:12 |显示全部楼层
《红袖戏魁第十章》
春满大地,遍地黄花,开得金灿灿,几欲夺目。然而车凌魁一双眼睛只容得下他那比花更娇更美的情人。
「看什么看!」一旁策马轻骑的段锦红却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看妳美啊!」车凌魁毫不知羞耻地说出这等恶心话。
惹得段锦红白了他一眼,内心却是万分懊悔:我怎会调教出这么个爱情笨蛋来啊?谈了恋爱之后,大脑就啥都不动啦?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但也不是这样吧?
「哪里美啦?你是没看到我身上这些乌青吗?」她一把拉起红纱袖来,原先雪白嫩藕般的臂膀,如今却多了好几个圆形印痕。 「还有这些!」再一扯下衣领,一道道深红的刮痕更是触目惊心。
车凌魁忍不住低头反省:「对不起,一时玩得太高兴,连拔罐和刮痧的本事都使出来了,弄得妳浑身是伤。」忽地抬头望着她:「不過妳别担心,很快就好的!」
「会信你才有鬼呢!」
她可真后悔了,什么除了自己不许对别人**,结果搞得他把全副本领都对自己使了出来,才弄得她浑身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笨蛋!」她不禁暗骂,但其实内心却隐含着一丝甜蜜滋味。
「别生气嘛!」车凌魁将马儿驱近她身边,安抚道:「趁着春暖花开好天气,出外踏踏青,心情也放轻松点嘛!」
「哼!」段锦红却不理会他的示好,自顾自地骑着马,环顾周遭,这才发现两人一路信马由缰,居然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徽州一带。
「啊!油菜花开得真美!」车凌魁大口呼吸着空气里的泥土味,目光驰骋在灿黄花田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段锦红说道:「我记得这附近有一整排的牌坊,好壮观的,我带妳去看!」
段锦红尚且来不及阻止,他已经策马奔驰而去,段锦红咬了咬唇,也只能追了上去。
不一会儿功夫,两人便伫立于牌坊群脚下,仰望着高耸坚实的石造建筑。
「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和师叔来过这里,那时也是春天,一整排牌坊在油菜花田间,真的好漂亮!我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能和妳一起欣赏这种美景,就跟我记忆里的风景一样。」
车凌魁滔滔不绝地说着,一旁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他忍不住侧身一瞥段锦红。她怔怔地不发一语,眼神中有着空洞与虚无,魂不守舍不知在想些什么,那模样车凌魁从来不曾见过。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他说。
她却没有回答半句话,仿佛被吸入那风景似的,一个劲出神,蓦地泪水已经不自主流淌而下,却连擦也不曾擦拭。
「妳没事吧?怎么哭了?」车凌魁却慌了,抓住她肩头晃动,紧张地问道。
段锦红给他一摇,这才回过神来,却咬着唇不发一语,只是摇头。
「妳說话啊!」
「没事。」她终于吐出一句。
但车凌魁却不相信:「怎么会没事!妳都哭成这副模样了,哪里没事?」
但段锦红抬袖一抹,吸了口气,仍坚持道:「真的没事,别管我。」
