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白河_寒秋 于 2021-10-8 16:46 编辑
入目，满眼大红，红色的双喜字在窗框以及大厅中紧紧地贴着，房梁上悬着红色的丝绸，再看向那院中桂花树下刚挖开的新坑，老人不禁热泪盈眶。疼了十六年的女儿，终将嫁为人妇。 他还记得，十六年前那年夏季，伴随着妇人痛苦的喊叫声，和自己焦灼的踱步声而出现的那一声啼哭，让他的心头一震。这是他们的孩子，这是他们盼望了多年的孩子。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不喜女儿，反之，正因为是个女儿，他反而更加爱惜，因为，女儿的长相应像极了她的阿娘。 他知道，妻子拼了命也要给他生下这个孩子的原因，并不是怕别人笑他无所出，而是怕，本来就命不久矣的自己走了之后，没有人陪伴他。故而，带着妻子那含泪逝去的爱意，使得这个女儿对于他来说，是多么的珍贵。伴随着这里传统的习俗，他在妻子怀孕的时候就已经在桂花树下，埋好了三坛女儿红。 惜珍便是他为女儿起的名字。惜之若珍，从名字上不无看出他对女儿的珍爱程度。他本是富甲一方的富商，自然不缺上门攀附之人，送美妾的自是多之又多，他却丝毫不与之理会，他的心里，只有那个曾经粗布荆钗为他洗手做羹汤的发妻。看着女儿六岁的童颜问他，她母亲在哪里的时候，他面前不禁浮起以前想着若妻子还在，是会多么的疼爱惜珍。可惜，一切都只能想想。 惜珍很乖，他为惜珍请来的女先生都这么说。惜珍学什么东西都很快，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哪怕是女红。在惜珍第一次给了他一张自己所绣的手帕的时候，他才惊觉，她的女儿的聪明程度是多么的逆天，这才是她学女红的第一年，这年，她仅仅六岁。 他将自己关入佛堂整整一天，不为别的，只为女儿以后该如何。他家仅富甲一方，无权，无势，如何护得住这般聪慧的女儿？‘不，绝不能让女儿落入权势之争。’是他当时唯一的念头。 可是即使他不愿，但也不得不愿。他家被选为皇商。从此在皇家眼下生活，而他的女儿，不论从会还是痴傻，早晚都是皇家妇。 看着女儿仍年幼的面孔，他的心里一阵悲凉。‘父亲，女儿愿终生不嫁，继承家业。’他最为疼爱的女儿，最为聪慧的女儿，在他几乎急白了头发的时候，对他如此说道。那是他第一次打了她，也是这辈子唯一一次打了她。但是终究没有阻止女儿，因为他不忍心让他的女儿去那最为阴暗的皇宫中生存。 女儿自梳那天，他就站在女儿的面前，看着女儿倔强的目光，他阻止不了。他想，这样也罢，我护你一生又何妨。 可是他终究抵不过命。他身体每况日下，在四处问医之后，他得到的结果只有药石无医四个字。他不禁怒问苍天，为何如此待他！他还没有护女儿一世周全，他还没有看到女儿出嫁啊！他跪在院中大哭，而她的女儿就跪在他旁边，抱着他一同流泪。而今年，惜珍十四岁。 时局错乱，他知道，他只有赌一把，赌对了，女儿从此就会远离皇家的纠纷，赌错了，那……不！他一定会赌对，为了女儿，他必须去赌。令他欣慰的是，这回老天似乎帮了他一回，他赌对了。他将全部家财捐献给了新帝的国库，为女儿换取了再嫁的资格，便回了老家。 而今天，女儿十六了，她终是找到了自己的爱人，她终将嫁为人妇，她的后半生终将有人疼爱，有人守护。他倾尽家产为女儿办了盛世的嫁妆。在送她出门的这一天，他为母，教她为妇之道，他为父，教她持家之道，他为兄，教她为母之道。终究，他不再是她的大树，他不再护她周全。 所有人都去参加这场盛世婚礼，而他，从厨房拿出铁锹，将桂花树下的酒挖了出来。这是他为女儿酿的酒，终究还是不愿别人与他共饮。他将一坛酒藏在了女儿自以为私密的角落，一坛倒在了妻子的坟前，自己拿着最后一坛坐在了院中。想着十六年前那声婴儿的啼哭，想着十六年中女儿的聪慧，女儿的孝顺。饮尽了坛中最后一滴酒，躺在妻子曾逝去的床上，睡了过去。 待多年之后，女儿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回到了这个老宅。慢慢走过记忆里那些地方，看到秘密基地那坛酒时，不禁痛哭，命人搬出那坛酒，却见酒坛下有一个发黄的信封，她泪眼婆娑的打开信封， 吾儿亲启 吾儿，吾感命限将至，本愿伴汝一生，但命运弄我，终是无缘。吾仍记十六年前那桂花树下心中焦虑前所未有。待我儿啼哭一声，竟心头一震，吾与汝母皆爱汝甚深。汝母用一命换汝平安，而吾用半生换汝一世周全。最为悲怆乃吾未等汝三日回门，却让汝披麻戴孝，此乃吾此生之憾。 吾与十七年前在桂花树下埋酒三坛，名曰女儿红。今日观此氛围，不禁忆起，故未前往汝成亲之地，望汝谅解。 汝乃吾疼爱十六年之珍宝。吾实不愿将此酒送往汝之夫家，便外出秘密购进三坛充之。此乃笑谈，望汝勿告知他人。 吾爱汝母深重，自汝母故去，吾时刻感念于心。初始，吾常念，若汝未出，吾夫妻二人定能肆意江湖，但，观汝久之，此念渐消。汝乃吾女，此生不变。皇城一事，是吾思虑不周，让汝受苦八载，吾愧之。汝自梳之日，吾念愿护你一世周全，却不料世事无常，天公欲感吾孤寂，便收吾归去，伴之汝母，故，吾儿莫泣。 自此之后，吾儿更是孤寂，吾与汝母对不住你，来世，吾儿莫要再投入汝母之怀，来世，我儿定要坐那国之明珠。若是苍天有感，来世，吾愿青灯古佛一生，为汝积缘，愿吾儿此生安好。 父 绝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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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7-6 17:1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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