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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作别少年时代》作者:兔兔酱第二部【完结】(微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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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溺于美] 【首发】《作别少年时代》作者:兔兔酱第二部【完结】(微虐)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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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7 12:51:0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曜月 于 2014-1-3 15:21 编辑

  

作别少年时代



  (人物简介:

  惣一:故事主人公 小受受——

  泽己:惣一的亲戚

  直野:惣一大学时代的学长

  桐司:惣一的高中同学,直野的女朋友

  高桥:惣一从事协助科研、书籍编撰工作时的领导、大学教授

  梵熙:惣一工作的同事,在同一宿舍

  阳义:泽己的同学

  清明:泽己的同学

  博司:惣一初中同学 )

  ***************************************************************

  老鼠灰色的斑驳墙面被侵蚀得有些细微龟裂,犄角处甚至裸落出底下的灰黑色砖石。幽绿色的爬山虎占据了侧面整面的墙壁,只留下两个垂直对齐的如同窟窿一样的窗户,还在漫无目的地向楼体正面蔓延。深棕的木质门窗、百叶窗油漆剥落,和墙体之间的缝隙可以容纳下一根纤细的手指。从打开的大门仿佛吸收不到一丝阳光似的显得阴气沉沉,门口挂着一块看似比较新的木牌。

  这座犹如恐怖小说里经常描述的欧式古堡一般的建筑,就是惣一即将要居住半年以上的地方。转动了下僵硬的头部,惣一不动声色的望向身旁的人。

  “这就是•••”

  身旁高高的男孩也回望过来,温和端正的五官,高挑匀称的体格,是经常运动的结果。印象中的泽己是个性格直率温柔的男孩。他完全屏蔽了惣一所散发的疑惑气息,带着堆满牡丹花似的笑容说“这些郁郁葱葱的树木感觉很不错吧?楼侧的小花园里有三棵枫树,秋天的时候就会像玛瑙一样镶嵌在万绿丛中•••”

  热心的“介绍员”相当的饶舌。

  很喜欢这种满眼绿意,凉风习习的地方,现在这个季节刚刚好。惣一有些担忧的是那些手指粗细的漏缝,到了夏季屋子里会不会漫天蚊虫,冬季则是寒风侵骨,阳光能否照射进屋子里面。不过惣一很喜欢这栋楼的百叶窗设计及楼侧的小花园。

  “别看外面很老旧,里面还是满干净的。这里每天都有人来打扫。平时都是给临时有居住需要的讲师,还有长期助教、助研、助管的人居住的地方,白天他们一般在教学楼和研究院工作,所以很清静。”

  “先进去看看吧。”

  泽己拉着惣一的手腕,一路走进了这座建筑物之中。

  刚进来就是一道长长的地毯,踩上去软软的。内部干净整洁,白色的墙面,正面立着一个复古的坐地钟,右手边是一个类似询问处的房间,大大的玻璃门里面能看见床铺、桌椅,电话、文件书籍,墙上是校训横幅、管理规定,却没有看见管理人员。正面两侧的深处就是一扇扇深棕色的房门。

  泽己拉着惣一上了二楼,宽阔的半旋转楼梯,脚踩上去会发出木头受压的厚重响声。惣一特别喜欢用脚踏在木板上的感觉,以前遇到木桥、木楼梯都会恣意的从上面来回来去的走上好几遍。这个半旋转木楼梯让惣一十分欢喜。

  “不用脱鞋没关系。”

  站在门牌为202的房门口,泽己正在用钥匙开门。

  惣一不解的看着他手里的动作。为什么泽己会有这栋宿舍的房门钥匙?管理人员不见踪影不说,没有看到任何接待自己的小组成员进行必要的事务交代,从头到尾只见到泽己一个人,简直匪夷所思。

  “请进吧。”

  看到惣一站立不动,貌似没有迈步的打算,泽己轻笑了下解释道“一路上喋喋不休的忘了解释,这栋宿舍是由团委会干事以及在住研究生轮流值班的,因为学姐临时有事,我就和她换了班。今天这里是我值班。”

  腼腆的笑容。

  原来如此。所以进来的时候询问处里没有人在值班,还有钥匙也是•••

  泽己的眼睛非常漂亮,总是水润润的、清澈的给人童真诚挚的感觉,嘴唇红嫩健康。惣一看得有些沉醉,回过神来时才羞涩地移开目光。

  “这周教授去了别校演讲,安排接待的学姐今天临时有事,所以我就代替她来了。”

  “你说的和你换班的学姐,就是被安排今天接待我的那个学姐吗?”

  “啊,你猜到啦。”

  自己只是随口一说,泽己显得有些尴尬的样子,用手搔了搔脑后说“她平时是个很认真的人,从前在团委会时也很照顾我,不过,今天真的是有事•••”

  感觉越描越黑的泽己尴尬的皱起眉峰,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惣一并不在乎这种事,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关系的。”

  男孩爽朗的笑了。

  “进去吧。”

  泽己走到床边,打开窗户。一推开,窗户就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古旧的窗框中镶嵌着厚厚的玻璃。上下左右和墙壁之间细小的缝隙已被修堵上。

  不到四十平米的空间,陈设非常简洁。干净的床铺,洗的发白的床单,还有一看就知道是刚换的崭新的被褥。深棕色的壁炉上面挂着时钟。所有的家具都是木质的。写字桌靠着窗户,衣柜在床尾处,旁边是衣服架和一面全身镜,对面是一个矮小的书架。玄关左侧有一扇门,推开是卫生间。这座欧式风格的建筑虽然老旧,但生活器具很周全。

  “昨天我已经打扫一遍了。一楼询问处对面是洗衣室和热水供应室,热水免费,洗衣机是5元使用一次。这里距离二食堂比较近,洗澡的话这座宿舍背面十分钟的路程就有一间澡堂,不过上述这两处都只能刷卡•••”

  事无巨细的阐述告一段落后,泽己将房间钥匙递到惣一的手上说“学长还没吃饭吧?我们去吃饭吧,顺便带你熟悉下周围环境,再去超市买些日用品。”

  惣一随身携带的行李里是洗漱护肤用品和日常的衣物,快运的书要几天后到。将行李和笔记本电脑放在椅子上,只拿了钱包的惣一跟在兴致勃勃的泽己后面走出房间,锁好门。

  步行去食堂的路程大概花费二十分钟,吃饭的时候泽己说了这个学校的一些注意,例如西食堂就是学生们俗称的二食堂,菜色口味偏甜,价位比南食堂低一些。北食堂是私人承包的食堂,菜色丰富价格偏高,人也偏多。换季的时候惣一的屋子会很阴冷,可以申请暖风机,不过批下来有些慢,所以住在那里的人大多自己买。超市每隔四、五百米左右就会有一间还算方便•••

  走出食堂时泽己让惣一等一下,回来的他手里拿着两张磁卡,将其中一张递给惣一说“这是充值的,吃饭、洗澡都需要用这个刷卡,我在里面充了五十。”

  想要取钱包的惣一被泽己拦住。

  “不用了。”

  “这样不行,连饭都是你请的。”

  “一共也没有多少,不必计较,下次你请我就好了。”

  在超市里买了脸盆、水杯、洗浴用品、晾衣挂、洗衣粉、手纸、垃圾桶等日常用品,两个人抱着东西一起回到宿舍,泽己又带惣一去了澡堂。

  打开衣柜发现下面有一套换洗的被褥,将自己的衣物收拾整理妥当后,惣一倚靠在窗边望着外面绚丽多彩的云朵。不管多烂的建筑,只要环境安静、阳光充足,自己也可以过的很舒适。

  身体好疲累。

  仰面躺在床上,独剩自己一人的房间,陌生的天花板和刺眼的灯光,第一次让惣一有“身在异乡为异客”的真情实感。

  大学毕业后选择了继续读研,虽然父母不再资助自己,生活费全要靠奖学金和打工来筹措的惣一从未后悔这样做。除了喜欢自己的专业外,最主要的原因是不想被父母催促结婚,以及另外一个隐秘的理由。读研期间的惣一时常借口学业紧张而推脱结婚,安分守己的父母都是乡下人,也不好说什么。毕业后,经过导师的推荐来到这所享誉盛名的国立大学,协助导师大学时期的老师高桥教授编辑书籍。

  在收到邀请函的第二天,主动打电话过来说要帮自己安排住处的人,就是同在这所大学念大二的、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泽己。自己到现在都不清楚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惣一上大学时游玩似的来过这个城市几次。提着行李,坐在站前广场的椅子上,等下课后的泽己来接站是电话里约定好的。自己很习惯等人,并且不会觉得尴尬和无聊。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习惯。

  半个小时后,泽己打电话来,惣一刚想要接听就被挂断了,接着一个修长的身躯走到自己的面前。

  “你是惣一哥吧!”

  询问的句型却近乎确认的语气。

  “泽己吗?”

  上一次见到他,是惣一大一的时候。泽己那张如旭阳般纯粹温暖的笑脸还是跟七年前一样没有改变。

  “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谢谢你来接我。”

  男孩腼腆地笑了“我来帮你拿吧。”

  “不用了。”

  下意识的用手挡住伸过来的手臂,在阳光照射下,泽己健康的肤色与自己苍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寒暄几句,泽己将一张蓝色的公交卡放在惣一的手里。

  这不是惣一第一次坐地铁,却还是被熙攘拥挤的人群震慑住,像跟在鸡妈妈身后的小鸡一样紧跟着泽己,照着他的样子刷卡进站。地铁里的人不是很多,大部分是行李包裹占据着空间。直到出了地铁,惣一终于像摆脱了憋闷的空气似的长舒了一口气。

  办理完相关手续之后,泽己就带惣一来到了这所位于西校区的“三助”宿舍。

  泽己的父母是城市人,因为调动工作、生活不安定不得不将两岁的泽己寄养在乡下,每月会给惣一的父母寄生活费,直到泽己6岁才接回城市里。母亲个性要强,而且是个非常喜欢小孩的人,尽心竭力的照养泽己,无微不至,家里的吃穿用度皆以泽己为先。有时候母亲对泽己的关心程度甚至让惣一怀疑哪一个才是她亲生的,仅有一次表现出对于其关怀的渴望,却被母亲置若罔闻。每当泽己的母亲带着好多礼物来看孩子时,都会和父母亲戚、邻居热热闹闹的说笑,只有惣一静默不言、不参与其中。

  初二的暑假,从学校回来的惣一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刚想踏进去,就看到在床上睡得酣畅淋漓的稚童,是小学三年级正在放暑假的泽己。泽己非常亲近母亲,上学后的每个暑假都会兴高采烈的来乡下度过。因为寒假的时候乡下冬天会很冷,他的父母不准他来。听说他要来,母亲更是欢喜得不行,早早就让父亲到市区的商场里,买来泽己可能喜欢的玩具和零食预备好。

  惣一被那睡着的粉嫩喷香的小脸蛋吸引,走到床边蹲下,带着奶香的鼻息扑打在自己的脸上有些痒。小小的嘴唇就像后院种的大颗樱桃般红润,嘴角还残留着奶渍。转头看到床头柜上果然放着一个残留着些许牛奶的玻璃杯。惣一痴迷地凝视着泽己香甜可爱的睡颜,忽然很想亲吻他,四周望了望,父母均不在家,于是探身在他的嘴唇上轻啄了一下,熟睡中的孩子体温偏高,那嘴唇的触感就像是煮熟的饺子边儿一样湿润温滑,实在禁不住那“香喷喷”的诱惑的惣一又偷偷亲了一下。

  孩童惊动了似的扭了扭青涩稚嫩的肩头,惣一吓得后退了一步,全身僵直地呆在原地,直到确定泽己没有醒来的迹象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

  惣一自觉没有任何猥亵的想法,纯粹似喜爱可爱生物一般,可不知为何悸动的心跳怎么也安静不下来。打开电视,声音从那边传过来却进不到耳朵里。惣一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嘴唇,脑子里不断回忆着刚才的画面。

  “哟,你回来啦!”

  母亲不知何时已经进到屋子里,径直朝惣一的房间走去。快到门口时,房门却被打开了,泽己神采奕奕的走出来,晶亮的眼睛望着惣一说“惣一哥你回来啦——”

  “啊。”

  慌张地低下头,心脏激烈地撞击着胸口,仿佛羞耻被揭发似的,惣一这时才忽觉自己的心虚。

  晚上,被父亲的鼾声吵得无法入睡。母亲怕父亲吵到泽己,也为方便照看,就和泽己在舒适的主屋,父亲则移到小屋和自己一起睡。想起白天的事情,惣一仍心有余悸。那之后和泽己一起吃饭、看电视并不觉得怎样,也可以直视他,可一旦脑子里浮现出自己偷亲泽己的画面就情不自禁的羞涩起来,宛如情窦初开的少女。

  •••情窦初开的少女?自己说了什么?被这个比喻惊吓得一身冷汗的惣一决定放弃思考这个费解的问题,并将对泽己的这种感觉定义为如同对小猫小狗的喜爱。

  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产生睡意。

  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今年26岁的惣一从未谈过恋爱。究其原因是,惣一无法喜欢女人这种生物。对某些栝噪、虚荣、自私的女生族心生反感,避之唯恐不及。他欣赏某些带有男性品格的女性,真实、懂得担当与坚忍,而不是一味的依附与矫揉造作,更尊敬那种从容恬淡的女性,却无法去爱她们。高中的时候惣一喜欢上一个同年级的男孩,仅仅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在确定自己的心情的同时,也确定了不会得到对方的回应。不过只要能够跟他打个招呼,自己就会高兴一整天,经过他班级门口时会忍不住向里面短暂的张望。

  惣一的第一个异性朋友,仅仅是为了有机会被那个男孩顺便看一眼,才接近和他是朋友的桐司。从某种程度上,惣一很尊敬她的从容智慧。在向桐司坦诚自己的目的并且获得了她的谅解后,更是感激到无以复加。

  桐司是惣一那份静默无声的爱意的见证人,始终静静的看着,守口如瓶,从未拦阻或厌恶过喜欢同性的惣一。

  高中毕业后,那个男孩和他喜欢的女孩正式开始交往。听说他家搬到了外地,虽然清楚这么做也于事无补,惣一依然义无反顾的报考了一所那里的大学。其实更多的,是为了逃离父母的身边。

  被“砰砰”的敲门声打断思绪,惣一挣扎着起身去开门,长时间的保持一个姿势仰躺让全身的肌肉有些僵硬。

  打开门,房门外站着一个脸部线条纤细、有着一双大眼睛的女孩,长发俐落地扎在脑后,而且难得地没有化妆。

  她从容地直视着惣一说“你是惣一学长是吗?”

  不自然地停顿几秒钟,回答“啊,是。”

  “我叫梵熙,同在高桥教授的工作小组,现研究生一年。今天本来应该是我来接待学长您的,但是我家里临时有事,所以就委托了一个认识的学弟。真是非常抱歉。”

  女孩微微颔首。

  “没关系。”

  女孩抬起头来,惣一发现她能够很轻松的与自己平视,应该与自己同高168厘米。

  “教授去了复旦大学演讲,要下周才能回来。周末您可以休息一下或者有什么想去游玩的名胜古迹我可以陪同您一起去。”

  惣一马上摆手说“不用了。我没有想去的地方。”

  “好吧。那打扰您休息了。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女孩说着向惣一浅浅地鞠了一躬,“我就住在楼下106室,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尽可以找我。周一早上7点半我会在宿舍门口等,您和我一起去研究所工作室就可以了。”

  “好。”

  “那您休息吧。”

  关上门,重新回到床边,看了下墙上的时钟,时间将近晚上八点五十分。惣一慢悠悠地走进卫生间,站在镜子前,想起高中时爱慕的那个男孩的女朋友,貌似也像梵熙一样开朗温柔吧。已经忘记那个男孩和他女朋友的名字了,渐渐的也淡忘了和那男孩之间的事。还记得的只有男孩的样貌,和坚持在班级门口重复等待着他能来找桐司聊天,顺便能够看自己一眼。

  惣一并不觉得难过,即使是在当时也没有悲伤很久。可能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吧。没有奢望,何谈失望。镜子中映出的一张男性的脸,苍白的、又普通的脸,肤质细腻光滑、干爽洁净,因此看上去很像个大学生。快速地洗漱完,躺在床上,疲累的身体很快便沉沉睡去。

  没想到泽己说的“下次”来得如此之快。第二天早上,惣一正在洗漱,泽己就跑来叫惣一一起去吃早饭。

  两人吃过早餐,无意到处游览的惣一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正准备回宿舍,却触不及防地被泽己拽着来到自行车停放处。站在一辆白色自行车前,泽己指着后座说“上来吧,我载你。”

  惣一穿的是双层棉纱的衬衫和深卡其色的麻布长裤。如果叉开腿坐,裤脚很容易被自行车卷到。素爱干净整洁的惣一站立在原地,有丝犹豫。

  泽己看出了惣一的顾虑,说“如果裤脚不方便的话你可以斜坐在上面。”。

  怎么可能。自己绝不会像个女人那样坐上去的。

  僵滞了几秒,似乎明白了惣一的坚决,泽己妥协的提议“不然你回去换条裤子吧。”

  “你要带我去哪里?”