车凌魁这下可怒了。 「我就这么不值得信赖吗?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妳有不高兴的事情,非得自己一个人承受吗?就算我帮不上忙,好歹能够分担忧愁啊!妳一个人闷着,这算什么感情?」
她被说得脸上一阵白,终于长长叹了口气。
「我以前住在这。」她幽幽说道。
车凌魁全没料到这回答,更纳闷了:「所以妳哭是因为近乡情怯,怀念感动来着?」遂放下一颗心来,说道:「别说是妳这种曾经住在这的人,就连我这般过客,也不免念旧。」
段锦红嗫嚅着双唇,还欲辩解,却终是无言,独自一人走了开来。车凌魁还道她思乡情深,要好生看看这块土地,只是缓步跟上,没多打扰。
穿过花田,来到小河弯弯,她沿着河岸一路走一路看,终于在一棵树下停驻了步履。
车凌魁顾盼四周,这弯溪水、这株杨柳、这块土地,仿佛有些印象,却又记得不甚清晰。四下张望之际,忽然见段锦红拾起地上树枝,在柳树下刨挖起来。
「妳做什么?」车凌魁问。
她没有回答,只是埋头继续挖着,一抔抔的土被丢在一旁,雪白的小手沾染上黄土。
车凌魁实在看不过去,弯下腰也一起刨挖着。虽然他不晓得那土里究竟有些什么,也不明白段锦红为何要如此掘土,然而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他总是义无反顾地站在她身边,为她撑腰。
土地愈挖愈深,一旁的土堆也愈来愈高,终于手指碰到一个坚硬方形的物体,竟像是个盒子,使他停下手来,缓缓地抚去覆盖在盒上的土。
再稍一用力,那盒子便从土里被掘了出来,一个寻常无比的方形木盒。
「这是?」捧着那盒子,车凌魁疑惑地望着段锦红。
她咬着唇点点头,终于说道:「十五年前我埋下它,从没想过有挖出来的一天。」从他手中接过木盒,毫无困难地揭开了盒盖。
木盒里其实没有什么东西,当初她埋下时,只想着将那段少女岁月里,拥有的美好一并封印。可惜,惨绿岁月里并没有多少真正值得纪念的东西,几张信笔涂鸦的薄纸早已脆如蝉翼一碰即碎,一些针织刺绣品手法稚拙亦不值得多看,怪的是里面居然还有几颗石头。
车凌魁在一旁眼尖注意到一件折叠起的玄黑布料,那色泽模样不像是姑娘家拥有的物品,还莫名地有些眼熟,不禁问道:「那是什么?」
段锦红拿起摊开,赫然是一件披风,她注视着披风,但目光却仿佛穿透时光,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久久不发一语。
正当车凌魁以为她没打算解释时,段锦红却悠悠地开口:「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女孩,她母亲再婚后却又跟男人跑了,留下她一个人独自与继父相依为命。」
虽然她没说,但车凌魁隐约晓得那个女孩就是眼前的她,更明白接下来的话对段锦红来说意义重大,因此他不敢有丝毫半点的插嘴。
「女孩每天都做各种家事苦工,动辄就被继父打骂,她以为这就是宿命。直到有一天,一个男孩为了她挺身而出,她才知道,原来人生不总是逆来顺受,反抗也是一种选择。但是…」段锦红的语气略有波澜,似乎不愿再忆及那段过往。
车凌魁轻抚着她后背,好温柔好温柔的动作,仿佛说着没关系,说不下去就别说了。
然而段锦红提了一口气,却继续说完:「但是,当继父不顾女孩意愿而强暴了她时,她依然没办法反抗,依然没有谁能够救得了她。」
听到这,车凌魁倒吸了一口气,手僵在她背后。他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结果,没有想到这看似安和乐利的村庄里居然曾发生过这种悲剧。
「那家伙在哪?」沙哑着声音,车凌魁问道。我要宰了他!
段锦红却扯起一抹悲戚的笑容,随手挥着,蛮不在意地说:「谁晓得呢!那隔日我便杀了他,村里的人大概把他葬在这村庄哪处了吧?」
她的言语已然承认了一切,虽然事过境迁,血债血偿,然而落在心底的阴影,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消除。
而段锦红却抚着那玄黑披风,面露温柔之情。 「这披风便是为我挺身而出的男孩所留下的,那时候来不及还给他,也不晓得他的名字,就这样一直放到现在了。他要知道自己救的人居然会走上一条偷抢拐骗杀人勒索的路子,肯定后悔极了吧!」她不禁苦笑。
「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车凌魁猛然抓住她双手,直视着她双瞳。
被他的反应骇到,段锦红怔然回望。 「你什么意思?」
「我不后悔救妳,我只后悔当时没将那家伙揍死,让妳要遭遇那样不堪回首的事情。」说着将她搂入自己怀里,好紧好紧地拥抱着。
段锦红感觉颊畔滑落一道热流,却不是自己的眼泪。眨了一眨眼,她的泪水亦断了线,与他的融作一道,灼烫了双颊,灼烫了心头。
命运毕竟不曾亏待她,让她绕了这许多年,终于还是遇见了他,这个最初的爱亦是最终的爱。
过了许久,她在他怀里忽然说道:「你知道吗?」
「什么?」车凌魁漫不经心回应。
「我之所以在锦绣别院里收了那么多男仆,全都是因为你。」
「什么!」他吓得将段锦红一把拉开。 「妳使毒操控那些无辜的男人,也要怪到我头上吗?」
「你都没注意到吗?我那些男仆都是一副粗壮的体格,还有黝黑的肌肤。」
「嗯!注意到了。」车凌魁闷闷答道。 「妳的喜好还真是明显啊!反正我也只是妳愛好的其中一员而已。」论起长相,他还未必能赢过其中某些人呢!
看到他那沮丧的表情,段锦红以指轻点他鼻头,笑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有那种喜好啊?」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车凌魁使性子地扭过头去。
「傻瓜!」段锦红怜爱地捏捏他鼻子说:「我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喜欢上你了,才会有那些替代品嘛!」话毕,一个深情的吻已经占有了他。
闻言,车凌魁终于放下心来,双臂揽住她,以更激情的吻回攻。
脸贴脸,胸对胸,唇与唇缱绻难分,四臂相互交缠,将彼此揉进自己体内似的,融作一体。
段锦红双手攀附车凌魁肩头,后背倚着树干,喘息不定。但不让她稍事休息,红纱罗裙已被撩起,他的坚挺不知何时早已蓄势待发高耸入云,抵着她小腹,而大掌在罗裙下寻着***,隔着底裤抚弄搔碰,直到芳液汩汩沁出,将底裤给彻底湿透。
隔靴搔痒,难搔痒处。段锦红芳心欲动,只是将自己迎上去,渴望更紧密的接触,更深刻的插入。终于,车凌魁大手一扯,将她湿淋淋底裤褪下,手掌包覆住她浑圆美臀,手指则深入探索温热芳穴,湿滑而温暖,黏稠而芬芳,他指尖四下逡巡,惹弄得段锦红双颊酡红、眼底露情,一咬唇忍不住一只修长玉腿便缠上他的大腿。
「我要。」她略一施劲,将车凌魁拉得更近一些,他那勃起巨物撑得裤裆难以承受。段锦红伸出葱指,替他解开裤头,一扯一落间,下体再不受任何拘束,昂然挺立着。
他一手抱着丰臀抬起玉腿,一手撑着树干,坚挺阳物便顺着她蜜液润滑长驱直入,直顶到她身体最深处。
「噢…」她忍不住逸出美好的呻吟。
但这只是开始,丹田核心以一种缓慢而原始的韵律,深入浅出、慢火细熬,将彼此蒸腾得薄汗如珠泌溢脸庞。初时文火慢炖,渐而猛火快炒,他腰间的节奏愈发强烈,愈发折腾人,段锦红忍不住将双手攀附在他颈上,双腿缠绕在他腰际,让那腾空姿势带领自己遨翔凌霄,直至最高处再猛然坠落。
「啊…呼…」她的喟叹声与他的喘息声交融作一块,一如缠绕的身躯,分不出你我。
在车凌魁双手腾出来环抱她圆臀时,段锦红忽地伸出手来,抵着他胸膛,猛然一推,支撑不住的他便颓然倒地,只能仰望着她跨坐在自己腰上,双手抵着自己。
「妳做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做什么?」她将一绺长发塞入耳后,露出好暧昧的笑容:「要骑你啊!」
俯下身子就欲替他宽衣解带,殊不知这一弯腰,却牵动到两人相连的根部,车凌魁忍不住发出嗄哑的呻吟,伸手要阻止她。然而段锦红左避右闪的,就是不让他抓到自己的手,如此前后左右移动,折磨得他好不痛快,每一次的移动每一次的闪躲,都刺激到他巨根乃至于弹丸。待段锦红终于将他上衣脱去,丢到一旁时,两人已因为如此运动而浑身香汗淋漓、气喘吁吁。
「不公平。」他闷闷地说。
「怎么不公平了?」她挑眉问道。
「就只有我浑身脱光了,妳倒好,还装得跟没事人一样。」车凌魁打量着她,指控道。
确实如此,段锦红浑身上下除了一条底裤给褪下丢一边,一身的红衣罗裙丝毫半点没有给染指,还穿戴得整整齐齐。
段锦红闻言噗哧一笑,却又装作无辜模样说着:「人家是姑娘嘛!在这种荒郊野外脱光了衣服会害羞的,要让别人瞧见了,岂不是很不好意思?」
「我一个男人脱光了就不会不好意思吗?」真不晓得这女人脑袋里的逻辑是怎么一回事?