  惣一知道现在自己的表情一定很严肃。虽然很感激泽己为自己安排住处又打理一切,但对其不明所以的强制举动仍有些愠怒。

  泽己也收敛起笑容,正色说道“对不起,我没说清楚。我是想带你去图书馆,日后你工作时一定会经常去那里,我想带你去熟悉路线。因为很远,所以要用自行车代步。”

  语气像极了犯了错误的小学生在班主任面前检讨。是从什么时候起,泽己偶尔会用这种小心翼翼的语气对自己说话的呢?明明跟其他人都是自然轻松的啊。貌似是在泽己发觉自己讨厌他的事实之后吧。

  惣一觉得有些愧疚,于是柔和下语气说“我去换条裤子,你在这等我下。”

  “嗯。”

  泽己立刻重拾笑颜,朝着惣一的背影喊道“还要带上职工证,不然进不去。”

  “好。”

  惣一边回过头边挥手的跑向宿舍。

  迅速地换了条普通的牛仔裤。不经意地瞥向窗外,就看到泽己推着自行车的颀长背影,阳光下的影子躲避在他健康优美的身躯下。

  整座图书馆是一座巨大的中国古典宫殿的建筑风格,“宫殿”西侧的桃、梨树,洁白的花瓣开了满满枝桠,和风吹过宛如花瓣雪,迷离了游人的眼睛,映衬着巍峨的宫殿,有种“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悲凉幻觉。

  内部设施是现代化的中央空调和光照系统,明亮舒适。一楼是总咨询台、还书处、证卡服务处,复印室还有工具书、古籍阅览室。二楼是中外人文社科各类书籍阅览区,三楼是中外文献、地方志、文库,四楼是期刊,五楼为教学书籍借阅区和活动区,配有多媒体室。

  惣一在总还书处用职工证办理了借书卡以备后用,泽己则借了几本工具书。

  下午快运的书到了。拆开两个大纸箱的包装,将书整理出来排在书架上。放不下的书,惣一找了一条不用的床单来铺在地上,将书堆放在上面。《雪莱诗集》、《济慈诗集》、《思想录》等随手翻阅的书就放到写字桌上。

  惣一非常喜欢洗澡,每次在澡堂都要洗上一个半小时,一定使每个毛孔都干净舒畅才舒服,如果条件不方便的话,就用热水沾湿毛巾清洗身体,每天两遍。

  刚洗完澡,穿过幽谧的林径回到宿舍。脸颊被热气蒸得微红的惣一将洗浴用品放回洗手间,走到写字桌旁检索手机讯息,一通家里打来的电话,一封泽己发来的短信,两个都不需要马上回复,于是抱起《米莱诗集》走出宿舍,到楼侧的小花园里读书。

  触目所及一片绿意。白天的燥热褪去后,夜晚的风凉爽地拍打在脸上。惣一舒服的闭上眼睛用全身去感受着清爽的空气。

  坐在树荫下的石椅上,将书摊开。

  不知道是谁说过,只要过了二十岁,时间就会过的飞快。自从23岁大学毕业后,惣一感觉时光荏苒如同逝水,悄无声息的从身边流过。如果向父母坦白,自己之所以一直没有结婚恋爱,并不光是学业的关系,而是因为自己喜欢的是男人,没有办法结婚。那时,父母会说些什么呢?会不会被自己气得昏厥过去?还是会痛骂自己恶心?又或者断绝母子关系?

  即使如此,惣一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去爱女性、工作恋爱、结婚生子,庸庸碌碌地过一生,只为让父母放心。

  母亲喜欢开朗可爱的孩子,而自己从小就是个沉默寡言的小孩。每天按时做作业,遵守学校规定,听父母和老师的话,不能做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做,不给任何人添麻烦。与之相反的,头脑聪明、活泼好动的小泽己,每当他调皮、任性的时候,母亲都会纵容他。在泽己喷香可爱的面孔露出撒娇式的笑容下,大家就什么都会原谅他、满足他。不管自己再怎么听话,父母还是更喜欢开朗的泽己。

  “惣一阴沉沉的,让人不想亲近,泽己那么可爱,要是泽己是我亲生的就好啦”,小学四年级放学回家的惣一,在门口听到母亲这样说。从母亲挚恳严肃的表情中,惣一清楚她不是在开玩笑。紧接着父亲也附和地点了点头。明知道父母不是真的要摒弃自己,可胸口却像针扎一样,被硬生生的撕开了一道口子。

  “泽己很可爱,惣一很无趣”大家都会这么说。一开始以为是年龄的关系,渐渐的惣一才发现不是。泽己是个温和、亲切,愿意聆听别人的孩子,十分耐心,与长辈聊天也不会像大多人那样烦躁,所以大家都愿意围绕在这样的人左右。

  除了必要的事情以外什么也不说,很少主动和人说话的惣一,有着细长锐利的眼睛、薄薄的嘴唇,五官深刻、棱角分明,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温和”的脸上还没有符合年龄的纯真笑容。在泽己的面前,总觉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劣等感。所以面对泽己的时候,惣一有些应付不来。

  进入了初中,交了新的朋友,同是朋友的伙伴中也有与泽己类似性格的同学,大家开始渐渐地向那个同学靠拢,然后不知不觉中就变得和那个人更加亲密。这种事情重复了不止一次。

  努力的想,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问题应该是出在自己的身上。

  性格是天生的吗?如若不是,那么它是如何潜移默化的在人脑里形成的呢?又能否潜移默化地改变它呢?而这个过程需要怎样的能量?是不是像课本里的作业题,完成了每一道就能够确实地掌握它呢?

  然而这道题对惣一来说是无解,抑或者是一道放弃题。

  “我没带历史书,你能分给我一起看吗?”

  惣一睁大眼睛楞了几秒,盯着这个初中开学两个月以来第一个向自己搭讪的同桌,无言地将历史书向对方的方向推了几厘米。

  同桌很快绽放开笑颜,有着和泽己相似的神采。

  “谢谢。”

  看了一眼书本,又偷瞄了一眼正在写黑板字的历史老师,对方小声的对惣一说“我叫博司。”停顿了一下,确定老师没有发现,又说“你是坐21路公交车回家吧。我在车站前看见过你喔。以后放学我们一起走吧。”

  从没想过还会有人注意到自己。惣一若无其事的微微点了点头,又怕对方没看到,便重重的“嗯”了一声。

  “你在哪站下啊?每次我下车的时候都能看见你还在,而且总是坐在车厢最后的位置。”

  博司带着疑问的脸逼近自己,惣一不习惯的向后退了一点,说“总站。”

  在终点站下车之后,还要步行好长的路程才能够到家。每天惣一上学往返的路程需要一个半小时。

  “那么远啊!那以后我们可以做伴,就不会无聊了。”

  放学后,博司先收拾好了书包,含笑看着惣一慢吞吞地将铅笔放进文具盒里,合上课本整齐的放进书包。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惣一不解,歪着头看向对方。

  “没什么,走吧。”

  博司笑着跑出了教室,站在门口开心的催促惣一快点跟上。

  “大家都对你很好奇。”

  一路上蹦蹦跳跳,现在终于安静地坐在车上的博司,边说边拿过惣一膝盖上的书包来回翻瞧。“一到下课,你就埋头看书。也不和人说话。”将书包还给惣一后,“不管书包衣服、饭盒铅笔都整齐无比。”博司胡乱的揉了揉头发说,“男孩子就该随性点啊。”

  “做事情慢吞吞的,连放学也不着急回家,真是怪人啊。大家都很想和你说话,可一看你扑克牌一样的脸就都畏怯了。有一次班上的男生大着胆子跟你搭讪,你却理都没理他。之后大家就都不敢跟你说话了。今天向你借书时,我也是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被你无视,那我多糗啊。”

  惣一认真地听着对方细数自己的“事迹”。但说到班上男生向自己搭讪的事时,却没有类似的记忆,惣一一直以为博司是第一个向自己搭讪的同学。凝神仔细地回忆,还是没有结果。回过神来,博司的脸极其靠近的盯视着自己。

  “我不是说你长得像女孩子,但是你的确有一种女孩子似的安静感觉,很神秘,很吸引人。”

  博司的语气不似母亲、亲戚、邻居那般的尖锐,直率又非常巧妙的避开最锋利的部分。惣一第一次听到除父母亲戚以外的人对自己的评价。

  以这天为分界线,惣一和博司渐渐熟络起来,时常一起吃午饭,放学一起坐车。惣一依旧不多话,静静地呆在那里,博司也不会觉得沉闷。班上有些“慕名”惣一学习成绩优秀而靠近的同学,皆因不同的原因来了又去、反反复复,只有博司一直都是惣一的好友,始终陪在身边。

  初中二年级,博司被选进了校篮球队,每周五放学后需要参加训练。惣一也习惯自动的留下来,拿出当天的作业做完、复习下周的课文,若无其事的坐在教室里望着窗外发呆,等待训练结束的博司,然后一起回家。

  三年级开学第一周。

  算准博司篮球训练结束的时间,惣一不慌不忙地将铅笔盒塞进书包里。

  昏黄的夕阳洒满整栋校舍和操场,惣一漫步地朝体育馆走去,像一只在夕阳下悠闲地迈着方步的猫咪。

  惣一念的中学是市里的重点中学,体育馆也是新建的。迎面碰见篮球队的教练从体育馆里走出来。

  “老师再见。”

  “嗯,再见”,一脸凶相的教练也亲切的向惣一道别。

  找了个有树荫的位置坐下来,惣一再次看了一眼手表。闭上眼睛,不时有其他社团的同学吵嚷的经过自己的身边。

  过了一会儿,体育馆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吵闹的说话声。惣一睁开眼睛,望向那边。博司正和一群人往这边走,旁边的人锣声一样的大嗓门高声谈笑。

  惣一刚想站起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你们知道那个三年二班的惣一吗?博司你知道吧。”

  听到自己名字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惣一不禁停下动作。

  “我知道,我知道。总是阴阴沉沉的那小子。”

  “他怎么了?”

  惣一靠着树干站在阴影里,听着他们七嘴八舌,有种预感对方即将说出口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似曾相识的情形,就像回到童年时的自己,站在角落里听见母亲或者邻居们背地里议论着“惣一这孩子太阴沉了,一点也不开朗•••以后肯定没什么出息。”

  厌倦了这种无聊事情的惣一,正准备上前。

  “是吗?我倒觉得惣一很好啊,既认真又很安静。”

  说话的人是博司。自己唯一信任的朋友。

  “你跟他是朋友啊?”有人发出疑问。

  “我们同班。”

  “哦。”

  “难道你没发现他总是用色情的眼神望着你吗?那种深情的样子让人看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说着那个人抱着胸做了个打颤的动作。

  手指有些发凉,惣一捏着书包带,感到莫名其妙。

  “你真的没发现吗?”

  博司低下头沉默不语。

  “他不会是同性恋吧。博司,被男人喜欢的感觉怎样啊?”

  有几个人发出恶心的痞笑。

  惣一麻木地看着他们的动作,双脚像钉在土地里一样无法动弹。如此拙劣的捏造,博司会怎么想呢?

  “太恶心了。”

  说话的人正是博司。

  简直难以置信。惣一用手轻轻捂住自己的脸颊,仿佛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

  “惣一竟然是同性恋!这么说,他都用看待女人的目光在看我们?”

  荒谬。惣一看着他们走过自己的身边,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阴影下的自己。

  “说不定那家伙每天晚上都在脑海里强奸你呢,博司!”

  “不对吧。照那小子的感觉,应该是每晚幻想被博司强奸吧!”

  又是一阵不负责任的讪笑声。

  惣一仍不死心的期待着博司的反应。

  博司嫌弃地望着刚才说话的人,做了个吐舌恶心的动作。

  “难得人家都看上你了,你就陪他玩玩嘛!”

  “对啊,那家伙像个女孩子似的。”

  “为什么?我可不是同性恋。”

  面对队友夸张的揶抡,博司马上声色俱厉的回答。

  “谁让你要跟他那么要好,他才会迷上你。”

  “不过说真的,惣一那家伙的确有点性别模糊的感觉,声音行动又那么轻柔,就是那张脸冷冰冰的。”

  “哎呀,你不懂,这才叫闷骚。”

  对啊对啊,同意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会吧。早知道这样就不跟他说话了。我是看他一个人可怜••••以后再也不想理他了。”

  博司逐渐远去的声音,将惣一仅存的一线希望也碾碎。

  惣一嘲笑着自己。

  耻辱的眼泪涌了上来。被自己唯一信任、喜欢的朋友背弃是这么可耻的事情吗?

  荒谬。不可理喻。自己很喜欢博司这个朋友,单纯的作为好友的深厚感情,却被人任意歪曲,不负责任地践踏成“同性恋”。自己没有用他们说的那种眼神看待过博司。用冰凉的手指按住发烫的眼角,以为会有眼泪顺着脸颊悄悄的滑落下来,却发现那只是风。

  第二天惣一一到教室,就看到黑板上写着“惣一是同性恋”几个大字,还用红色粉笔描了边。喧闹的教室在惣一出现的那刻立时寂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用戏谑、冷漠、嫌弃的眼神看着自己,等待自己的反应。

  惣一无言地走到讲台上将粉笔字擦干净,回到座位坐好。等惣一一坐定,班上男生就轰然发出扫兴的声音。

  博司连看都没有看过惣一,自然也不再跟惣一说话。

  从那之后,班上的男生时常用粉笔在惣一的书桌上写“人妖”“同性恋”“恶心”“去死吧”之类的词语,有时还会往惣一的书桌里塞同性恋杂志。这样玩腻了之后,接着演变成当着惣一的面,把他碰过的东西,课本、文具、粉笔、甚至抹布,说着“防止传染”的拿去丢掉或烧掉。明明知道冷处理只会更煽起好事者的愤怒,惣一依旧对那些人的冷笑与嘲讽不屑一顾,他们更气愤地指着惣一骂“同性恋恶心”“别过来”“有病毒”。当事人不回应就不好玩,渐渐腻烦的那些人开始变换各种各样离奇的方式嘲笑、欺辱惣一,直到初中毕业才停止这场荒诞的闹剧。

  好寂寞••••••

  当毫不知情的母亲问自己还有多长时间初中毕业时,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母亲无法理喻地看着惣一的脸,好久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是勉强地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没有留下任何安慰的话语。

  “还有多长时间才能结束呢?”

  问着不会回答的自己。

  “多长时间结束呢?”

  结束这个寂寞的少年时代。

  放在膝盖上的《雪莱诗集》变得格外的沉重。惣一随意地翻了两页,又不可自拔地掉入了回忆的梦魇之中。

  像如同恶意的诅咒一样,挟带着淫秽羞耻的能量,正蓄势待发地向惣一扑来。

  升入高中的惣一喜欢上了同年级的一个男孩,一个与泽己十分相像的男孩。

  惣一时常想,到底何为喜欢呢?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如何定义?怎么分辨这种喜欢的感觉是出自友情,还是爱情,又或者是其他更为隐晦的因素?

  自己总是喜欢上与泽己相似的人,却无法应付泽己本人。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深深地叹息之后,答案再明了不过。恐怕在自己嫉妒泽己的内心里,其实是在干涸的渴望、羡慕着他那样的人吧。但即使羡慕,惣一也不会改变自己。

  无法明确分辨心情的惣一,三年来一直静静地看着那个喜欢的男孩,并且交了桐司这个异性好友,连惣一自己都感讶异。毕业后毅然决然地追随那个男孩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可是却再也没有遇见。

  于是惣一开始习惯性的搜寻着这个城市里与男孩相似的人,期待与他不期而遇。每当发现一个人的背影、笑容、声音与他有部分相似的时候,就不禁用目光偷偷地追随着那人。

  直野就是其中一个。

  性格沉稳随和、温厚善良的直野,是惣一大学时代电影爱好者社团的学长,酷爱珀西•比希•雪莱的诗,一个很爱说话的男人。虽然看起来豪放,实则很善解人意又体贴,也许是相由心生的关系,他英俊的外表给人十分温和的印象。一个普通的午后,他穿着一身干净的运动服朝惣一走来。

  “你好!”

  惣一抬头仰望着他。

  来人眉宇之间给人很坚韧又温和的感觉,从表情中能感受到他的热情与诚恳。背着阳光下的修长身影。

  “我叫直野。大学二年级,是电影爱好社团的团长。”

  是想拉自己入团吗?自己并不喜爱看电影啊,也不是不看,只是很少。惣一好奇的等待面前这个亲切的人继续说下去。

  “我想请你出演我们社团的电影。”

  对方单刀直入。

  惣一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自己一成不变的脸可以演电影吗?

  看出自己的犹豫,对方解释说“并不是一来就让你马上决定出演。我想请你到我们的社团参观。如果你喜欢就请加入我们。这次是我自己写的剧本。我想自己挑选演员。当然,决定权在你手中。”

  看着对方诚挚的目光,坚毅的表情。三月天就满头大汗,一定是因为他是跑来的缘故。

  他的心里是希望自己的同意的吧。

  “我答应你。”

  惣一爽快的答应。

  “不,希望你能先到社团里去看看。”

  对方坚持要让惣一看过社团里的氛围再决定。

  固执的少年领着自己来到他口中所说的电影爱好者社团。迎面而来的尽是一个个炙热的像小火炉一样的笑脸。

  果然物以类聚。他们都是像直野一样的亲切。

  结果惣一还是答应了直野的要求。

  大家围坐一圈,惣一觉得自己像座冰山一样慢慢被周围的小火炉的热度融化。在日后的三、四年里。

  从青春的梦魇中回过神来。失去阳光的温暖,五月初的晚风寒冷得刺骨。手指也冰凉。合上书,惣一信步走回宿舍。

  倚靠在床头看书的惣一,听见手机铃声响起,便拿起查看。

  是直野。

  (在那边安顿好了吗?要多关注自己的身体,不要任性妄为。我一有机会就会去检查你喔——)

  现在在一家电影工作室做导演兼编剧的直野,时常会发来温暖的问候信息。惣一不太擅长讲电话,总觉得无话可说。因为在通话中会尴尬,除非必要很少打电话给别人。直野了解惣一的这点,体贴的选择发信息的间接方式来问候,即使两人很久没有联络也不觉得彼此的感情淡薄。

  回复(我一切都好。上个月你说新写的剧本情况如何了?)

  (被毙了。现在在做一个关于旅行的艺术片。你不在,我少了一个很出色的男演员。)

  (是要挑选新片的演员吗?要什么样的啊?)

  (阳光帅气一点,要有温暖笑容的。如果是那种散发着神秘、圣洁的气息的人就更好了,你当年就做得很好喔——)

  善良的直野一直都是这样,对自觉沉闷的惣一从不吝惜鼓励和赞许的话语。

  阳光帅气•••有温暖笑容•••圣洁感,说的不就是直野自己吗?可是直野却从不参加演出,大学时就是这样。还有谁呢?自己认识的人中?

  泽己。

  惣一的脑子里闪现出这个名字,不可否认,泽己的确是最符合的人选。要告诉直野泽己的存在吗?

  (找到合适的了吗?)