「唉呀!男人和女人总是不一样嘛!」她笑得花枝乱颤。
「不管!我想看。」他目光毫不掩饰地移到段锦红突起的胸脯上,从他视角往上看,似乎显得更加丰满了。
「你就不怕附近的人也看光了?」她指着周遭,实际上此处地处荒凉毫无人烟,除了一弯流水外,便是满丛满田的油菜花摇曳,纵使脱得赤条条也无人看见。
但车凌魁确实让她说得心头一凛,内心既是犹豫又挣扎。
想看她,却不想让别人也饱览春光。
忽见她那红纱罗裙,迤逦委地,摊开不知有多大条,遂心生一念头。
念起手动,车凌魁伸手便去解开她腰带,纤腰不及盈盈一握,却解了好几圈才终于将她下半身从红裙中释放出来,只见她雪白玉腿跨坐自己大腿根部,暧昧姿势看得他热血沸腾。
「你做什么?」段锦红不解其意,只道他坚持己见,非要两人裸裎相对不可。
哪知道车凌魁将解开的红纱裙当头抖开,如天女散花般罩在两人头顶,一时间便搭造起两人专属的小空间,将他俩与外界全然隔绝开来。
「这样就不怕人看了吧?」他说。
「嗯…确实如此。」段锦红抿唇张望四周,红裙若罗帐般将彼此笼罩在两人世界中,还真有种洞房花烛的错觉。她如实说出自己的感觉:「不觉得很像洞房吗?」
车凌魁闻言不禁一愣,接着笑道:「说得也是,要是咱们果真一辈子都得不到那些家伙原谅,要是师父无论如何都不肯接纳妳做华山派的媳妇。我们就以天作新房、大地作新床,在这红裙罗帐里,就此结为夫妇吧!」
他的话让段锦红感动万分,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忍不住弯下腰去,给他一个啄吻,低声道:「谢谢。」
「别光用嘴巴说,拿出点实际的行动吧!」车凌魁故意说。
俯视着他,晓得车凌魁想要的是什么。段锦红于是款摆着腰臀,葱指好慢好慢地轻解罗衫,将身上的外衣与中衣逐一褪去,仅余一件肚兜遮盖住胸前。
她忽地娇嗔:「都是你啦!又拔罐又刮痧的,我这双手臂都不能见人了!」
车凌魁却丝毫不介意,抓起她玉臂放到嘴边亲吻,说道:「反正妳又没要见别的人,我不嫌弃就好。」
「好啊!这就你的阴谋是吧?」段锦红小手在他怀里捶打着。 「让我变得又老又丑,就没别的男人看得上我,好让你一个人独吞是吧?」
他不否认,倘若果真如此,倒也不讨厌。不过车凌魁更宁可相信,段锦红即使妖娆美艳依旧,一颗芳心依然情系于己,无须外在的束缚,也能彼此相属。
「哼!放心好了,姑娘我才不会如你所愿,我可要好好保养,到你七老八十的时候,咱们走在一块,还要别人问一句你们是夫妻还是父女啊!到时候你可别后悔啊!」