  (有一个待用的,我想先看看再说。)

  既然直野有备用人选,自己也不必说出泽己的名字了。

  回复直野(预祝你这次成功。)

  马上便收到(与君共勉。)

  惣一承认自己是有私心的,不想让直野见到泽己。因为自己知道,他们一定会情投意合到惺惺相惜。不过如果直野真的找不到理想的人选,自己也不会袖手旁观。

  现在这样就挺好。

  想太多好麻烦。惣一慢悠悠的洗漱完毕,上床睡觉,一夜无话。

  周一,梵熙果然早早的等在宿舍门口,惣一走到她面前,她就笑着对惣一打招呼。

  “早上好。”

  “早上好。”

  惣一轻轻点头。

  “我们走吧。”

  女孩笑意盈盈。

  “好。”

  惣一答应。

  上周六泽己带自己去过研究院熟悉路径所以有些印象,不过既然梵熙好意的想要带路,自己也不必多说什么。要对女孩亲切一点,直野经常在惣一耳边这样唠叨。现在自己正在身体力行。

  跟着梵熙到达工作室时,一个微胖的带着眼睛的老人坐在沙发上,旁边是十几个跟老人年纪差不多或显得稍年轻一些的文人学士,看衣装气质应该是教授、学者之类的人物。有些坐不下的,就站在旁边。总之是围绕着老人。

  学生这边除了自己、梵熙,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孩。

  微胖的老人笑眯眯的样子,让惣一联想到少年时期动画片里的“安西教练”。老人的体态没有“安西教练”那么胖,而是中正安详的神态与“安西教练”有异曲同工之处。

  冲着学生这边微笑的教授说“称呼我高桥老师、高老师,或教授都可以。不必拘泥。这次是教育学院向教育院拟议编撰的一部《中外诗歌释录》,用作教师教学参考材料。校里安排我和几位院士、学者共同负责编辑。邀请你们来协助的工作,是收集不同时期、国家的诗歌,整理成资料••••••”

  惣一低着头默默听着,最后说到小组各成员的分工部分。惣一被分到的是收集文艺复兴时期开始欧洲诗歌部分。梵熙负责收集日本平安时期开始、朝鲜李朝时期开始的诗歌部分,因为她要上课,所以相对比较少。另外一个男孩是美洲与澳非部分,中国和其他的由教授和学者们负责。

  “小组所有人员的联络方式稍后我会分给大家•••那么日后还请大家多多指教,辛苦各位。”

  惣一一直等到人流都散去,将导师带给教授的东西交给老人,退到一边。

  老人微胖的手接过厚厚的档案袋说“坐下吧”,又说“你的老师身体还好吗?”

  “他很好。”

  “嗯——”

  是老年人特有的低缓语气。惣一微低着头。

  “住处都安顿好了吗?”

  “嗯。”

  惣一拘束着肩膀,重重的点了点头,怕老人没看见,又答应道。

  老人和蔼的笑了。

  “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告诉我,不必有顾虑。”

  “谢谢您。”

  教授站起身走到惣一身边,厚实的手掌轻轻拍了拍惣一的脊背说“走吧,我和你一起出去。”

  是有什么事吗?惣一心想。

  “我有点事要出去,正好送你。”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惣一呆呆的愣在原地。听到老人说“你是还有事吗?”

  “啊?没有。”

  惣一说完低下头。

  老人很爱笑,低缓的笑过后说“你可以抬起头来。”

  抬起头,“安西教练”眉眼弯弯的样子非常和蔼可爱,惣一脑子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樱木花道扶着“老爹”下巴的画面。

  忍住要笑出声的冲动。

  “你也觉得我像安西教练吗?”

  被发现了。

  “呃•••”

  惣一没想到老人这么直率敏锐,不知该不该承认。

  “嗯。”

  惣一点头。

  老人满意的点点头,说着“我也这么觉得”,笑得更灿烂了。

  “走吧。”

  教授移动他敦实的身躯,迈着重重的步子向门走去。

  收集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开始,英法、德国、俄罗斯、意大利、西班牙、爱尔兰、奥地利等国家的诗歌,以时间为轴编辑框架,圣经诗歌独立编设,并定期将整理好的部分邮寄给负责人。这就是惣一的工作内容。希腊部分是由另一位学者负责。

  首先是编辑目录并拟好名录。文艺复兴“三巨人”,但丁、莎士比亚、达芬奇,有两位是诗人。英国的代表诗人有莎士比亚、拜伦、罗伯特•彭斯、济慈、叶慈、雪莱、T•S艾略特、奥登,法国雨果、马拉美、阿波利奈尔,德国歌德、荷尔德林、格奥尔格,俄罗斯普希金、阿赫玛杜琳娜、阿赫玛托娃,谢尔盖•叶赛宁,西班牙洛尔迦、维森特•阿莱桑德雷,奥地利的里尔克。彭斯是苏格兰农民诗人,在英国文学史上占有特殊重要的地位,而叶慈是爱尔兰诗人,其诗歌艺术被视为英语诗从传统到现代过渡的缩影,被归为英国代表诗人里。

  名录先暂时整理自己非常熟悉的英国部分,还有自己不是十分熟悉的诗人需要查找相关文献资料作参考,惣一决定明天去图书馆查阅、复印一些西班牙、爱尔兰、智利、保加利亚、比利时、挪威几个国家个别诗人的详细资料。

  惣一非常喜欢雪莱的诗,直野也是。直野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很内敛纯粹,他酷爱雪莱,却不会每天在人前讴歌。

  高三时受桐司影响的惣一还学过一段时间绘画,不过知道天赋有限也就放弃了。现在看见铅笔和油彩也会有拿起来涂画两下的冲动。

  高中毕业后就再没有和桐司联系过。不是不想,只是顺其自然的下来,自己没有与别人通电话、发短信问候或遇见,对方也没有对自己这么做过,和桐司的关系也就这样无疾而终了。惣一亦觉得无奈。大学时,知道身边很多同学和他们的初高中朋友仍保持着热络的联系,自己却没有。

  惣一自认不是个会时常主动找人聊天的人。不管有没有事情都习惯自己思考解决,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有时候惣一觉得,是自己对人与事物的感情不深切,因此他人也无法给予深切的回应。

  独自思考,不给别人添麻烦,这些是从少年时代就养成的习惯,惣一自己觉得这么做是对的。其实也没人对自己说过这样做不对。只有直野向自己抱怨过。

  “跟你做朋友有时候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啊——”

  在一次普通的排练后,直野突然很严肃的对惣一这么说。

  惣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彷徨的望着直野。脑子里首先想到的是,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让直野生气、失望的事情。是什么事情呢?

  对方豁然一笑。

  “你别误会。”

  惣一安心下来。那直野是什么意思呢?

  见惣一神情慢慢放松下来,直野继续说“你偶尔也应该多依赖些身边的人。你有什么事从来不会找别人商量,有什么麻烦也不说,通通一个人独自思考解决。你这样要我这个朋友做什么,我不是很没有做为朋友的存在价值吗。你该多信赖我一点,向我撒娇都可以。”

  存在价值?惣一反诹着直野的话。

  “我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即使惣一听话,母亲也不会多喜欢自己一些,但是不听话,母亲就会不高兴。

  直野直视着自己的眼神分外柔和。

  “不会被厌烦的。适当的交往是不会被厌烦的。”

  “可是父母老师不是一直说不要给别人麻烦吗?”

  自己如孩童询问年长的老师般的语气听上去幼稚极了。直野“噗”的笑了,随后温柔的说“因为我们是朋友啊,朋友就是互相给对方找麻烦,解决麻烦的存在吧。”

  “可是大家更喜欢性格开朗健谈的朋友吧。”

  直野柔和的眼睛眯了起来,否定惣一的表情说着“你是一个让人感觉静谧的人,认真、老实、执拗,有一种神秘的洁净感。无需与他人比较,你自然有你的存在价值。有时候的你会很冷漠,刚开始让人感到很疏远,时间久了就会觉出你的好处。你是一个需要时间慢慢相处的人。”

  一股莫名的温暖袭上胸口。少年时代以来,从没有人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无法被父母理解的自己,从未觉得自己拥有什么,也不清楚自己可以给予别人什么。

  直野是第一个。

  “也许只有你会这么觉得,像我这么无趣的人•••”

  惣一没有再说下去,心里不觉得悲伤,可眼泪不知怎么流了下来。

  感觉身上一阵温暖,是直野伸手怀抱住潸然泪下的自己。

  “不会啊,我觉得很可爱啊——”

  讨厌被“可爱”这种用来形容女人的词汇形容自己的惣一像一只炸毛的猫咪,挺起上半身,狠狠的瞪着直野。

  直野一脸故意的表情说“不是挺好逗的吗?怎么会无趣呢——”

  巧妙的劝解和鼓励方式。也只有直野会这样对待自己了吧。惣一也只有在直野的面前暴露出幼稚爱撒娇的自己。

  “只有你会这么做。”

  “所以说你要好好利用我这个免费的优良资源,多多依赖我啊——”

  “嗯——”惣一边点头边想着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于是皱着眉说“可是只依赖着你这种事情•••不就像是•••那些情侣似的行为吗?”

  “你是在向我告白吗?”直野玩笑的问。

  “你是白痴吗?”

  看着惣一羞恼的愠容,直野笑得更开怀了。

  受他感染似的,惣一也笑了。

  这周末,一边吃着早餐的惣一边想,趁着周末的早晨人少,去图书馆复印些文艺复兴时期各国的诗人及诗歌的资料作参考。快手快脚的扒了两口粥,收拾下房间,拿着借书证离开宿舍。

  走到自行车停放处,惣一略带惆怅的望着那一排排存放在那里的自行车,一部分是校内师生的私有自行车,另一部分是可免费租用的游览自行车。一个在西校区,一个在东南区,从宿舍走到图书馆需要半个多小时时间。尽管很想骑车,但是自己不会,惣一只能望洋兴叹。

  眼神瞥见一辆熟悉的自行车,白色的车身,蓝灰双色的车胎,上次泽己用它载惣一去过一次图书馆,只用了10分钟。

  “惣一哥?”

  刚还想到他,当事人马上就出现了。

  “早上好。”

  惣一看着泽己走到自行车旁,打开车锁,便问“你要出去吗?”

  “嗯,想去图书馆借两本新开课的资料预习一下。”

  直率的回答。

  “惣一哥去哪儿?”

  “我去图书馆•••”

  •••但是我想自己走走•••没等惣一把话说出口,泽己温柔的笑说“那我载你去吧。正好顺路。”

  “呃•••”

  还想着要怎么拒绝的惣一看到泽己已然把自行车推到自己面前,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跨坐了上去。

  “你是每周末都去图书馆吧?”泽己问。

  惣一想都没想就回答了“嗯”,说完马上后悔了。

  “那我每周都来接送你好了。”

  坐在前面的泽己回过头来说。

  果然。

  “不用了”惣一下意识的拒绝,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这样太麻烦你了。”

  “不会的。”

  “呃•••”

  对方太热情,不知该怎么拒绝,又不想要被接送的惣一无可奈何的搂着泽己的腹部。自行车驶出去,义无反顾的向着图书馆的方向。

  昨天也是整理诗歌到凌晨三、四点钟才去睡觉。出现在照镜子里的倦容,脸上苍白无色,眼睛里布满血丝。

  手上正在整理的是文艺复兴时期的英国诗歌部分。习惯周一到周五呆在宿舍里誊录编写的惣一喜欢一个人呆在安静的地方,周六固定会到图书馆借阅、复印需要参考的资料以作更新补充,及为后期的编辑储备。周日则是打扫房间,清洗衣物,还有去澡堂洗澡。

  伸着懒腰走到窗前,打开老旧的窗户,就会“咔吱咔吱”的声音。一边活动着僵硬的身体,一边呼吸着早晨窗外的空气,五月末的阳光已经略微带着接踵而至的盛夏的温度,照射在惣一的身上。

  将拟好需要复印、借阅的书籍的名字抄写在纸上,带上借书证慢悠悠的走出宿舍。

  用手遮挡住眼睛上方的阳光,远远的看见一个人推着一辆白色自行车,天蓝色的车轮,颀长的身影,朝自己挥手。

  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谁。

  惣一以为图书馆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前三个礼拜自己都提前出门,绕着远路,也避开泽己的宿舍楼前,就是不想被他接送。本来今天也打算如此,结果还是在劫难逃。

  泽己穿着干净的白色棉纱衬衫、牛仔裤,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靥,推着车向自己走近。惣一仿佛看见有一种圣洁的光围绕在泽己周围。

  等一下。这也太凑巧了吧。不早也不晚,正好在自己快要走出院门的时候。惣一不禁怀疑自己的房间里是不是被安装了监视器。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而已。

  “惣一哥要出去吗?”

  明知故问。

  “你是要去图书馆吗?”

  泽己的目光落在惣一手里的借书证。

  •••笨蛋啊。惣一心里一阵唏嘘。忘记把借书证放进背包里,还花痴似的看着泽己的身影。自己真有够蠢。

  “啊。”

  惣一只好俯首认罪。

  “我今天也是找梵熙学姐去图书馆的,不如我们一起走吧。”

  难道自己自作多情了?泽己不是来找自己的?

  眼看泽己拿出手机拨打出去,接着很快挂断。下一秒就听到窗户被打开的“咔吱”声,然后梵熙趴在窗口上朝着泽己挥手。

  惣一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

  “惣一学长也去图书馆吗?”

  “嗯。”

  不然我坐在泽己的自行车后座上跟你们同行是干嘛。惣一心里吐槽。

  “我每周六都会去图书馆复印些工作中要用到的资料,学长也是吗?”

  “嗯。”

  梵熙因为还有学业的关系,她负责的内容也相对比较少,只有日本和朝鲜两部分。

  “那以后我们都一起吧。泽己每周六也会去图书馆借书,正好你又没有车不方便。”

  “不用了。”

  仍觉得自己一个人自在一些。惣一脑中搜刮着找个什么理由拒绝她。

  “跟我们一起很划算喔——还有免费的早午餐供应。”

  梵熙用眼睛瞟着泽己。

  “是吗?”

  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的惣一干笑着回应。

  “嗯——”

  女孩重重的点了下头,甩了甩乱搭在肩膀上的头发,长长的直发扎在脑后。

  将包放到椅子上,里面是厚厚的一大摞复印材料。写字桌上和地上堆了好多大大小小的书籍,以及一摞摞的资料纸。泽己在楼下等着惣一和梵熙,三人打算一起去食堂吃午饭。

  “学长是什么专业的?”

  梵熙坐在食堂的椅子上,正对着泽己,眼睛闪亮的看着惣一问。

  “欧洲语言文学。”

  惣一大学时是外国语言文学系欧洲语言文学专业。

  “几年?”

  女孩探过身体。

  “现在是硕士学历。”

  “呐勒后都(原来如此)!”

  女孩嘟嘟着嘴。惣一没学过日语,但是简单的还听得懂。

  “怪不得学长是被邀请来的吧。”

  “你不是吗?”

  惣一好奇的问。

  “我是日语专业,现在才研究生一年,怎么可能邀请我。”

  惣一看了眼坐在身旁的泽己,他一直默默的听着两人说话,也不搭话。

  “我跟泽己是在团委会时认识的,他是我很可靠的小学弟。”

  梵熙虽然看上去大而化之,但其实很细心敏锐。一路上他们表现的很亲密的样子,惣一刚才就在猜想泽己和她是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看来是还没有进展到那一步。惣一也没什么兴趣。

  除了自己外,梵熙和组里的另一个男孩都是被聘用的助研研究生,那个男孩不住在校里,所以惣一只在最开始见过他一面。梵熙大方的主动告诉惣一她的工资是1500元/每月。惣一因为学位和推荐的关系不算做助研,工资是3000元/每月,不过惣一没有告诉梵熙。

  泽己始终没有说话,在旁边不时的用三个人的公用筷子给梵熙和惣一夹菜,一脸认真的听着两人的谈话,偶尔遇到感兴趣的话题会眼神晶亮的期待地看着惣一。最终被软磨硬泡的惣一,终于答应了每星期和他们一起去图书馆。

  从那之后每周六的早晨,泽己就会像报到一样从不缺勤的来到这所宿舍,三人一起吃早餐、去图书馆、然后再一起吃午餐。当然惣一不会让泽己请客,是因为不想欠别人什么,每次都会事后把钱给他,泽己也无言的接受了。

  地上的书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丘”。惣一正在编录弥尔顿的《失乐园》,听到有人敲门,头也没抬的喊了一声“进来吧,门没锁。”

  门打开,泽己手里端着一个玻璃碗走进来,里面盛着洗好的提子。

  每次三人吃过午饭,他偶尔会到梵熙的寝室聊一会儿天就离开,惣一不想打扰他们两个,便独自上楼继续工作。

  抬头看了眼时钟,时针和分针的指向是下午四点四十八分。奇怪他今天怎么这个时间还在,惣一纳闷的看着他问“有事吗?”

  泽己经过“小山丘”,走到惣一的前方说“这是梵熙姐买的,让我送来给惣一哥你一些。”

  “谢谢。”

  泽己将盛着提子的玻璃碗放在书桌唯一的一块“净土”上,收回手的时候,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桌子边角上的资料,轻轻的刮碰,原本就岌岌可危的书摞顷刻倒塌,散落在地上,被殃及到的旁边的复印资料也“哗啦啦”的掉落下来,两人慌忙弯下身去捡。

  本来想利用下午的时间将文艺复兴时期的英国诗歌部分编录完,现在这样只会耽误时间。惣一推开椅子,有些焦虑的拿过泽己手里捡好的书。

  “对不起。”

  道歉的声音。

  “你先回去吧。”

  只顾着手里的动作,惣一没有抬头。

  “真的对不起。”

  惣一抬起头,泽己愧疚的眉头紧皱,双手空虚的停在半空,仍保持着拿着书的手势。

  自己并没有生气。看到泽己认真诚恳道歉的表情,惣一叹了一口气说“我没有生气,这也不全是你的错。”

  说完便伸手去整理地上散乱的一滩。泽己紧张的伸手过来帮忙,见惣一不再拒绝,才放松下来。

  将整理好的东西重新拿到桌子上放稳。与自己擦肩时,惣一发现泽己的额前有些薄汗,应该是因为刚才的事情吧。

  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缓和下两人之间的僵硬氛围,于是用眼睛扫了一眼桌子上的水果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吃?”