车凌魁扯开一咧笑,不发一语地颔首。好,到了七老八十,我们还要在一起,像现在这样。
手臂伸到她腰后解开系绳,再探到颈后,最后一扯,当肚兜应声而落,她雪白玉乳呼之欲出。浑圆而饱满,白皙而娇嫩,稍一扭动腰肢,便波涛汹涌、晃荡难平。仰望的视角实在太过美好,他无法遏抑那股欲望,以手托捧揉弄,以指轻拢慢捻,让她在自己手掌下呻吟叹息,让她因自己的一拨一撩而娇喘颤抖,刹时间有种自己在弹奏一种名为她的乐器,即使自己从来就没有音乐才能。
而段锦红也没让他专美于前,摆臀扭腰前后律动,要掌控着自己身躯底下这匹难驯的野兽,忽而缓缓碾磨,感觉两人紧密贴合,无比靠近;忽而又狂烈猛骑,上下前后地奔驰放纵,深入浅出,直至肉身颠狂,直至头往后仰,直至她再也支撑不住,双手扶住车凌魁健壮的大腿,才支持已经筋疲力竭的她没能倒下。
车凌魁不舍地将她收拢入怀,吻着她已经薄汗涔涔的额头,抚着她略微湿润的长发,满足地喟叹,一手还眷恋地在她后背**大腿之间逡巡着。两人便如明净止水般静静贴合着,面对面、身贴身,四肢交缠如藤缠树树缠藤,抵死缠绵不分离。
这里是伤心地,也是他们初相识之地,更是许诺至死不渝的缔约之地。
命运要如何摆弄人,无人知晓,能够掌握的唯有今宵,且珍惜且关照。

还以为两人要一辈子在这江湖里浪迹,要一辈子行走天涯没个归宿,却不料突然收到大师兄的一封飞鸽传书。
「问我说什么时候才要回去办婚礼?」车凌魁皱着眉头,完全搞不懂信里写的什么意思。 「不是说没得到原谅就不许我们回去的吗?怎么现在居然还催起我们了?完全搞不懂!」
他将手里的信递给段锦红,严格讲那顶多只能算是一张便条,因为要让飞鸽传送,无法夹带太过冗长的内容,信上仅有寥寥数语,还语焉不详。
她接过信后,看罢只是了然于胸地神秘一笑。
「看妳表情,是知道些什么?」车凌魁狐疑问道。
段锦红却只是抿唇摇头,说道:「不晓得,不过既然都让我们回去了,那便回去也无妨。说不准你师父一时大发慈悲原谅你啦!」
车凌魁晓得这可能性极低,师父一向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从来没得转圜余地。但心想她说得也对,与其在这里瞎猜测,还不如直接打道回府问个清楚明白。
于是两人即刻启程,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回华山去。
才踏上华山脚下便感觉喜庆的意味浓厚,一路上都有些人扛着礼物往山上爬,大红的喜彩捆着一箱箱一笼笼的赠礼上。看得一旁路过的车凌魁心里不禁纳闷:谁那么有面子,居然让人送来这许多贺礼?