  很拙劣的搭讪话题,可自己只能想到这个。

  听到惣一的话,泽己开心的笑了,像一只大型宠物狗高兴的摇晃尾巴。两个人吃完水果,泽己拿了玻璃碗去洗。回来后安静的坐在惣一的旁边,随手拿起惣一堆放在地上的《西方文明史》,征求的眼神望向惣一,得到允许后便小心的翻开书,读了两下感觉没兴趣,于是放下这本去取另外一本帕斯卡尔的《思想录》。

  惣一继续未完成的工作,“大型宠物”就安静的在旁边自娱自乐,也不来打扰。

  编录好所有文艺复兴时期英国的诗歌部分,惣一长长的伸了个懒腰,用手捶着肩膀。看了眼时间,是晚上七点二十。想起泽己,发现他已经靠在墙壁上睡着了。一只手里还拿着《写在签名的形式》,修长的双腿微微岔开,从眉眼到脸颊,他端正的脸部线条,惣一蹲在他的旁边,突然好想拿起画笔把他画下来。

  凝视着青年天真无邪的睡颜,受着一股莫名的吸引。好想触碰他。惣一战战兢兢的伸出手,用中指指腹轻轻触摸着泽己的嘴唇,胸口传来阵阵鼓动的声音。

  周日泽己也来了。自己正在楼下的洗衣室用洗衣机清洗床单被褥,洗完再拿去晒,回来的时候发现泽己乖乖的站在自己的门前,说着“惣一哥去吃午饭吗”的冲着自己笑。

  吃完饭,泽己说想把没看完的《思想录》继续看完,于是边说边笑的和惣一一起走回宿舍。两个人自然而然的窝在惣一的寝室里看书,谁都没有说话,时光就这样静逸的流淌而过。等自己注意时,泽己果然睡着了,只是地点从地上换成了床上。因为怕他在地上看书会睡着,惣一才特地让泽己到自己的床上去看,这样就算睡着也没关系。

  于是每到周末,泽己变得渐渐习惯窝在惣一的房间里。他还拿来了两盆观音莲和仙人掌放在这里,惣一工作的时候,他就安静的看书,用他自己的电脑上网,照顾那两盆植物。泽己没有妨碍到自己,像一只乖顺的大型狗狗,惣一也就随他赖在这里了。身边有温暖的气息,疲倦的从书本中抬起头来的时候,就能看见泽己天真的睡颜,或是温柔的笑靥,惣一甚至感到淡淡的喜悦。

  初中毕业的暑假,惣一每天都呆在家里,偶尔帮忙母亲料理些家务。那时泽己是小学三年级放暑假,这段时间是惣一和泽己相处最长的一段时光。

  擦干汗湿的手,用手背抵在额头上,额头好热,脑袋很晕沉。

  可能是热的吧。惣一想。

  将新摘下的成熟蔬菜搬到储藏屋,走回屋子里。泽己这时候应该在睡午觉。

  很想喝水,冰凉的液体进入身体的感觉很舒服。寻找了半天,只有热水瓶里的滚烫的热水。因为父母从小教育惣一夏天不能喝凉开水,所以家里从来不预备。

  但不知为何,现在就是很想喝些凉快的东西,嘴里干燥的像要冒火一样。惣一瘫坐在硬邦邦的沙发上想休息一下,扶着额头,将脸贴在凉爽的玻璃桌面上忍耐。

  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本来想休息一下再去厨房喝自来水解渴,可一旦放松下来的身体连挪动一下脚掌都觉得疲软无力。

  忍了又忍,还是把目光投向桌子上渗着水珠、冒着丝丝凉气的瓶子。那是早上母亲让父亲骑车到市区里为泽己新买的饮料。

  瓶子里还剩下四分之三的液体。惣一艰难的拧开瓶盖,少少的喝了两口润下喉咙就将饮料放回了原位。感觉身体轻松了一些,脑袋却越来越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晚上醒来,身体轻盈了不少,脑袋依旧昏昏沉沉。

  发觉自己躺在沙发上,背部被硌得生疼。父亲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看见自己醒了便说“你醒啦。”

  惣一摇了摇脑袋想要起来。

  “你有点发热,难受就先躺一会儿。泽己感冒了。现在你妈正在你屋子里照顾他呢,你先别进去。”

  父亲满面愁容的说。

  “嗯。”

  泽己怎么会感冒呢?自己也有些难受发热,难道是自己传染给他的吗?想到这里,惣一身体一阵发凉,指尖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

  母亲从惣一的房间走出来,凶狠的瞪着惣一说“你怎么回事?怎么那么不小心,传染了泽己。他还那么小,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惣一脑子浑浑噩噩的一片混乱,搞不清楚状况,无力的说“我不知道•••我只是喝了两口可乐。”

  “你这么大的人了还偷喝小孩子的可乐,你有没有没出息啊。就那么馋吗?非要喝那一口啊,没出息••••••”

  “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不是故意的,还狡辩是吗。”

  母亲的话语变成了刀枪一波波刺向惣一。

  什么都听不到了,脑袋像一滩烂泥一样,干涩的嗓音重复着“我不是•••”

  •••我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不是因为嘴馋偷喝泽己的饮料,可是•••自己还是喝了,而且泽己正在病着。于是惣一没有说出口。

  “你给我去后院的小屋里去反省。我不说你也不用出来了。”

  母亲愤怒狂暴的瞪着惣一,隐约中父亲好像说了一句话,但是惣一都听不到声音。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的后院的这间小屋里,惣一跪坐在床边,脸依靠在枕头上,灰尘顺着呼吸进入肺部,惣一不禁干咳了几下,感觉难以呼吸的用手捂住胸口,太阳穴激烈的鼓动着,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比站在炎热的树下被陌生的人嗤笑是“同性恋”,比信任的博司背弃自己说“恶心”更让自己悲伤难受。

  希望自己是一株在皎洁月光下悠自生长的草木,月夜静好,云淡风轻。不与闪耀的花朵争夺太阳的光辉,就可以静静的生长。

  这唯一的自传,哪怕只是孤芳自赏。

  可对母亲来说,自己会不会只是一颗阻碍她心爱的花朵生长的杂草?

  我不是•••惣一悔恨的呓语。

  自己是个平凡的人,爱着自己的父母,同样也希望他们信任和爱着自己。那么,可以做到不爱吗?

  眼泪被枕头吸收,形成一块小小的水滩。

  母亲为什么不给自己解释的机会呢?还是说不管自己怎么解释她都不会相信?惣一知道母亲脾气暴躁,她或许并不是真心说那些话的?

  那么,在母亲的心里,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呢?是她无法理解和认同的吗?惣一迷惘的想。

  当自己有自我的意识的时候就是个沉默的孩子,听从父母、老师的教导,绝不违背他们说的话,那么长大后的自己就应该是他们喜欢的样子才对啊。可是为什么母亲不喜欢自己呢?不管自己再怎么听话,母亲都更喜欢泽己。

  太阳穴发烫的疼,寂寞的呼吸着枕边的灰尘,惣一疲累的合上双眼。度过软弱灰暗的这一夜。

  第二天中午,父亲来说母亲去了城里买药,让惣一可以去主屋吃些饭。惣一说不饿,父亲就随便拨了两样菜送了过来,还拿来了新的被褥。

  “这些天你就住在这里吧,夏天这里也不冷。”

  “嗯。”

  “等过两天泽己感冒好了你再搬回去。”

  “嗯。”

  “不饿也吃点饭。”

  “嗯。”

  惣一始终低垂着头,像一只疲惫懒惰的猫咪。

  下午也是父亲拿来感冒的药嘱咐惣一饭后吃。惣一看着手掌中的药丸,心想这应该就是母亲去市区里给泽己买的药吧,便抬起头问父亲“泽己好些了吗?”

  父亲一下笑了,说“他好多了。”

  “嗯。”

  惣一低下头不再说话。父亲也默默的离开了。

  几天后,父亲趁母亲出去带了泽己来看惣一,将泽己留下后,一个人回主屋去了。

  惣一正倚靠在床头看书。父母很支持自己学习,如果是买书就一定不会吝惜给惣一零用钱。第一次惣一考了满分,父母还奖励自己了一本唐诗三百首的少儿丛书。现在手里的这本,是惣一上了初中后,用零用钱攒起来买的《红楼梦》。

  泽己战战兢兢的挪到床边,小心翼翼的看着惣一,圆嫩的小手伸了过来。

  “别碰我。”

  惣一没有意识到自己语气中的冰冷,说出口才觉察。泽己圆润的眼睛里凝聚出了大颗的眼泪,看着那可怜可爱的笑脸,惣一努力使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温和些说“你的感冒好了吗?”

  “嗯。”

  泽己的眼角还有些微红,清澈的眼神望着惣一问“惣一哥好了吗?”

  “嗯。”

  “我摸摸可以吗?”

  说着小小的眉头微微皱起,小心的静待着惣一的回应。

  “可以。”

  只要泽己康复了就好了,自己也稍微减轻了些许内疚。

  将头伸到他的面前,泽己伸出了右手覆在惣一的额头上,学着大人的样子将另一只手放在他自己的额头上试了试,歪着头说“还有些热啊——”

  看着他稚嫩可爱的动作,惣一忍不住笑了出来。

  “没事的。”握住那只温热的小手,想了一下说“我给你读书好吗?”

  “嗯——”

  泽己高兴的点了点头,仿佛一只小狗一样高兴的朝自己摇晃尾巴。

  走到柜子旁,打开柜门翻找自己小时候的书。

  找到了。抽出《唐诗三百首》,回到泽己的身边,坐在床上,把他抱到自己的膝上。泽己温软的靠在自己的胸前,灼热的小小身躯散发着热量。怀中温暖的触感开心的笑起来,惣一呆呆的望着。

  翻开书到第一首诗的那页,边读边用手指指着书上的字的惣一想,不论是泽己,或是自己,都还是个年少懵懂的孩子,而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On A faded violet(一朵枯萎的紫罗兰)

  The odor from the flower is gone,( 这朵花的芬芳,已经消隐,)

  Which like thy kisses breathed on me;(像你的吻对我吐露过的气息;)

  The color from the flower is flown, (这朵花的颜色,已经凋陨,)

  Which glowed of thee, and only thee!(它曾使我想起你独有的光辉!)

  A shriveled, lifeless, vacant form, (一个萎缩、僵死、空虚的形体,)

  It lies on my abandoned breast, (被搁置在我冷落的胸襟,)

  And mocks the heart, which yet is warm, (以它冷漠、寂静、无声的安息)

  With cold and silent rest.(嘲弄我依旧热烈的痴心。)

  I weep ---- my tears revive it not;(我哭泣,泪水不能使它复生;)

  I sigh ---- it breathes no more on me;(我叹息,它不再向我吐露气息;)

  Its mute and uncomplaining lot ,(它静默无声无所怨尤的命运,)

  Is such as mine should be. (正和我应得的那样无异。) ”

  《On A faded violet》是珀西•比希•雪莱1818年创作的诗歌,是直野非常喜欢的一首。惣一也曾黯然神伤的在拍摄的片场念过这段诗的台词。

  大学时,惣一出演了直野编剧的一部电影,大概的故事是讲诉一对高中情侣在各自成长的人生中所遇到的周折变迁,逐渐茫然的淹没在碌碌无为的生活中,失去热情的心,不再为生命狂欢、为爱情狂乱。惣一所饰演的男二号是喜欢着女主的高中同学,故事的最后是惣一的角色加班到很晚,深夜站在公交车站旁,周遭空寂无人,回忆起年少的时光热切的渴望和梦想,对照现实的无为和冷漠,嘴中悠悠的念着这首雪莱的诗。

  “表情真是太棒了!”当时的直野在拍摄现场对惣一这样说。艺术节在校内公映时,片尾念诗的那段更成了校内称颂的经典桥段。托它的福,那段时间惣一收到了很多女同学的情书,不过均被惣一一一婉拒了。

  共一小时二十分钟的影片,断断续续加起来拍摄了三个月。道具、服装可以捐用社团里社员们的,设施是借用了系学生会的办公室和直野的寝室。取景大部分在学校里,公车站、办公楼、游乐园的场景是单独出去拍摄的。

  惣一大二那年的生日正是在录制电影中间的时候。大家决定牺牲暑假的休息时间赶制,否则开学还要上课,又会拖延录制的时间。当天收工后,直野拿了两瓶啤酒和惣一坐在校园里的人工湖边对饮,看着月亮,念着雪莱的诗,还喂着蚊子。念完诗,直野对惣一说了生日快乐。

  那是惣一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过生日,以往的这一天都是在家里平常的度过,父母不会为自己过生日,正值暑期放假的同学老师也不会。所以惣一的脑海里没什么概念,当听到直野对自己说生日快乐的时候,也只是觉得“啊,今天是八月十七日了吗?”

  又是八月十七日,是惣一的生日。

  下午,惣一正抄写着“Waking or asleep, (醒着或睡着),Thou of death must deem(你一定于死亡确认), Things more true and deep(事物更真实更深刻),Than we mortals dream, (   胜过我们凡人所梦想), Or how could thy notes flow in such a crystal stream? (不然你的音符怎能流淌于这样一条晶澈的溪流?)”的时候,发现手边的电话讯息指示灯在闪,便拿起来查看。

  是泽己发信息来说,想要借惣一的那本布伦士维格LeonBrunschvicg本的帕斯卡尔《思想录》,不知道天体物理专业的他要借这本书做什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有这本书的。问他为什么不去图书馆借?回答是用到的时间很长不方便。

  那去书店买本就好了啊。惣一在心里吐槽。如果说没有也可以,但泽己帮了自己不少忙,一本书而已,惣一不想说谎。手指轻抚着观音莲的惣一,看着娇嫩的枝叶,脸上浮现一抹不曾察觉的笑意。

  屋子里好乱,因此惣一回复(我在你宿舍的楼前等你下课,把书给你。)的短信。泽己上的课程是天文学系新设的暑假公开课,每周三、五上课。

  晚夏的微风带着干热的气息迎面而来。惣一的宿舍十分凉快,没有电扇和空调,即使是盛夏的白天也不觉得闷热。大部分时间都在伏案工作的惣一喜欢呆在安静的宿舍里,除非必要,很少外出。刚见到这座宿舍时还有点嫌弃,不过现在,自己已经深深的喜爱上它了。

  下午四点三十五分,离泽己所说他下课的时间还有十分钟,走到他的宿舍楼需要二十分钟。抱起帕斯卡尔的《思想录》,惣一想了想,又带了上饭卡,打算送完书直接去吃晚饭。

  站在泽己的宿舍楼前等他,确认了下时间,是五点整。

  门口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进出,惣一走到楼前一处花坛的石椅上坐下,随意的翻开《思想录》读了两行,然后看看两边的街道仍没有发现泽己的身影,就继续低头读书。

  “惣一哥?”

  惣一抬起头,发现泽己已快走到近前。

  “没想到你坐在这里,我还以为你没有来。”

  将书递给他,考虑要不要邀他一起去吃晚饭,还没开口,就看见泽己表情懊悔的看着他前方的方向。

  “怎么了?”

  泽己无言地将视线从惣一的脸上转移开,穿过惣一看着背后。

  回过头,是两个学生样子的男生。两人坏笑着走到泽己的身边,发现惣一后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其中一个穿着白衣服的男孩对泽己说“你小子跑那么快,我们还以为有情况,特意跟来结果却扑了个空。”

  泽己看上去貌似在回避他们。惣一觉得很奇怪,平常不管是谁他都能敞开心胸的温和的与人交往,这对惣一而言极难办到,而泽己却不费吹灰之力。

  为什么今天这两人不一样?

  “生日礼物送出去没有,寝室可没有地方放啦。别神神秘秘的了,赶快拿去给你的女神去吧。”另一个人说。

  “难怪梵熙姐说密探不好当,我们跟了这么长时间也•••”

  白衣服的人面露疑色,声音慢慢变小。只见泽己懊恼的瞪着两人,那两人都觉纳闷,惣一也搞不清楚状况。然后那两人从自己身边拉走泽己,三个人靠在一起开始了小声议论。虽然有点在意,但惣一不想偷听别人说话,于是大方的看着别处,装作若无其事。

  生日礼物?自己刚刚好像有听到这个词。今天是梵熙的生日吗?今天在宿舍里是有看见她,笑着打了招呼后聊了几句,却没听她提起。

  惣一的思维已全然认定泽己的目标就是梵熙。反过来再看泽己手里的《思想录》,天体物理专业的泽己要用这本哲学书做什么?如果是喜欢就会去买而不是借别人的。那么是梵熙喜欢读吗?那就更应该买来送给她才能表达心意啊。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亦或许这两件事根本没有关系吧。

  “三人会议”结束,穿白衣服的男孩窘笑着对惣一说“学长对不起,我们刚才•••太没有礼貌了。”

  惣一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我叫阳义。是泽己的同学”

  “我叫清明。”

  另一个也轻轻颔首。

  惣一糊涂的看着泽己,对方解释说“他们是我同寝室的朋友。刚才在跟我开玩笑。”

  “•••哦•••”

  “呃•••学长你们聊吧。我们走了。”

  “嗯•••拜拜。”

  “拜拜学长。”

  两个人迅速撤离现场。看着他们滑稽的背影,惣一犹豫着要不要请泽己跟自己一起回去宿舍,却听到泽己说“等我一下好吗?”

  “啊?”

  惣一脑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我想去取点东西,一会儿就回来。在这里等我好吗?”

  泽己恳切的样子,期待的看着惣一。

  “•••哦•••好。”

  自己答应后,泽己快步的跑进宿舍楼。

  惣一无法运转自己的思维,呆呆的站在原地。

  泽己回来后,手里拿了一个长方的纸盒和一个塑料袋。

  是送给梵熙的礼物吗?然后呢?不想再去想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不想在意这些事情,惣一切断自己的思绪。

  “走吧。”

  “去哪里?”

  惣一想问的是,是要去找梵熙,还是去自己的寝室?

  “先去一个地方,然后再去你的寝室吃饭好吗?”

  泽己提高手里的袋子,在惣一面前晃动了一下,脸颊泛起一丝丝的红晕。

  “哦。”

  对方完全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或是自己说得不够清楚直白?看着泽己高兴的样子,惣一只是无言的低头走路。

  泽己所说的地方就是校内的一家个性定制的手工西点店。惣一从前来买过法棍和面包。

  没有繁复的花式和祝福语,小型的抹茶蛋糕上,用乳黄色的奶油朴素的点缀着八月十七日的字样,包装名牌上的名称处也填写着八月十七日。将订做好的蛋糕放在车筐里,泽己催促着惣一快上车。抱着方盒和晚餐坐在后面,惣一感觉自己的手心微微的泛着些许湿气。

  回到宿舍,在一楼停了下来,惣一低着头等待泽己开口提出去梵熙房间的要求。

  “惣一哥?”

  “啊?”

  惣一呆滞的抬头望向泽己。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还是忘了什么东西吗?”

  泽己探头过来查看惣一的脸色。

  “你不•••去找梵熙吗?”

  “找她?做什么?”

  “今天不是她的生日吗?你不是•••”

  要给她过生日•••等一下,今天是八月十七日吗?惣一回忆起蛋糕上的字,又回忆起早上刚看过的日期。今天也是自己的生日,这么说这个生日蛋糕是泽己买给自己的吗?惣一的脑子一下复活起来,礼物也是送给自己的吗?然后•••然后自己的想象力就贫瘠了。

  “不是啊,她好像是一月份过•••”

  “这个蛋糕是送给我的吗?”

  惣一恍悟的看着泽己问。他腼腆的笑了,用手骚着脑后说“准备的有点简陋,还以为你不是很喜欢。”

  “•••谢谢•••”

  惣一开心的笑起来,愉悦的感情涌起。

  泽己拉起自己的手腕,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说“走吧。”

  一进到屋子里,泽己首先被出现在眼前的惨状惊呆了。

  因为这周昼夜不停的忙着誊录诗歌,所以房间一直没有顾得上收拾。衣服随便搭在床边,袜子胡乱丢在地上,门口还有一堆快速食品的空袋。复印材料和书堆积得占满了桌子周围的地面,只留下一条走路的过道。

  高兴的一时忘记了这里的状况,惣一偷眼看了下泽己的脸,窘迫的说“•••很乱吧•••”

  相比羞愧不已的自己,泽己反而释怀的笑了,说“我们一起整理吧。”

  不等惣一回复,泽己便走到房间深处。放下蛋糕、食物和礼物,娴熟的将惣一乱丢的衣物叠放好,清理地上那堆丢弃的面包、饼干包装袋和废弃的纸屑,转而又去整理一边堆积如山的书籍。惣一像一只悠闲的猫,脑袋追随着泽己的移动变换着方向,随后捡起地上的袜子,放在要清洗的那堆衣物里。

  因为太乱,泽己索性坐在铺着布单的地上整理起书堆。惣一也不慌不忙的拿起地上的资料清理起来。

  一个小时以后。地面很干净,书籍和复印材料分别整齐的堆放在地上。终于整理完的两人均活动了几下肩膀,相视而笑。

  惣一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他们两个人中至少有一个人必须得说点什么。结果还是泽己先开口。

  “对不起,我有点•••看不下去,所以•••”

  泽己道歉。

  惣一像个孩子似的环视着自己的房间,惊愕于一个男生居然如此懂得打扫的要领。一分钟后,才慢悠悠的开口。

  “整理得很干净。”

  “你不生气吗?”

  泽己认真的问。

  “你帮我打扫房间,我为什么要生气。”

  惣一抬头看了眼时钟,时间是晚上七点整。

  “我们吃蛋糕吧。”

  泽己举起自己的手到面前说“呃•••我们还是先去清洗下手再吃吧。”

  惣一也跟着看了看自己的手,点头说“嗯,是啊。”

  蛋糕的抹茶味很浓,甜蜜的感觉经过喉管,到达空虚的胃里,扩散到全身。今天一天惣一只吃了一个面包。

  没有切开蛋糕,两人选择一勺一勺的分着吃,像两只幼兽似的互相争着对方勺里的食物。

  “哦,还有礼物。”

  泽己说着转身去拿,惣一接过盒子,封面上画着一台暖风机,打开,就是一台暖风机。

  自从看到这个盒子起,就认定它是泽己要送给梵熙的礼物,甚至不敢仔细去看它是什么。为什么不敢看它是什么?惣一决定暂时先回避这个问题。

  “暖风机?”

  “嗯。现在是八月中旬,十月份换季的时候,屋子里会很潮湿阴冷,这个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手指了指暖风机,泽己纯真的笑脸不禁让人心旌动摇。惣一觉得身体里的某些东西正蠢蠢欲动的在改变着,是什么在改变呢?

  吃完蛋糕和水果,两个人背靠着坐在床上。

  “谢谢你帮我过生日。”

  这次是惣一先开口。

  没有回答,过了大约两分钟,泽己扭转过身体,小心的问着惣一“我可以枕在你的腿上吗?”

  没有什么不可以。惣一盘起腿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好像回到他们小的时候。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给梵熙姐买的蛋糕呢?”

  为什么你要问这个问题呢,惣一在心里抗议。因为对自己的生日根本没有概念和意识,因为•••

  “我以为•••你•••喜欢梵熙吧。”

  泽己哼笑了一声,“那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喜欢梵熙姐呢?”

  惣一没有回答。

  “惣一哥•••有喜欢的人吗?”

  为什么今天的话题都是这么难回答的问题。

  “有过。”

  回答有到底正不正确呢?惣一不知道。

  “表白了吗?”

  清楚的感觉到腿上的人在紧张,透过相触的部分传达到惣一的心里。

  “没有。”

  “为什么?”

  “因为•••是同性。”

  给我等一下,自己要不要这么诚实。可是自己很想告诉他,想向他倾诉•••倾诉什么呢?

  “惣一哥?”

  “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呢,是因为我看了你的杂志吗?”

  讨厌?现在这种情形像是对讨厌的人做的吗?的确。惣一似乎想起自己从前很应付不来泽己,经常回避他。

  初中毕业的那段时光,是惣一和泽己相处最融洽的时光。

  感冒痊愈的泽己几乎每天缠着自己玩耍。无所事事、打算整理一下过期没用的初中课本。惣一把书本翻出来,泽己准时出现在门口,高兴的朝自己跑过来,看到自己在整理书本就说要帮忙。惣一默许了。

  课本整理在一起、参考书一起、作业笔记一起,惣一把书本分理成摞,想找个袋子把它们装起来。接着,一本书被推到自己的头上,身旁的泽己好奇的问 “惣一哥?这是什么书?”

  惣一抬起头,霎时全身僵直,像被瞬间冰封起来一样。恢复心神的惣一抢过泽己手里的杂志,孩童面露怯色的望着自己。

  自己的课本里怎么会参杂着一本同性恋杂志?同学恶作剧塞到自己书桌里的同性恋杂志,自己已经到烧掉了,怎么还会遗留一本?难道泽己看了这里面不堪的画面了吗?

  初中时惣一被同学污蔑是同性恋,有时会往惣一的书桌里塞同性恋的杂志。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也不想知道。自己丢掉后他们就会把它捡回来重新塞进书桌里,因此惣一干脆决定就一直放在书桌里,毕业的时候再一起拿去处理掉。

  毕业后惣一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书桌里的杂志拿去烧掉。找到一个很少有人经过的地方,点起火。想着翻开来烧更快些,便随意翻到一页,两个男人赤裸相拥的画面立时跳跃进自己的视线里。惣一立刻移开视线,羞耻得耳根热涨,慌忙把它烧掉,最后确认了下没有未烧掉的纸页才安心的离开。

  为什么还会遗留一本?是夹在参考书里自己没有发现吗?泽己看了里面的画面会怎么想?他才小学三年级应该还不懂得这些,但如果他不经意的对别人提起的话•••惣一的胸口逐渐冷却下来,心生警觉。嘱咐泽己对任何人都不要说,可是无论如何心里还是畏惧,万一被父母知道的话••••••

  在那之后,惣一便渐渐不再与泽己亲近,甚至回避他的靠近。父母没有知晓这件事,泽己没有说出去。不过潜意识里仍旧有一丝恐惧。上了高中后的惣一,真的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他苦笑着感叹,自己真是百口莫辩了吧。大学四年,惣一很少回家,读研的时候更是连春节都没有回去过。

  泽己还记得?惣一不禁不安起来,浑身汗毛直竖。

  泽己乞求似的目光投向自己的眼睛,“请不要再像以前那样讨厌我了好吗?不要再逃避我了。”

  湿漉漉的眼睛用力凝视着自己,那求救般的目光动摇了惣一的心意。

  “现在的我再也不想被你回避。”

  “我•••”

  没有逃避你•••想了想,惣一没有说。用手抚摸着他的头发,泽己舒服得眯起眼睛,乖顺的枕在惣一的腿上。

  对话到此就结束了。

  泽己走后,惣一一个人幽幽的想着,泽己对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呢?对泽己来说,自己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呢?

  周末,泽己依然像平常那样赖在惣一的房间里。下午他一直躺在床上看书。有时看的很投入,有时又会因为看得太久觉得厌烦而茫然的注视着窗外的景色。从敞开着的窗子外吹进来的风,温暖的午后日照,缓慢的时间流动。惣一依旧在工作,却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从来习惯一个人的自己,竟然与泽己这么自然的朝夕相处在一起。

  窗外昏暗的光芒表示着一天已经接近结束。惣一放下资料,本以为泽己一定又会睡着了,没想到他正凝视着自己。惣一羞怯的转开目光,泽己便调皮的笑了起来。

  十一黄金周,学生们都在放假,惣一却依然在废寝忘食的誊录诗歌,终于快要结束近代的部分了。泽己则在给窗台上的观音莲浇水。惣一很奇怪自己不管养什么都养不活,而植物在泽己的手中却能茁壮成长。大学时惣一也养过不少植物,不过最后都被养死了。当直野惋惜的对自己宣布它们光荣故去的时候,自己只觉无奈。这两盆观音莲和仙人掌至今还好好的活着,真要多亏泽己。

  “为什么我总能在图书馆、路上、澡堂,各种地方碰见你呢,应该不是巧合吧?”

  一次巧合自己不会在意,但次数多了,惣一自然不可能熟视无睹。有段时间自己真的以为泽己在房间里安装了监控器,还特别仔细的察看了下房间的各处,都没有发现摄像头。惣一很想知道他是怎么掌握自己的作息的。

  “呃•••”

  泽己羞愧的低下头犹豫,再抬起头,脸上温和的笑说“我有密探。”

  “密探?•••是梵熙。”

  惣一恍觉。但是泽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其实你的生活很规律,只要掌握规律,想要装作偶遇你很简单。”泽己放下水壶说,“你周一到周五基本不会出门,除非买饭或是去超市。周六固定上午八点半去图书馆,中午回来。周日会洗衣服,下午五点固定去洗澡。对吧?”

  惊奇的听着这些比自己估计的还精准的数据,惣一茫然的点了点头。

  泽己继续说道“第一次在停车处的确是巧合,我说想要接送你去图书馆,你却一直回避我。我没办法,只好拜托梵熙姐观察你的生活作息,甚至每周六都拉上她一起去图书馆,因为我知道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你一定不会同意。你明明那么讨厌我•••”

  泽己略带哀伤的神色紧闭着嘴角,随后又振奋起精神说“是我死磨硬泡拜托她的,也给她添了不少麻烦。你不要生她的气。”

  愤懑的回过头,说着“那你去和她道歉吧”的惣一觉得自己的语气很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劲自己却不清楚。

  十月四日,半年没有出过校门的惣一,和泽己、梵熙、阳义、清明到学校外的一家泰国餐厅吃饭。惣一开玩笑的说要泽己去给梵熙道歉,没想到泽己真的去了,梵熙顺势提出了要泽己请她吃饭的要求。而结果不知道怎么搞得人变得这么多。

  “其实我很开心,能够光荣的胜任这个任务。那段时间感觉自己像侦探一样,超爽——”

  惣一非常佩服梵熙这种大方的性格,虽然有时很脱线。

  “你明明抱怨过说做密探不容易,跟踪别人感觉很猥琐什么的•••哇•••”

  梵熙一个劈掌打过去。清明敏捷的躲开,话还没说完。

  “别废话。别人工作中偶尔的怨言要懂得包容。”

  “我们已经很包容你了”,阳义说。

  “你们更白痴,居然当着当事人的面让人把生日礼物送给什么‘女神’,哼,啊吽(二货)——”

  阳义和清明顿时哑口无言。梵熙炫耀自己的胜利般舀了一勺椰奶汤。

  泽己无言的用公用勺给几个人盘中添菜,察觉到惣一很喜欢吃木瓜沙拉之后,又单独给惣一舀了一勺盛在盘子里。

  回来的路上,四个人热热闹闹的打闹。走在他们身边,惣一突感自己心里好像有种灰暗的情绪在滋生,摇摇头将它甩开。

  回到寝室的惣一继续整理工作,泽己则在床上上网。

  转过身来,看着泽己,泽己也发现惣一在看他,两个人都以为对方会先说话的等着,终于还是泽己先开口问“在俄罗斯一共有多少种语言?”

  “122种。”

  自己脱口而出。

  “欧洲黑暗时期,被称为‘暗黑的中世纪’是从哪年开始,哪年结束?”

  思考了一下,惣一回答“约公元476年至公元1460年。”

  “果然,难不倒专业人士的你。”

  “你问这个做什么?”惣一问。

  “我正在看历年的公务员题库,这是其中的几道题。”泽己烦闷的看着电脑屏幕。

  “你要考公务员?”

  “是我父母要我考。”然后说着“最后一道,通古斯大爆炸发生在哪一天?”

  惣一摇摇头。泽己一脸“你不知道吧”的胜利表情得意的说“6月30日。”

  两人相视一笑,惣一则转回身继续手边的工作。

  吃过晚饭,泽己悠闲的坐在床上看书,暖风机“丝丝”的吹着热风。惣一好奇的问泽己“我总是在澡堂外遇见你,却从没在洗澡时看见过你,难道是梵熙估算错了时间,所以你才•••”

  泽己撤开身体,背靠在床边的墙壁上,脸颊微红的窘笑不语。

  惣一锲而不舍的说“你和同学之间的关系真好。还有梵熙。她落落大方,是一个飒爽的女孩。”

  “你是嫉妒吗?”

  惣一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语气中的妒意。

  泽己炽热的眼神注视着自己,“你刚才说到梵熙姐时的语气,让我听起来,就像是在嫉妒她一样。”

  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惣一低下头,露出了一个不成形的笑容。

  时间仿佛转瞬间流逝。上周下雪了,不过雪花来不及在地面上停留便融化了。昨天校园里还提前放了几首圣诞歌。

  暖炉中木炭燃烧的“噼啪”声,钟摆摇晃的声音,泽己翻书的声音。窗子上蒙上了一声迷蒙的雾气。终于只剩下最后的圣经诗歌部分,一共1218首。惣一伸了伸懒腰,回头看着泽己,他正在聚精会神的复习功课,两周后便是二年级期末考。

  突然,泽己抬起头对惣一说“1月4日到6日,我要考试,可能不能来这里了。”

  “嗯。”

  惣一点头。泽己放下课本,直视着惣一。

  “你还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啊?”

  “过来。”

  泽己拍拍床单,笑着对惣一说。

  乖乖的坐到他旁边,泽己眼含笑意的凝视着自己,惣一以“你不是有话要说吗?”的眼神回望回去。

  “你不会觉得寂寞吗?我不在的话。”

  没有回答。

  “你想不想知道我至今为止都是用什么样的目光注视着你,怎么样想着你,你想知道吗?”

  泽己逼近到面前。惣一嘴上没有说想,可自己的确想知道。泽己拉着自己一同靠在墙上说“或许是从幼儿时就被迫离开父母的关系吧,年幼的我非常渴望能被母亲静怡的眼眸注视,被她温柔的双手抚摸。我不记得是谁第一个抚摸的我,只记得第一次你凝视着我的时候,像月光悠悠的洒在我身上。我觉得好舒服。”忽然想起来似的加上一句“那时你还没讨厌我呢吧。”

  “嗯。”

  惣一点头。

  泽己用手抚摸着惣一支起的膝盖,“小时候每个人都对着我笑,像太阳一样耀眼温暖。独有你是像皎洁月光一样静谧的人。六岁时,知道父母要把我接回城市里的那天晚上,我偷偷的跑到你的房间,蹲在床边凝视着你的脸很久。害怕你会醒来,又希望你会醒来。可你终究没有醒。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惣一没有任何这些的记忆,不论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

  “被接回城市里的我,无法和父母相处的很好。我的父母非常重视我,也很严厉,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可长时间呆在他们身边,我却有一种仿佛窒息的感觉。所以长大后的我不太常回家。尽管我爱他们,但是还是无法在一起。我明白不是有血缘关系就能相互理解,那只是幻想,如果不付出努力去了解对方的话,就永远也不会互相体谅。我在努力的理解他们,也正试图让他们理解我。”

  惣一想到了自己和父母的关系。

  将脸贴在惣一的膝盖上,泽己继续说,“我喜欢你身上静谧清淡的气息,尽管那更像一种无情,却依然禁不住被你吸引。你尝试过被自己喜欢的人讨厌躲避的感觉吗?年少的我完全无所适从。我想靠近你却无计可施,我进一步,你就退一步。后来你终于跟我说话了。”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泽己羞涩的笑说,“那是在你偷亲我之后。”

  惣一瞬间思维“嘭”的一下绷紧,羞耻的低下头。

  “我当时惊喜的差点跳起来,翻身也是想掩饰自己的惊动,害怕你发现我醒了,就会离开我了。”

  泽己好像撒娇的小狗一样把鼻尖凑了过来,磨蹭着惣一的膝盖,“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可事后的你又恢复成讨厌我的样子。我真的很不解。三年级的暑假,是我们相处最融洽的时光。当我触碰到你的时候,心里又害怕又想再多抚摸你一些。你把我抱到你的腿上,那时的我高兴不已。结果却因为那本杂志•••其实•••后来我有研究过。”

  研究什么?惣一不敢再往下想。好悔恨,自己是不是荼毒了青少年。

  “虽然•••刚看时•••有点不能接受,但把对象想象成是你的话•••”

  泽己努力的解释,可他越解释惣一就越悔恨。

  “你不在的时候,我就睡在你的床上,躺在沾染过你气息的地方就感觉更靠近你一些。上了初二后的暑假你就再没有回来过了,每每期盼着可以在那时看到你的我,仅仅是想看着你这样单薄的愿望也无法实现。上了高中后,我渐渐明白,如果不强硬的靠近你,你就不会接受任何人在你身边。当母亲告诉我你要来我念的大学工作,并嘱咐我照顾你时,我简直欣喜若狂,迫不及待的就跑去联络你。再看到你时•••”

  泽己的脸孔凑到了惣一的面前,两个人自然而然凝视着。当嘴唇重叠到一起后,惣一猛地惊醒了过来,笨拙的想退开身体,无奈背后就是墙壁,退无可退。

  “我喜欢你”

  这一点惣一很清楚,因为泽己在态度和举动上都已经表现的足够明显了,所以自己并不惊讶。但是自己从来没把泽己看成这样的对象。如果要说今后能不能把泽己当成是这样的对象的话•••说老实话,惣一不清楚。

  自己只喜欢过一个人,却从未想过那个人会喜欢自己、陪在自己的身边。对惣一来说,喜欢,那是一个人的事情。现在,惣一觉有种复杂的感情像浪潮一样一波一波的拍打着身体。

  “我•••是一个很无趣的人•••”

  “你是无趣,而且对某些事情异常的没神经,又笨拙又胆小。只对你热爱的东西执着,没兴趣的事物漠不关心,连看都不看一眼。”

  “嗯。”惣一承认,“我不是一个•••会被人喜欢的人。”

  长相平庸,性格阴沉又冷淡。

  “我喜欢你。”

  泽己的表情非常认真。

  “从什么时候?”