待上了云台峰,这才晓得大厅里满坑满谷的贺礼全是给他们两人的。
见到段锦红与车凌魁现身,大师兄方凌霄终于松了一口气,叹道:「老七,可把你盼回来了,你要再不回来,咱们华山派可要被这些贺礼给淹没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车凌魁抓着方凌霄便问。 「不是不让我们回来的?怎么突然间又催着我们办喜事?」
「说来也是怪事一桩。」方凌霄叹道:「突然某天就在同一时刻收到了六大门派寄来的书信,说愿意不计前嫌,前仇旧恨一笔勾销。再过没多久,只见六大门派陆陆续续派人送来这许多的贺礼,说要祝段姑娘车大侠永结同心百年好合云云,甚至还引起其他门派的人来询问到底什么时候喝喜酒,搞得师父是一个头两个大,非要我把你们赶紧找回来不可。」
他接着继续说:「你们现在回来可真是帮了我个大忙,你们只管准备当个现成的新郎倌、新嫁娘,别的什么都别担心。一路奔波也辛苦了,就先去休息吧! 」方凌霄赶着二人回房去。
但房门一闭,车凌魁不及坐下来休息,就逼问着段锦红:「这到底怎么回事!」如此玄的事情,八成只有她干得出来。
「唉!也没什么。」段锦红意兴阑珊地坐在圆凳上,托着腮说:「要不是他们得寸进尺,死活不肯接受道歉,我也不会寄上几封信,告诉他们说接下来姑娘我打算要写上一本忏情录,内容就是那些与我有过露水情缘男人们的故事。哪里晓得他们就当真了,一个个都自动自发地来原谅咱们,居然还巴巴地送来那么多贺礼,八成是怕我嫁不出去,心怀恨意把丑事都抖了出来吧!」说罢忍不住如银铃般娇笑。
「不好笑。」车凌魁却垮着一张脸,心情挺差的。
「怎么?事情如你所愿,得到他们的原谅,也获得你师父的同意,我们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在一起,还不高兴吗?」她挺纳闷的。
「当然不高兴,听到妳說要写那什么忏情录,还跟许多人有过露水情缘,哪个男人听了会无动于衷?」
段锦红狠狠捏了他一把,正色道:「我对你的感情还用得着怀疑吗?那些人我从来没放在心上过,自始至终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人,还要我说几次? 」
「我知道。」车凌魁倚入她怀里,把脸埋入那温暖的胸脯中,叹气着:「我知道还是忍不住,这辈子大概都要尝着嫉妒的滋味入睡吧!」
揉了揉他头发,段锦红好温柔地说:「没关系,我会陪你一起的。」
房内如斯静好,房外锣鼓喧闹。
正如同方凌霄所说的,他俩很快就能做个现成夫妻,上山不过五日光景,这婚礼便热热闹闹、欢欢畅畅地举办。
这一天大喜之日,段锦红与车凌魁一早便给更换上大红喜服,让不知哪请来的媒人婆领着来到正厅行礼如仪,一会儿要拜天地,一会儿又是对位在高堂上的掌门夫妇几番叩拜,一会儿则是夫妻交拜。仪式结束后,还被逼着要敬酒应对宾客等等,车凌魁的耐性真快被磨光了,就连嘴边这杯酒,好似都没寻常那般美味好喝了。
「怎么没人告诉我,成亲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他忍不住抱怨。
「唔?没人告诉你吗?」师兄们各个面面相觑,露出一种颇耐人寻味的表情说道:「这还只是开始呢!等成亲之后,只怕要更麻烦。」
「咦!」车凌魁不禁惊声大叫。 「不是骗我吧!」
「嘿嘿!谁让你一门心思只想着把人娶回家,也不想想身后的事情,可是一点退路也没有喔!」他们拍拍车凌魁肩膀道:「节哀顺变。」
我呸!什么节哀顺变?讲这什么不吉利的话,大喜之日耶!他们到底懂不懂礼貌啊?
车凌魁气呼呼地大步走向洞房,大手一推,门扉应声而开。
他还道段锦红如此不安分的人,肯定早已耐不住性子,一开门就要缠了上来。哪里晓得床榻上罗帐下,却好端端坐着那新娘子,头上凤冠头巾都还完好如初戴着,人也安安分分地不发一语。
这未免让他心头生疑:这反应有些不寻常,该不会床上坐着的不是段锦红吧?