  惣一挑衅的问过去,纯粹只是想掩饰自己的羞怯,并不是真的想知道。

  “你偷亲我的时候。”

  “胡说。”

  怎么可能那么早。那时候他连喜欢这种感情大概都不明白。

  “我没胡说。”泽己皱起了鼻子,认真的微怒着反驳“那时我心都快跳出来了,胸口也很难受,虽然当时不懂那是什么,在进入高中之后,因为年纪和经验的增长,我不知不觉中就明白了。”

  “经验?什么经验?”

  泽己嘻的笑了,“笨蛋,当然是跟女人的恋爱经验。”

  在被燃烧的木炭发出的“噼啪”声中,惣一静静的倾听着泽己回忆他们之间交错的时光。

  以前并不是没有人说过喜欢自己,那种轻浮的喜欢,在遭遇到自己的冷漠之后便像一缕轻烟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自己是个多么无趣的男人,相信一直呆在自己身边的泽己应该是最清楚不过。而他仍执拗的说喜欢自己,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

  胸口一阵温暖。年下的男人将惣一抱进了胸口,坚硬的胸膛、皮肤的温度、男性的气息。

  “你想知道•••我研究的成果吗?”

  泽己在耳畔低语。

  “什么研•••”

  泽己托起了惣一低垂的下颗,夺走了自己的嘴唇。这不是那种好像撒娇一样触碰式的吻,而是充满欲望的吻。惣一的膝盖都软了。泽己的手伸进惣一的衣服里游走。

  舌叶交缠到一起,被捻住了乳首的时候,惣一浑身一震。喘息声尽数被吞进了泽己的嘴里,身体密合在一起。

  “不行。”

  挣脱开泽己的嘴唇,惣一用手擦干自己被濡湿的嘴唇。泽己的动作也戛然而止,只是轻轻的拥抱着惣一。两个人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的兴奋。

  惣一无法确定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正因为不清楚才阻止接下来的行为。

  轻轻伸出手,确认着拥抱着自己的人的身体。闭上眼睛,回想起了自己那段没有结果的初恋。坚实的肩膀、宽阔的脊背、真实的体温,这种难以形容的安心感。明明泽己就在身边,惣一却仿佛感到了比那段没有结果的恋爱更无力而执拗的感情。

  以后会变得怎样呢?不管怎样,此刻的惣一都不想离开泽己温实的怀中。

  十二月末母亲打电话来,惣一正在工作,犹豫要不要接起电话。想起泽己说的“如果不付出努力去了解对方的话,就永远也不会互相体谅”的话,于是按下了通话键。

  “怎么这么慢?”

  电话里传来暴躁的声音。这是母亲的第一句话。惣一已经有点后悔了。

  “工作忙吗?”

  母亲好像刚想起来似的问。

  “正在忙。”

  “哦•••那今年过年回来吗?”

  想想自己已经有三年多没有回过家了,今年怎样也该回去过年。于是惣一回答“回去。”

  “嗯。好。”

  母亲的声音听上去很高兴。惣一为自己的决定小小的暗喜了一下。

  “泽己还好吗?”

  果然母亲三句话不离“泽己”。惣一苦笑。

  “他还好。”

  “听他母亲说他要考公务员了。”

  不是他要考,而是他的父母要他考。惣一在心里纠正。说起来,泽己的父母都是公务员,所以也想让泽己做公务员吗?如果泽己考上了公务员,就会留在政府机关里工作吧。公务员可以喜欢同性吗?可以和同性接吻吗?如果被发现,一定会被处罚辞退吧。到时候泽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可以不去考公务员吗?泽己说过他想要理解他的父母,也正试图让他的父母理解他。可即使不做公务员,泽己的父母就能接受自己的儿子跟男人接吻吗?

  惣一停不下来的自虐的臆想。

  “是啊。”

  “怎么了,你听上去情绪不怎么高?”

  “我没事,是还有工作没有做完。”

  “哦,那你工作吧。我挂了。”

  刚想挂电话,电话那头的母亲又加上一句“哪号回来,车票买了吗?”

  “还没。买完车票我再告诉您。”

  “哦,好。你工作吧。”

  挂上电话。惣一将脸搭在桌面上。

  他们之间的感情,这种行为•••如果被发现,泽己的父母不会同意,自己的父母也不会,这个社会更不会。他们会怎么样呢?在直野编剧的电影里,最后那对情侣不欢而散,各自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他们也会像那样吗?被指责唾弃,让父母亲人失望,最后因日渐月累的的怨怼而分离。但自己对泽己的感情不同于那样甜腻的恋情,那么自己对泽己又是什么样的感情呢?在泽己之前,自己只喜欢过一个人,那像是做了场美丽的梦。可是这次和那时不一样,泽己是那么真实。

  所有人都喜欢泽己不喜欢自己,而泽己却说喜欢着自己,被他夸赞几句,自己就沉浸在这种胜利的喜悦中忘乎所以。

  是这样吗?惣一问着自己。好悲哀•••好想哭,却强忍了下去。泽己对自己的感情到底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怎么做才能不让他日后悲伤?尽管苦恼和恐惧,惣一还是做了决定。

  独自一人走出房产中介,将合同放进背包,手插进棉衣的口袋里。这件棉衣是圣诞节的时候泽己跟自己一起买的。

  阳义、清明、梵熙、泽己还有惣一五个人在平安夜那晚是在商场里度过的。因为梵熙说那晚商场有打折活动很想去,阳义、清明表示赞成,正好惣一也想新买件棉袄,于是几个人当即决定速战速决。其实惣一本想在网上买,但看几个人的情绪高涨,就不想扫他们的兴。

  那三人组兴高采烈的在前面逛,泽己就陪着自己慢悠悠的走在后面。惣一看上一家店的棉袄,阳义看见也说喜欢,接着梵熙发现这家点在凌晨二点二十到四十分全店商品会打半折。于是大家研究决定,先去别处逛逛,随后看电影,最后回来限时抢购。

  就在看电影的时候,泽己和清明蹲守在那家店旁,清明抢了一件羽绒服,泽己帮惣一抢到了这件棉衣。如果换成一向慢悠悠的惣一自己,肯定连团棉花都抢不到。

  等阳义接到他们的短信已经来不及,抱怨着“你们为什么不叫上我一起蹲守啊。”

  “你不是说考虑考虑另外一家的羽绒服吗?”清明说。

  “真的没有了吗?”

  阳义转身问店里的服务员。

  “这件棉衣是没有了,明天才能进货来。或者您明天再来,圣诞节这三天我们店内都有活动,除了棉衣、羽绒服、鸭绒服之外其他都不限购。抱歉是我们没有标志在更明显的地方。”服务小姐极其亲和的解释。应该也是解释很多遍了。

  “算了。”

  “感谢您的惠顾,欢迎您下次光临。”

  几个人就这样打道回府。服务小姐标准的说着礼貌用语。

  因此最后,只有惣一买到了这件棉衣。

  自己打算丢下泽己的行为该怎么定义呢?是背弃吗?就像博司对自己做的那样?是比那更恶劣的吧。惣一告诉自己现在不能反悔。况且泽己还年轻,善良又温柔,他会有重来的机会,然而•••一定是哪里有问题。一定是哪里出了错。自己又开始反悔了。惣一扶住自己的额头呻吟出声。

  这种感觉是什么?对泽己的这种自然而然的感觉到底是什么,能否被定义为喜欢?可这和记忆中的恋情不一样•••

  愚钝的自己即使用了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仍然无法确定。

  递出了辞呈,反正整理工作只剩最后一小部分,电话里高桥教授也同意了。搬走的话,那些复印的资料就全部不需要了,只要带随身的行李就行,书就找搬家车辆搬运。但是比起整理房间,自己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还要做。

  时间所剩无几,惣一很想写封信,执笔又不知该写些什么。距离搬走的日子,也就是泽己考试的日期还有两天。泽己依旧每个周末窝在惣一的房间里,一起吃饭,一起看书,他们相互触碰,接吻,但并没有更深入的行为。惣一在心里默默的想,如果泽己说想要抱自己,自己就答应。

  泽己伸出手轻抚着自己的头发,光是这样就让惣一快要哭出来。他就像平常一样抚摸自己,亲吻自己。惣一抱紧泽己的颈项闭上眼睛。为什么自己还想要这样抱住他呢?为什么自己会如此不知羞耻地向一个比自己小的男孩索讨更多的爱抚呢?

  想要更多。

  惣一积极地主动吻着泽己的嘴唇,然后手指抚摸上他硬挺的分身。

  “你不必勉强自己。”

  泽己的声音里充满了怜爱。

  “我不勉强。”

  “那•••如果我说……想更深的进入你的话……怎么办?”

  惣一点头表示答应。自己早就决定好了。

  泽己调皮的眼神笑了,“等我考完试,做好学生的本分。等你决定好,到时候•••让我抱你好吗?”

  惣一心酸的点头,强忍着不让盈溢在眼眶里的泪水流出。高兴的泽己紧紧抱住了惣一,身体轻轻颤抖的低声呢喃“我想要你的心。请你爱上我吧。”

  把不要的东西几乎都丢掉了,满地的复印资料就搁置在了这里,惣一简略的清理了一下,书也打包搬运到了新住处。房租契约一个礼拜前就签好了,新居在离这所学校很远的地方。如若离开就不带一丝留恋最好,否则自己也不必选择逃走这种极端的方式,可惣一还是舍不得丢掉暖风机。

  泽己发短信过来嘱咐惣一要好好吃饭,不要他不在就随便糊弄。隔了很久,惣一回复(我会的)。

  在中午之前出门,把钥匙拿去还给宿舍当班的管理员。

  呆在新居里,惣一抱着双膝坐在地上,手里捏着手机,泽己发来了“你在哪里?”的短信,打了无数个电话来。惣一害怕自己再看见泽己的短信,于是关了机。好想对他说“不要难过”,可是不能,像小丑一样落荒而逃的自己不能这么说。双手合十,惣一诚心的祈祷着“请好好生活”。

  还有一天才考试结束的泽己,果然很快就发现自己逃走了。喜欢枕着自己的膝盖,喜欢亲吻自己。偷偷深夜跑到自己房间就为看着自己,忍耐着身心上的欲望等待着自己。好像小孩子一样天真的睡颜。自己喜欢他向自己撒娇,那种感觉非常舒服,与泽己拥抱很舒服。泽己说了爱自己。他说了自己是他遇见的独有的月光。最重要的是,他说了想要自己的心。

  这样的人今后还会出现吗?如此爱自己的男人还会再有吗?不可能还有人能像他这样喜欢上如此不起眼的自己了。绝对不会再有了。

  泽己一定会悲伤,更会失望。然而抱着他,安慰他,治愈他的这份责任,已不会属于自己了。

  惣一的胸口好像麻痹了一样,泪腺完全失去了控制。即使用双手捂住了面孔也无法阻止住泪水的流下。

  到家已是初二的晚上,母亲一边抱怨“要回来就早点回来,不回来就不回来,不早不晚的算怎么回事!”,一边给还没吃晚饭的惣一张罗着饭菜。

  父亲总是笑眯眯的,憨厚不争的性格。

  “工作辛苦吗,都结束了吧。”

  尽力想着怎样措词,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的说出来。

  “还好。”

  这时候惣一想,如果自己是他们的女儿,应该能更满含笑意的回答父亲的话。可惜自己不是,只是个沉闷的男人。

  “嗯。”

  父亲把手搓在一起。深重而缓慢的点了点头。

  惣一不再说话。父亲露出忧闷的表情,继续看着电视里欢快的晚会节目。

  无话可说,除了嘘寒问暖。盯着电视屏幕的惣一觉得,父亲同样是个拙于表达的人。不懂得如何与自己在这个世界最亲近的人——他的儿子的相处方式,带着无奈和力不从心。岁月磨洗人的心智,他们都一样。

  松弛的眼皮,薄薄的发鬓,目光中尽是岁月无垠的沧桑寂寞。

  惣一努力的回想泽己在家里时都和父亲聊了什么呢?大多是在回忆父亲年轻的事情,可自己却不知道该如何引出话题,张口结舌的呆望着身旁苍老的侧影。

  “都是白天剩的菜,没做什么新菜,你凑合着吃吧。”

  母亲热了两道肉菜。

  “坐这儿吃吧。”

  父亲说着让出方便的位置,起身走进卧室。蹒跚的背影就如同朱自清对其父亲的描述。

  母亲坐在自己身边,无言的看着电视,待惣一一吃完,就立刻收拾了碗筷。从厨房出来后仍旧坐到惣一的身边。

  知道母亲要说些什么的惣一拿起电视遥控器。

  “邻居宋姨的女儿前几个月也结婚了,办得挺好的。”

  “嗯。”

  终于来了。每年母亲都会对自己细数周围哪家办了婚礼,哪家的子女又谈了恋爱。

  “那边的工作都结束了吗?”

  “还没。”

  “那•••你有女朋友了吗?”

  脑海中浮现的是泽己为自己整理堆满半个屋子的书籍和参考资料的画面。长相平庸、身材孱弱的自己自然不受女生的青睐,也没有亲密到可以涉足自己私人空间的女性朋友。除了泽己,没有人会为自己收拾整理屋子,而现在或许连这样一个人也不复存在了。

  于是回答“没有”。

  很怕母亲会再唠叨的惣一,感觉空气像生出刺一样刺戳着自己的皮肤。浑身散发着冰山般的强冷空气,沉默地抵抗着母亲的逼视。

  母亲没有说话,怪异的气氛浓烈的弥漫在四周。

  良久,“不早了,你先去睡觉吧。”

  母亲的语气非常平稳。惣一动了动嘴唇,面对母亲的理解与“放行”,还是想不出适合的言语来安慰此刻的她。

  背靠着床头的惣一想,母亲的心性也不似以前那么凌厉了。

  所谓人的老去,就是任命与妥协吗?知道有些境地始终摆脱不掉,有些事情始终做不到,有些愿望始终无法实现。

  童年时期的自己渴望他们的理解,兜兜转转,却始终不得。于是长大后的自己,不想生活在他们所安排的命运下,一意孤行的脱离他们的身边,背井离乡,一走千里。再次回到他们身边的自己,年少时所给予他们的负担,沉默寡言、离奇乖僻仿佛都不再是难题。

  对手向自己缴了白旗。

  而人又是在何种力量下才会改变自己呢?在人生这场与父母的微妙对峙中,时间是唯一的筹码,自己手里的永远比他们多。

  时间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胜之不武。

  早晨凛冽的空气,挟带着几片从天而降的晶莹雪花,阳光刚刚好的暖煦。走到院子里的惣一舒服的眯起眼睛。

  父亲从屋子里走出来,边走边说“起来啦!”

  “嗯”

  惣一转头看着父亲走过自己的身边问“出去吗?”

  “啊,雪停了,出去转转。”

  说话的时候,父亲站住脚步转过身来朝着惣一,说完便又继续朝院门走去。

  上午,母亲抱怨着“你应该多出去转转,别老是憋在家里”的把惣一赶出了门。本不打算出门的惣一边走边想着去哪里呢。

  •••就去商场吧,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东西给父母买回来。

  最开始是打算给他们买两件衣服,又觉得家具电器实用一些,可是家里的地址不好送货。小的东西无非是营养品、保健品之类的食物,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买衣服。

  老年服饰的款式都差不多。母亲的脾气虽然有些急躁,却很喜欢素净的衣服。惣一拣了一件米白色的十分淡雅的风衣,想要结账的时候才发觉自己不知道母亲的尺寸。尴尬的咨询商场的人,根据自己的描述,适合母亲的尺寸是最小的号码。

  买完衣服,惣一来到安利店给父亲买了些蛋白粉、深海鲑鱼胶囊、钙镁片和维生素片等改善体质的营养品。在收银台付完款,正准备离开的惣一听见了一声貌似自己名字的喊声,四周张望了一下却没有找到生源,还以为是错觉,声音又再次响起。

  “惣一?”

  这次声源就在自己面前。

  “好久不见。”

  是博司。拥有和泽己神似的笑容。

  “好久不见。”

  苦涩的望着这笑容,惣一隔了几秒才回答。

  “你都没怎么变呢。”

  坐在餐厅里,对面的博司笑着对惣一说,手指来回的绕着咖啡杯口。

  “是吗?”

  惣一极不自在的望着餐厅外面的步行街回答。

  “你现在在哪儿工作呢?”

  “在外地。”

  “哦”

  话题到这里结束。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默默地喝完杯子里仅剩的咖啡,博司招手又点了一杯。在服务生端着饮品走过来时,博司开口,“文琦前段时间结婚了,婚礼上时我们还说到你。”

  “文琦?”

  惣一空洞的看着桌面,思忖着“文琦”这个人是在哪里认识?

  博司的表情好像快要哭出来了一样嘟囔“你果然不记得了”,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对于你不感兴趣的人或事从来都不屑一顾,也不去记忆他们,哪怕是让你痛苦的人或事。”

  惣一沉默。

  他继续说“有次同学会上,文琦说想对你道歉,当初上学时欺负你的事。其实他很想和你做朋友他说,可你却对他不屑一顾。不管怎么欺负你,你都毫无反应,不争吵、不谩骂,没有任何起伏的感情波动。感到挫败的他就更加愤怒的变本加厉的欺负你。那个时候我们都太幼稚了。”

  “我也•••很想向你道歉。”

  博司的嗓音低沉下来,双手握着被子。

  初三下学期开学的第一天。早早来到教室的惣一觉得奇怪,自己书桌上很干净,原本上半学期遗留在上面的污秽词语居然被擦掉了。惣一看了下四周,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正常。

  是今天的值日生擦掉的吗?可是值日生清扫的范畴不包括学生的书桌。一般不会有同学自找麻烦的帮自己做这种事,难道是老师让人擦掉的吗?

  正在纳闷的惣一将书包放在座椅上,拿出今天第一节课的教材书准备预习。

  这时博司从教室门口走进来,手里拿着抹布,发现惣一在看着他就立刻把手里的抹布扔到洗手盆边,狠狠的瞪了惣一一眼后走回他自己的座位。

  只有那一次,惣一感觉有一股窥视的视线,疑惑的转头看向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不一会儿,教室里响起一阵喧哗的吵闹声,惣一知道,这是好事者欺辱自己的号角。

  “我接受你的道歉。”

  惣一收回心神,平静的说。博司似乎比自己还要吃惊。手足无措地望着惣一说“谢谢”。扬起的嘴角,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真可怜。虽然你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可是对你感兴趣的人却有那么多。”

  不知道博司是在说他自己,还是在说惣一。其实回过头想想,当时身处同伴讪笑与疑问下的他,恐怕也找不出其他委婉的方式撇清自己的嫌隙,谁又会主动承认自己是个同性恋呢?在那个桀骜不稳、缺乏宽悯的时代,所以才会那样践踏惣一的心情吧。

  那时的他们就像发了烧一样,用近乎傲慢的青涩与残忍的固执去面对世间的一切,相信自己没有退路,只能迎风而上。

  在餐厅门口分别时,博司试探的向惣一索要了联络方式。虽然有些犹豫,不过惣一最后还是给了他。不是怕他会打来,而是自己实在不擅长讲电话。直视博司失落的脸,自己却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解释了博司就会接受吗?

  看着手机里那串崭新的数字,惣一知道,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接到这样一通电话了。

  将礼物拿给父母。母亲欣然的接受了,而父亲依旧笑眯眯的。

  初五那天,吃完早饭的惣一踟蹰了很久才说出“要提早回去,还有工作没有完成”的话。母亲在厨房清洗用过的碗筷。正在看电视的父亲,缓慢的转过头来,想了一会儿,理解的点了点头,又说“在那边好好工作。多注意身体。”

  “嗯。”

  惣一惭愧的低下头答应。

  知道后的母亲虽然气愤,却无奈的直视着惣一说“工作结束后,也差不多该想想你自己的事了。”

  “嗯。”

  “替我多嘱咐泽己多注意身体。”

  “嗯”

  “你也是。”

  “嗯”

  “如果有喜欢的女孩,自己做主,我们没有意见。”

  “嗯。”

  “抬起头来。”

  母亲严厉的说。惣一抬起低垂的头。宽容的视线落在了惣一的脸上,母亲扬了扬嘴角勉强自己的笑着,犹疑了片刻后,终于露出宽宏的笑容。

  这算是一种理解吗?抑或是更趋近于一种和解。直至坐到动车上的惣一才有余裕去想。即使如此,自己依旧会离开他们。

  心里早已没有什么怨恨,只是少年时代以来所养成的相处模式,不可能瞬息瓦解。父母容忍了这样的自己。惣一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狡猾卑鄙的小偷,一味的窃取他们手中为数不多的时间,来弥补自己对自由的贪心。

  “如果不付出努力去了解对方的话,就永远也不会互相体谅”,这是泽己说的,惣一此刻真想敲敲少年时期的那个自己的脑袋,让他抬起头来,好好看看周围。那个包容的微笑,是母亲对以往的自己的原谅。

  小学四年级的期末考试,惣一考的不好。上次被母亲责罚后的那一周里,屁股一直隐隐作痛,坐在教室硬硬的椅子上,上课就像是受刑一样,只会让红肿的屁股更痛。

  晚饭惣一没有吃,安静的呆在房间里。因为如果被母亲知道成绩考得不好的话同样不会被允许吃饭,还会被骂“浪费粮食”,所以干脆就不吃。

  门被打开,母亲走了进来。惣一平静的看着母亲的脸色,无奈记住了疼痛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怎么了?”母亲将手掌覆盖在惣一的额头上问。

  畏缩着肩膀,惣一没有回答。

  “也没有发烧啊?做噩梦了?”

  母亲拉过惣一小小的颤抖的身体,用手粗鲁的顺着他的后背。嘴里一直重复着“不怕不怕,没事了啊”。

  惣一努力想要推开靠近过来的身体,无奈“恐惧之源”的母亲又强硬的靠过来,还一边说着“不怕不怕,没事没事了,不要怕”,一边钳制住惣一的手臂。再次推开就再次靠近,再推开还是如此。两人顽固的重复着好似推搡的动作。

  母亲虽然是个瘦弱的女人,可终究是大人,小小的惣一败下阵来。浑身无力的趴伏在母亲的身上,她肩膀处凸出的骨头硌得惣一的胸口疼。脸贴在母亲刚洗过,散发着洗发水清香的头发上。安稳的气息缓缓的从母亲的手掌注入进惣一瘦小的身体里。忘记了恐惧的身体平息了下来,乖顺的任由母亲摆弄,躺会被窝里。这一夜,母亲轻拍着自己的后背哄自己睡觉的样子十分温柔,在被泽己的哭声打扰之前,母亲始终陪在自己身边。

  哄泽己再次睡着后,母亲回到惣一的房间,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确定没有发烧的迹象,帮惣一盖严被子就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当然,后来被母亲知道实情的自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打。

  现在想起母亲的温柔的惣一偷偷的笑了。而当时幼小的自己,却是在埋怨着丢下亲生儿子尤自去照顾泽己的她。母亲说如果有喜欢的女孩,让惣一自己决定,她和父亲没有意见。言下之意就是他们不再干涉惣一的恋爱。倘若不是女孩而是男人的话,父母也不会有意见吗?惣一无法想象。

  将最后的整理资料交给高桥教授。教授端祥的坐在沙发对面,酷似“安西教练”的脸严肃的翻了翻惣一整理的资料,然后从中抬起头来说“这是最后的部分,剩下的是检查和注释,你,想来帮忙吗?”

  “我想正式的找份工作。所以不能继续协助您了。”

  惣一毕恭毕敬的回答。协编书籍所得的报酬只足够付清“押一付三”的房租,过年的时候也花用了不少。在外面租房不比在大学里,除了房租,吃穿用度都很费金钱。而且更主要的是,自己不能留在这所大学里。

  “嗯。”

  后思索了片刻,教授站起身走到写字桌旁,拿了份杂志一样的书本递给惣一,重新坐回沙发上。

  拿在手上,是一份《十月》三月份的杂志。

  “我认识的一个人在十月杂志社做主编,我顺道就介绍了你。是一份编辑的工作。你可以看看这本杂志了解一下。”

  《十月》是国内很有名的文学性质的杂志,主要登载中篇小说、短篇小说、散文、剧本、诗歌等文学作品。

  “你想去的话,我就给那个人打个电话”

  惣一没有说话,他不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能力能够去尝试这份工作。

  “你可以去试试。”

  看出惣一的犹豫,教授鼓励的说,脸上浮现出“安西教练”招牌的笑容,“不要太有负担,去试试吧。”

  “嗯。”

  惣一咬着嘴唇答应。

  “听说你搬出校园里了?”

  不是责备的语气,但惣一却惭愧的低下了头。

  “嗯。”

  “安置好新住处了?”

  “安置好了。”

  “惣一?抬起头来。”

  惣一抬起头,“安西教练”笑得更慈祥了。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我知道。”

  说着惣一又不自觉地低下了头。教授爽朗的笑声萦绕在耳畔。

  “你真是酷爱低头啊。抬起头来不是更好一些吗?”

  尽管是疑问语句,却是肯定的口吻。老人亲切的规劝自己。

  告别了教授,惣一独自漫步在幽静的校园里。在未知名的道路上呆呆的走了许久。

  打电话的时候教授没有出言回避,在介绍惣一时,用的是“性格惠朴沉实,幽闭认真,心思细密”的词组。在听到这些词汇是用来形容自己时,惣一不禁羞愧的皱起眉头。老人样子敦厚慈祥,为人却很严厉。那么自己真的是那个样子的吗?

  不知为何,惣一现在的心情异常平静。慢悠悠的走着,心里隐隐的期待着什么,脚步不由自主的踏上熟悉的道路。

  穿过林荫的幽径,灰色的建筑物映入眼帘。明明曾经仓皇逃离了这里,如今却又怀念的再次回来这座古老而舒适的宿舍前。抬头望向二楼那个熟悉的窗户,不知道那里是否已经有了新的主人。住在里面的人又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走到小花园树荫下的石椅旁坐下,三月中旬的地面遗留着些冬天的残雪。惣一并拢的伸展开双腿,左右晃动着脚掌。再度注视着那个窗口,那里面有过的泽己的身影,和昏黄灯光下埋首于书卷的自己。在那里,泽己曾抱着自己,在自己耳边低诉着“我喜欢你”。

  回来之前,母亲曾要惣一代她问候泽己,自己答应了。回到公寓里的惣一,盯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那个熟悉的名字。想听到泽己的声音,手指却迟迟不肯按下拨通键。

  泽己还愿意听到这个狡猾地逃离他身边的男人的声音吗?恐怕他连看到惣一的名字都会厌恶吧。惣一怯懦的想,时间就在干坐中度过了。

  想去见他,想听他说话,想看到他的脸,听到他的声音,可若实际与他见面、说话又觉得恐惧。

  结果,磨蹭到了晚上九点半,自己还是没有决定。

  自己不说话就不能传达母亲的问候。自己不说话的话•••可以发信息给泽己,这样就不会害怕与泽己直接对话。想到这,豁然开朗的惣一马上编辑了一条信息,“最近还好吗?春节回家时,母亲要我代她嘱咐你,多注意身体。”简短的几个字,惣一读了又读,满意了之后,点击发送。

  合上手机握在手里,等待着回复。

  时间一分一分的流逝,泽己的回复始终没有过来。惣一渐渐变得焦虑,泽己是没有看到吗?还是•••

  第二天坐着醒来,睁开眼睛,拿起手机查看。

  没有未读信息。

  不意间胸口一热,眼泪跟着涌了出来。自己为什么在哭呢?只不过是一条短信而已啊。能说明这个哭泣的理由的言语,惣一一句也说不出口。

  像是感受到那时的心痛般,惣一用手捂住胸口。感到周围似乎有一股视线,于是四处搜索了下,果然发现一个人影,想要仔细看清时人影已经离开了。那背影有些像泽己,又有些不像。

  走出校园,惣一留恋的望着校门里。

  偌大的校园,想要遇见一个人真的很难。从前的自己总是能够在校园里的各个地方偶遇泽己,食堂、澡堂、自行车停放处、还有去图书馆的路上。那些偶然一定让某人费尽心机,否则此时走到两腿酸痛的自己,应该就不会那么失落了吧。

  最开始上班的第一周真的是手忙脚乱。杂志社里的气氛很和谐,是惣一自己在焦头烂额的改着原创小说,总是通不过主编那关。下周开始,自己就要独立开发和培养负责的原创作者。惣一一边敲着键盘一边想,计划的工作正在如火如荼的展开,而自己却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真是要加把劲了。

  来杂志社面试时,主编提出让惣一写两篇原创文章。回去后的惣一竭尽心力的将作品创作完成,交到主编面前,得到的回复是“有待提高”,以及试用期半年的录用通知。惣一只得苦笑。

  同事替午休时间仍在改稿的惣一带了份套餐回来,并拍着他的肩膀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再急也要吃饭”的把餐点了放到了惣一的面前。见此情况的主编走过来,同样拍了拍惣一的肩膀说,“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呃•••是。”

  惣一无力的想,自己的稿子已经被毙了两次,严厉而仁慈的主编不知道何时才肯为自己放行。

  吃着饭的时候,惣一收到了直野的信息。

  (工作怎么样了?过段时间我可能会过去“检查”你哟——)

  惣一十分惊喜,回复(什么时候?要呆多久?)

  (大概两个月吧。先是参加4月末的电影节,然后我个人还要多呆一段时间。)

  直野最近一段时间拍摄的,是上次说过的关于旅行的那个吗?

  惣一边想边回复(什么时候到?我去接你。什么电影入选了?)

  (不用,是跟剧组的车一起。等忙完了公事,我再去找你——)

  直野马上又补了一条(就是上次说过的那个艺术片。)

  惣一开心的笑了起来,(恭喜恭喜啊,大导演。)

  (呃,你别挖苦我了。总之,你要等我的短信喔——)

  脑中浮现出直野害羞的骚着后脑的画面,惣一就觉得好玩。

  (嗯,静候佳音。)

  同事看见惣一兴奋的表情好奇的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惣一回以微笑。心里面却忖度着,如果当初自己向直野推荐了泽己,那么现在入围电影节的男主角是不是就是泽己了呢。

  六月末,结束完公事、顺道来“检查”惣一的直野在电话里说“要带女友一起来”和惣一见面。挂上电话后的惣一就好奇的猜想:直野的女朋友会是什么样子的呢?联想到鲁迅先生描写雪莱的句子‘时既艰危,性复狷介•••姿状端丽,夙好静思’,想完便笑着无力地对自己摇了摇头。纵然直野热爱雪莱,也不可能找个雪莱一样的女朋友。浓妆淡抹、环肥燕瘦,人各有志,更无需他人多言,但在惣一的潜意识里,以直野的宽厚,他的女朋友一定不会差。

  站在对面座椅前,看着面前的含笑盈盈的那两个人,惣一呆若木鸡,甚至吃惊得忘记了入座。

  直野的女朋友,正是惣一的高中好友——桐司。

  这两人一定是早就合谋好了。是想给自己惊喜吧。惣一想。还真是效用显著,自己连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你们这•••瞒天过海,暗度陈仓的?”

  直野腼腆地笑着辩解“我早跟你说过女朋友的事,只是不知道你们是高中同学。我一直在她面前以朋友称呼你,没想过你们两个会认识。前些天我向她提起要来看你,桐司好奇地随口问了你的名字,我们才知道你们是高中同学。于是就想说让你惊喜一下。”

  说话的时候,直野时而面对惣一,时而望向身旁的桐司,不会让任何一个感受到冷落。这就是直野。

  “恭喜恭喜。什么时候开始的?”

  跟直野说话就会很放松。惣一无意中设想,如果与父母之间若能像直野这样,那么自己与他们的关系恐怕就不会像而今这样僵硬了吧。

  “去年我不是说正在拍一个关于旅行的艺术片吗?她是剧组请来帮忙的美工,当时她在外地。我们半年前才见面。”

  “这样啊。”

  桐司一直没有说话。高中毕业后就再未联络过,恐怕她也觉得有些疏离吧。看见惣一在看着她,桐司和惣一异口同声的说了“好久不见”,然后同时都笑了。

  她虽然是个从容慧质的女性,却也和惣一一样,面对稍有疏离的人缺乏说话的艺术与技巧。这种拙劣的相似倒是让两人共鸣般的感觉亲近了些许。

  在直野的带动下,三个人渐渐话多了起来,还调侃惣一高中时期的穿着,总是我行我素,常被同学老师叫做“奇装异服”。桐司虽然句句“挖苦讽刺”,惣一却仍能听出她语气中的怀念和愉悦。

  “我们大学时排演的电影,你还记得吗?”

  直野说得很高兴,眉角飞扬的神色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代。

  “记得啊。”

  “那时电影出来在艺术节给全校播放后,大家都说你这个男二号风头都盖过了男主角。还有好多慕名而来的情书被我私下代你婉拒了。我当时都不好意思对着那些伤心的小女生再说些什么狠话。你叫我说的那些我一个字也没说。”

  惣一喜欢同性,直野、桐司都很清楚。无法喜欢女性的自己,那段时期经常要麻烦公认“好脾气”的直野代替自己拒绝那些恋慕而来的女生,因为自己根本不想面对着她们。

  性格温和、冷静的直野,随和的外表有时也会冒出辛辣而严厉的词语。有一次惣一不知自己言辞尖利,刺伤了一个前来表白的女孩。知道后的直野严厉地怒斥惣一“不要随意漠视或践踏一个人的心情。你丝毫不想去了解她们,只注视你喜欢的东西••你要知道,你并不是唯一的受难者。”说归说,第二天的直野还是会不辞辛苦的为惣一奔走。

  “桐司也说喜欢你那个角色喔——”

  那是一种自豪的神情。桐司认同的频频点头。

  “当然啦,因为那个角色的原型是我嘛。”

  说着闹着,直野与桐司相视而笑,他的眼睛里饱含着暖意。

  桐司无力吐槽的表情似怒非怒,充满了童真的色彩。惣一在她的脸上仿佛看见一道五彩的光,穿着淡粉色的衣衫的桐司如同站在时光的彼岸,岁月静好。

  直野和桐司在惣一面前并没有表现出特别亲昵的动作,乍看之下更像一对相守多年的伴侣。这并不表示他们的爱已不热烈、不激荡。太过甜腻粘稠的恋情,如同小孩子玩过家家酒的游戏,要好时甜蜜如糖罐,一言不和便面红耳赤,一拍两散。大难临头,各奔东西。惣一不是没有见过那样的例子。

  他们的恋情,是沉实且从容不迫的。相信有彼此在漫漫的时间里相依相伴,不慌不忙、气定神闲、轻盈端庄。惣一觉得,他们两个就像围坐在篝火旁的旅人夫妇,守护和珍视着心中的火苗,安之若素。可以豪放的喝完杯中酒,唱过一曲歌,仍能淡然的面对曲终人散的苍凉,温情的为彼此以爱取暖。

  与直野和桐司在地铁站分别,并约定了日后再聚。与惣一挥手道别后,两个人悠然的牵着手漫步着,渐渐消失在人潮熙攘的喧闹夜街中。惣一坐在地铁上,想起自己没有问直野电影节的情况。不过从他的片言碎语中也大概猜到了些结果。回忆着那两个人飞扬的神采,惣一在一群面无表情的上班族群中,为他们展露出稀有的笑颜。

  偷眼看着身旁的人,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个吧。浑浑噩噩的、目光呆滞的过着每一天。自己也好想像直野和桐司一样,有着一个面对人世苍凉也安之若素的爱人。有没有一个人能够包容自己哪怕再羞耻的样子、再沉闷的性格,也愿意与自己执手偕老呢?会有这样一个人吗?

  惣一想到了父母、博司、暗恋过的男孩、恋慕过自己的女孩。父母不会陪伴自己一生,那些不曾真正理解过自己的人也是不可能的吧。还有直野,但他有了桐司。

  泽己。这个自己一直回避的名字。

  泽己见过自己最羞耻、冷漠、邋遢的样子,却依然对惣一说“我喜欢你”,甘愿的做着惣一身边静默无言的存在,像一只忠顺温柔的护卫犬。但是现在的泽己恐怕不会再愿意陪伴着自己了吧。现在的他还好吗?是否有好好的生活着•••惣一控制不住的遐想。

  在公寓附近的车站下了车,在站台看见了一个很像泽己的背影之后惣一吃了一惊。对方回头时才发现是弄错了人。

  心脏持续激烈地跳动着,只不过是一个很像泽己的人而已,自己竟会如此惊动。上一次看见那背影是在什么时候?

  应该是半年前了吧。泽己现在在做什么呢?