拿起桌上的喜秤,他略带警觉心地掀起那红盖头,当盖头一寸寸撩起,底下新娘的脸蛋儿也终于现出真面目来。
吓!居然还真是她。
车凌魁忍不住自己吓着自己,暗骂道:你脑子在想什么!这么重要的时刻,怎么会让别人来代替呢?
只见段锦红胭脂抹颊点绛唇,却较寻常更加娇艳,一脸羞怯似的垂头不语。
「妳怎不说话?」车凌魁耐不住性子,挑起她下颚来问道。 「这样挺怪的,妳平常不是这样的。」
「相公何出此言?奴家不解。」
嗳呃?这谁啊?讲话这么怪声怪气的,有病吗?车凌魁不禁心里暗嘀咕。
然而段锦红却盈盈起身,斟了两杯合巹酒,杯上系着彩绸,递给车凌魁一杯,含笑道:「这杯交杯酒饮罢,便一世夫妻永结同心。」
闻言,他眼底流露出丰沛的情感,与她双臂相交,将杯凑近唇边,一饮而尽,而目光却始终凝视着段锦红,被她含羞带媚的神情所迷惑。
也不知是酒醉人或人自醉,一杯饮尽只觉心神荡漾、意乱情迷。仿佛还记得段锦红又温柔地喂了自己吃桌案上那些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意味早生贵子的果物,一口又一口的,在她娇柔目光与笑容下,纤指拈起的果物喂入口,都让他连同手指都给舔舐得一干二净。
夜太美,本不该睡,他却在不知不觉间沉醉。
待车凌魁惊醒时,却只见眼前一片漆黑,那黑不是夜的黑,而是眼前仿佛被蒙了一块布似,而双手双脚甚至被绑缚住,动弹不得。
之所以醒来,只因周遭刀剑兵刃铮鏦声不绝于耳,不时还夹杂着几句怒吼声,听声音似乎是几个师兄所发出。
「放下七弟!」
「好妳个红袖女妖!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还以为妳改过自新,哪晓得居然给妳骗了。」
让他们如此纷纷喊叫,车凌魁这才察觉自己脸颊贴着的柔软是段锦红胸脯,鼻间充满她专属的芬芳。
「呵呵…」头顶传来她银铃般笑声,说道:「之前都按着你们华山派的规矩来,再来就该由著我的游戏规则玩了。」
只感觉身畔风势渐大,可见她施展轻功要摆脱几位师兄而去。
「别走!留下人来。」他们纷纷追了上来。
然而段锦红自有助拳的打手,阻了师兄们的追势。
「哼!追那骚婆娘做什么,你们的对手可是我。」
「没错,要追女人这也有一个,只是比她更像女人而已!」
「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都答应她要帮着抢婚,可别让任何人跑掉了。」
「哈哈!没错,领了咱们这么一次情,还怕她不回来当咱们太乙教的四大护法?我就不信这回不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叱咤风云。」
远远听去,那不正是太乙宫的四个神棍吗?什么时候段锦红又跟他们搅和上了?
「妳到底在干什么?」车凌魁终于忍不住吼叫。为什么一场好端端的婚礼要让她弄成这样?
但也不知道果真风势太大,还是她压根装作没听见,车凌魁始终不曾得到她的正面回答。只感觉她搂着自己粗壮身子,在山路间奔腾纵跃,还以为要逃离华山派的势力范围肯定得花上许多工夫,没料到不过两刻钟时间,她就将自己给卸下,安置在一张太师椅里。
听她开窗开门的声音,可以确定自己置身于某间室内,但段锦红始终不解开自己蒙眼黑布与身后绳索,是以除了凭借耳听鼻嗅皮肤感受外,依然无法看清置身何处。
当房里一股尘埃气味随着空气流通而逐渐散去,渐渐嗅闻到空气中凛冽揉杂着芬芳的花香,他想像着窗外恐怕有着花团锦簇的园圃。
「这是哪?」
还以为段锦红又要用沉默以对,哪知道她却盈盈笑道:「锦绣别院啊!」
「锦绣别院?那不是让火给烧了?」他大惊。 「再说,那不是在汴京以北吗?」距离这华山十万八千里的地方。
「那是以前的锦绣别院。」
「以前?」意思是说现在又还有个新的锦绣别院就对了。
「唉!那只麒麟小子也真懂得笼络人心,居然替我在这华山上盖了间庄园,说要给我当新居。」
「华山上?」车凌魁愈听愈惊,他们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居然没经人同意就擅自在华山的势力范围内太岁头上动土?而且这么大间房子都盖好了,也没个人知道,这瞒天过海的功夫也未免太高超。他不禁想要长声叹气:咱们华山派的人都在混什么吃的啊?
段锦红却不晓得车凌魁内心挣扎,继续说着:「他那点心思我哪里不晓得,不就是要我回去当太乙教的红衣娘娘嘛!还跟我说什么这回要把势力范围拓展到神州大陆四面八方,让我就近在这华山住下就好,不但能够与你在一起,还可以一举把原本属于华山的信徒也吸引过来。」
「蛤?」车凌魁真快要昏倒了,他这妻子不单在太岁头上动土,还打算挖角原属于华山派的信徒金主啊?自己怎么会养虎为患呢?这下子,他还要不要在华山派立足下去了?简直欲哭无泪。
段锦红却捧起他的脸,纳闷道:「好好的大喜之日,干嘛哭丧着脸呢?」
「我才想问妳呢!」
「问我?」她好无辜的声音。
「妳到底还想怎么玩啊?」他忍不住低吼。
「真是个好问题…」只听段锦红沉吟半晌,终于缓缓说道:「这玩呢…也是有很多种的,不如就从调教你如何臣服于我开始吧!」
「调教?」喂!这可不是我说『玩』的意思啊!
但车凌魁来不及抗议,身子已经从太师椅上被拉扯下来,不由自主跪立在地。而段锦红双手则紧扣住他头,领着蒙眼看不见周遭的他,来到那流着蜜与奶的许诺之地。
「伸出舌头。」她引导着。 「舔我。」
在无尽黑暗里,唯有那一潭泉水能解他欲望的渴,吸吮着汲取着,满足他的同时也满足她。
任凭她玉指带领自己探索那犹带有无限神秘的幽密境地,在这里,他甘愿做一个跪地臣服的奴仆,听凭女主的任意差遣。
「我说,妳这锦绣别院还真的跟以前没太大差别呢!」当车凌魁终于被释放,绕过庄园一圈后,下了这么个结论。
虽然毕竟两山地势有所不同,却尽可能盖得格局雷同,形制相似。看着此地,便能遥想当年的岁月。
望着他的神情,段锦红了然一笑:「那当然,毕竟那里是我俩定情之地,自然是格外怀念的。」
想到曾经发生在那里的点点滴滴,车凌魁至今依旧忍不住羞赧了脸。 「别说了。」像是转移焦点似的说:「可是我绕了这么一大圈,也没见到半个奴仆下人,妳是打算怎样打理这庄园啊?」
段锦红却一副很奇怪地望着他,润了润喉终于说:「有啊!」
「哪里?」他是瞎了眼吗?这里除了他俩人以外,还真没见到其他人。
她纤指一比,顺着她手指方向,车凌魁指着自己:「我?」
「对啊!谁让你老是嫉妒我那些男仆,既然如此,我也只需要一个男仆,那就是你啰!」说罢,露出甜甜的笑投入他怀里。
这话理应甜入心坎里,但为何车凌魁心头却涌出一种不祥感,在她任性霸道主宰下,自己这辈子只怕真难翻身了。
「师兄,你们是对的,真要节哀顺变了。」呜…
「说什么呢?」
「没什么…」谁让他自讨苦吃,欢喜做要甘愿受。
(全书完)

共10176字

鲜花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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