  好想见他。见到他就走。惣一决定后,立刻换乘了去泽己所念大学的地铁。

  再次坐在地铁上,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情竟会如此的轻盈愉悦,好几次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正在偷笑。因这无法停止的悸动,惣一的脸颊、身体,甚至连手指都开始热起来。

  走出地铁,身体的热量仍冷却不下来。惣一沉默的往前走着,进入校园,直到看到泽己的宿舍楼。停下了脚步,再次向前走,走了一小段路后,又停下脚步,之后再次开始向前走着,这种同样的事情重复了好几遍。每一次后自己的脚步就变得更慢。

  想要见到他的冲动不断鞭策着自己,可脚步仍没有迈出一步。

  刚才还极度想要见到那个男人的惣一,现在却害怕看到他本人。泽己说不定已经交了女朋友。不想看到泽己被女人夺走。突然感到一股焦躁的情绪,惣一急切的望着宿舍楼的门口,期待泽己能够从那个门口走出来,或者从那个门口走进去。

  泽己会不会发现自己呢?如若被发现,自己一定会仓皇逃走。泽己会来追吗?惣一摇了摇头,那么不让泽己发现就行了,可是•••好想拥抱他•••脸颊湿润了,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双手覆盖在脸上,不想去承认自己哭泣的理由,但终究还是承认了。

  笨拙的自己,用了这么长的时间,才终于做出了结论。

  去见他。

  惣一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声音。他飞奔向宿舍的门口。

  踟蹰的坐在宿舍空荡的走廊上,心情沉重的像铅块。仰头望着飞蛾愚昧、固执地围绕着荧光灯打转,周围是抱着书本陆陆续续去上晚课的学生,纷纷向惣一投来好奇的目光。

  事到临头惣一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泽己的寝室是几号房间,也从来没有来过他的寝室。一直是泽己像橡皮糖一样粘在自己的宿舍里,打扫卫生,逗自己开心,陪自己度过那些寂寞的时光。

  询问了宿舍里的学生,被告知三、四年级的学长都搬到了四楼和五楼,于是上了四楼再次找人询问,那个人告诉惣一“泽己住在419。他可能洗澡去了。”走到门牌为419号的门前,用手指抚摸着房门,就如同触碰到了泽己,然后靠着它坐在地上。

  移开盯着荧光灯的视线,眼角余光感觉有人影出现在四楼的楼梯口,惣一转过头,目光追随着三个人影慢慢走近,逐渐清晰,是泽己、阳义和清明。

  和惣一的眼光一相遇,其他两人略带惊愕地朝惣一微笑说“惣一学长!”

  惣一凝视着泽己。尽管有过那一段不愉快,但泽己还是没有对惣一视而不见。

  “有事吗?”

  好久不见的泽己一手提着装着洗浴用品的袋子,声音依然温柔,眼睛清澈的俯视着坐在地上的男人。

  惣一抱着膝盖看着这样的泽己什么都没说。

  “呃•••我们还有点东西忘了买。惣一学长,你们先聊。”

  阳义说着看了看泽己,又转向惣一点头微笑,然后跟清明一起离开了。

  惣一依旧没有说话,泽己也没有。

  “惣一学长•••”

  忍受不了沉默气氛的泽己开口,声音在瞬间戛然而止。因为惣一用手拽着他的裤脚,泫然欲泣的仰头凝望着他。

  “惣一哥•••”泽己用像安慰小孩子般的口吻蹲在惣一身边,爱怜的看着惣一的动作,迷恋般的用手抚摸着惣一的头发。这熟悉的动作让惣一忍不住落泪。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

  惣一哽咽的说不出话。

  “我•••”

  这次不是因为哽咽。惣一知道一旦说出了口,自己就再不能抽身而退。

  “我•••”

  •••我来这里,是为了见你。喜欢你,自己要怎么说出口。

  “你•••?”

  泽己引导地问向惣一。

  “我•••在等你”

  惣一的声音充满了无助。泽己却步步紧逼。

  “等我做什么?”

  虽然不是严词以对,但泽己的语气强硬到让惣一惶恐的打了个寒颤。

  惣一蹙起眉头。放弃似的垂下头,手指却依然死攥着泽己的裤脚不放。不能再给胆小的自己有机可乘,惣一鼓足了气力。

  “我•••”

  没有防备的,身体被人轻轻地抱住了。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却被泽己用柔和的声音打断“这里是公共场合,我们到寝室去说吧!”

  惣一点点头,低着头任凭泽己牵着自己。

  打开房间的白炽灯,干净整洁的寝室完全不像三个大男孩住的屋子,确是泽己的风格。第一次到他的寝室的惣一好奇的四处张望。

  泽己放下手中的东西,让惣一坐在床上,将盛着清水的杯子放到旁边的写字桌上,半蹲下身与惣一面对面,静静地等待惣一开口。

  刚才的勇气好像烟雾一样被关在了门外,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般的惣一求救的望向泽己,可他却无动于衷。惣一苦闷地咬着下唇,紧闭上双眼。

  身边一阵微风,睁开眼睛看到泽己已经站起身,害怕他就这样离开的惣一像猫一样迅捷地扑到泽己的身前,用手颤抖地紧抓着泽己胸前的衬衫。

  泽己吃惊的眨了眨亮泽的眼睛。不止泽己,连惣一也惊讶于从来都慢吞吞的自己怎么会有这么灵敏的动作。

  如果说不出口,那就用行动来表示好了。

  踮起脚尖,主动送上自己的嘴唇。那是一个没有技巧的吻,却传达出了惣一热切而无计可施的感情。

  泽己颤抖地抱住不断用笨拙的吻来代替言语的惣一。被热切的情感熏的迷蒙的双眸,从上方凝视着惣一。

  惣一知道自己现在就像一只正在发情的猫咪,伏在泽己的颈窝里,像个孩子似的呜咽起来。说不定自己一直停留在那个寂寞的少年时代,从未长大过••••••

  “我想见你......”

  用脸颊磨蹭着泽己的颈窝。泽己的身体散发出阵阵的热度。

  “对不起,但我还是想见你。”

  眼泪流到了嘴里也顾不上,惣一不断地说着“对不起”。

  “我没有生气,用不着道歉啊——”

  感觉泽己用脸颊轻轻地摩挲着惣一的头发。这个平常看来聪明且沉稳的青年,竟会有如此慌乱不安的举动,这让惣一不禁更加紧张起来。在惣一的心中,泽己就像是一个温柔恭顺的守护在身边,带给人无限安心感的忠犬一般的存在。后知后觉地仔细回想,泽己从未对自己露出过如此慌乱不安的神情,此刻的泽己更像一个需要他人守护的孩子,于是惣一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他,抚摸着他的脑后,就像泽己为自己做的那样。

  “对不起,好像吓到你了。”

  理解了惣一的好意的泽己为刚刚的失态道歉,然后双手托起惣一的脸颊问,“你想见我吗?”

  惣一重重的点点头。掩饰不住浑身的颤抖,却还是忍着不让自己逃开。

  “为什么?”

  泽己的目光求索的直视着惣一的眼睛,毫不留情的,不给惣一任何狡辩的机会。

  惣一抖动了几下嘴唇,发出没有声音的回答,听不到声音的泽己仍旧耐心的等待着。

  自己的窘态一定都被泽己看在眼里。就当作是一种惩罚吧!对愚蠢地逃避泽己感情的自己的惩罚。

  “我•••喜欢你,喜欢着你。”

  缠绕在喉头的声音有点干涩,泪水迫不及待地流下来。

  “我很胆小,也很自卑。我觉得不会有人愿意陪在这么无趣的我身边,也习惯独自一人。可是•••可是不擅长和别人相处的我,不知为何,跟你在一起却很自然舒服,而你也没有任何怨言,还很认真的说喜欢我,理解我并认同我的存在•••”

  “那你为什么不辞而别?”

  泽己的视线针一样的穿透了惣一的理智。

  “我怕•••会喜欢上你。我本来习惯了一个人,可你强硬的闯入了我的生活,不想被日后你怨怼,不想被你背弃,我•••不敢确定•••那是不是喜•••”

  惣一咽下混合着眼泪的口水,含泪诉说着,话语零零落落。感觉泽己炽烈的视线正笼罩着自己,想要探出自己的真意。

  当惣一觉悟地想要撤开身体时,肩膀被泽己强硬地抓住了。

  “我会抱你。”

  泽己直面着惣一宣言。

  沉迷地望着面前这个强硬的男子。泽己是要让惣一自己去确认。惣一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后路可退。

  “我要你完全属于我。如果想逃,现在还来得及。”

  坏掉了似的拼命摇着头的惣一,“我不会逃”的话语屡次从吼间流泻而出。

  “你会很辛苦。”

  半威胁半警告的示语。这是他给予自己最后的逃脱机会。

  惣一决然地环抱住泽己的腰,轻轻贴近代替自己的回答。

  泽己小心翼翼的将惣一压倒在床上。惣一的瞳孔不停的游移,迷乱的身体轻细地颤抖。

  泽己用嘴唇轻轻吸吮惣一的唇瓣,手掌细细摩挲着惣一的肩头,然后将温热的脸深深地贴在惣一起伏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的气息。这动作让惣一莫名地安心,抱着泽己小小的头,手指间尽情感受着泽己传递给自己的温柔与爱意。

  舌叶再次被缠绕住,喉咙深处泄露出艰涩的支吾声。衬衫的扣子被解开,一只宽厚柔软的大手伸了进来,摘弄着惣一胸前的红点。

  “不要•••”

  惣一的低诉着恐惧,恳求地环住泽己的脖颈。

  “泽己•••”

  啜泣地呼唤泽己的名字。难以排遣的兴奋寻求着宣泄。

  脱下惣一身上最后一件衣服,泽己分开了裸身的惣一的膝盖,湿热的粘膜包裹着惣一的分身上下蠕动。

  在泽己口中解放的惣一,沉浸在空灵的快感中。当感到自己某个羞耻的部位被一种湿滑温热的东西舔舐时,惊觉的发现那个东西就是泽己的舌尖。

  “不行泽己,那儿很脏。”

  惣一想用手拨开泽己的脑袋,却怎么也办不到,反而被泽己用手钳制住腰际无法移动。

  “快停止,泽己,那里很脏•••泽己。”

  无视自己的抗议。泽己根本没有要停下的意向。当惣一泣不成声时,泽己终于抬起头来。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那里很脏你不知道吗?”

  惣一含泪愤怒的控诉着。

  “没有润滑剂•••这样能让那里柔软一些,你就不会那么辛苦。”

  放生大哭的惣一被泽己轻抚着眼角。

  “不要难过,我并不觉得脏啊。”

  “骗人。那里怎么可能不脏。”

  “那里有你的味道啊,即使是脏的,也是我渴求的。”

  为什么泽己要为自己做到如此的地步呢?自己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对别人这么做。自私软弱、胆小如鼠的自己值得泽己这么付出吗?如果这就是泽己深刻的爱,自己粉身碎骨也报答不了。

  将精液涂在惣一的后穴上,泽己的手指不断来回地在内壁中爱抚,坚持的等到那里足够柔软之后,才缓缓地进入惣一灼热的内部。即使泽己已经小心万分,惣一还是疼痛不已,感到相连接的部分在急剧的紧缩。

  “唔”

  被紧箍的泽己痛苦的闷哼。

  泽己想要用亲吻来让惣一紧绷的身体慢慢松缓下来,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下了动作,头部尴尬的悬在惣一面前不知如何是好,接着佯装无事地微笑着。

  知道泽己在顾虑什么,惣一毫不犹豫地贴上自己的嘴唇,伸出舌头探进泽己的口腔之中。果然有一股腥涩的味道,那是自己的精液留在泽己嘴里的味道。惣一用舌叶爱抚着泽己舔舐过自己密穴的舌尖,所有的苦涩愿与他一同分享。

  挣脱开惣一的唇,泽己皱紧眉头说“你不要勉强。”

  “我不勉强。”

  饱含深情的亲吻让惣一的身体渐渐柔软下来。这时,泽己缓缓地摇动腰身。

  “啊•••啊•••”

  在逐渐激烈的晃动下,惣一扬起头发出高昂的叫声。

  用手紧紧捂住嘴巴,抑制那些不断从自己喉咙深处流泻出的媚声。每一次泽己挺进的时候,惣一就像一只溺水的猫在湍急的海浪中随波逐流。紧紧拥住泽己的肩膀,他是自己的彼岸。

  屏住呼吸后,随着身体细细的痉挛的两人同时吐出了欲望。

  等待惣一的气息平稳下来,泽己再次缓缓地进入惣一灼热湿润的内部。当彼此汗湿的身体紧密的结合在一起的时候,惣一感受到身体传来和第一次进入时的痛苦截然不同的细细震动,仿佛卷起汹涌澎湃的感情在身体里潮汐。

  惣一全身瘫软的靠在泽己肩膀上喘气,腰内部一阵一阵地抽痛,全身酸痛不已,尤其是接受泽己的那里像要被撕裂般的疼痛。

  “舒服吗……?”

  想要确定泽己是不是满足。为了泽己,惣一觉得,不管多么羞耻的话现在的自己都能说出口。

  泽己温柔的拨开惣一因为汗湿而黏在额前的头发,微笑点头。

  “我还以为,自己会昏过去。”

  惣一舔了下干燥的下唇,抿着嘴羞红了脸。

  泽己浅笑着把惣一抱进怀里,轻轻摇曳着两人的身体。

  下腹感到一片炙热,是泽己又有了反应。惣一羞着赤红的脸颊凑到泽己的耳边低语“还要做吗?”

  泽己摇摇头。

  “那样你的负担太重了。”

  “我没关系的。”

  惣一不想让泽己忍耐,他想让他舒服。

  结果泽己还是摇了摇头。

  “不要逞强。你已经很痛了。我能够感受到。”

  在沉默的等待泽己的高昂冷却的时间里,惣一像要将自己揉进泽己的身体里般紧抱着他,这份真实的温暖,是平凡不争的自己无上的荣耀。

  “好热•••”

  惣一低语。泽己放开惣一,独自下床走进卫生间,不一会儿端着脸盆出来。向盛着冷水的盆里倒入适量的热水,拿出毛巾,侵在温热的水里,绞得半干后,细心的帮惣一擦拭湿黏的身体。

  看着泽己手里的动作,温热的毛巾传至肌肤的感触,有种比快感还要幸福、温暖的感觉在惣一的身体里游走,最终驻足在内心的深处。

  为惣一擦拭完身体、穿好衣服的泽己才着手擦拭自己。

  两个人无所事事地依偎在窗边,像个顽皮的孩子似的手托着腮,摇晃着小腿。泽己伸手打开了电风扇,调到最小一格。

  外面的天色渐渐昏暗,盛夏的阳光偷偷躲进了高高的深山里,隐匿了行迹。看着被外面的风吹得飘摇起来的窗帘,泽己苦笑着说“我们没有拉上窗帘。”

  “嗯。”

  惣一点头。

  “也没有锁门。”

  那种情形下怎么都顾不上那么多。惣一理解的再次点头。

  泽己伸出手撩起惣一被风吹乱的刘海,愧疚的说“如果我说我是故意这么做的,你会生气吗?”

  故意?为什么?

  惣一疑惑的歪着头看着泽己。

  泽己转开视线,望着远方说“在做之前,我就在想,如果再让你找到可乘之机,你一定又会动摇。所以在你反悔之前,我一定要先得到你的身体。这样你就可以自觉对我的爱。不过我还是违心的给了你机会,没想到你却没有逃。”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在做的时候,我想如果此刻有人无意中闯进来,看到我们在做的事,这样你就百口莫辩,再也没有退路了。”

  泽己两手的食指来回的绞着。

  “我没有自信一直被你讨厌的我有一天会得到你的爱,本来的我只是希望能够陪在你的身边,可一旦在你身边了又想要拥有你。你虽然很胆小,却也很软弱。我利用了你的软弱,强硬的让你一点点地接纳我,就在我以为快要得到你而暗自狂喜的时候,你狠狠的离弃了我,将小丑的我打回原形。”

  颤抖的吸了口气,那晚的情景仿佛再现的横亘在两人之间。

  “我已决定放你自由,强忍着想要联络你的冲动,告诫自己,被你讨厌的我应该永远消失在你的视线里。可你却主动出现在我面前,还说喜欢我。我不禁又心生动摇。”

  泽己的头低的更深了。惣一抱过他的头在胸前。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强大、那么无私,我也很狡猾、很卑劣。即使我将身心都奉献到不甘心的程度,你仍无法甘心情愿•••”

  渐渐地胸前一片湿热,是泽己在哭。

  惣一凝视着泽己颤抖的肩膀一阵鼻酸。这是自己的罪孽,让泽己如此深切的感到不安与自责。没有真切明了地表达出自己的感情,是自己的脆弱,让泽己沦陷在自己的胆小和反复之中。对泽己的怀疑,无法让泽己全身心的信任自己,这些都是自己的错,他只是无辜的做了自己的替罪羔羊。

  惣一爱怜的将泽己的头贴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我爱你。不论要我怎么样,我都不会停止爱你。同样的,不论你是什么样子,我也不会停止爱你。”

  泽己抬起头,孩子般清澈的双眼深情地凝望着惣一。

  “不管你再狡猾卑劣,我都比你更甚。你很善良,绝不会对别人做卑鄙的事。是我,践踏了你心里的净土•••”

  •••让你以为做了卑劣的事,惣一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

  不安的是泽己,可哭的人却是惣一。

  这次换泽己抱着惣一,两个人相互慰藉地轻抚着对方的脊背,引得彼此一阵愉悦的轻笑。

  惣一想起泽己从小到大的各种样子,可爱的、调皮的、任性的、温和的、宽厚的、沉稳的、失措的、慌乱的,不管呈现出哪一种样子,他都让人感到厚朴沉实,且令人珍惜。

  “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们一起回家吧!”

  惣一眼含暖意的说。

  “回家?”

  泽己有些不解。

  “嗯,回我的家,告诉父母,你是我的恋人。”

  泽己激动的视线,带着童真、愉悦的神色。惣一腼腆的笑了。

  “之后再去我家,告诉我的父母,你是我的恋人。”

  泽己肯定的阐述,笑着拥抱住惣一。

  泽己送惣一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刚打开房门,就看到阳义和清明像战士似的站守在过道一边,好似窥得天机一样的笑容看着泽己和惣一。

  沉浸在喜悦的氛围下的惣一和泽己完全忘记了这两人的存在。

  “我们因为担心某些人的幸福,所以好心的回来看看情况,却不小心听到了些不太和谐的声音,比如急促的呼吸和激情的呻吟。没办法,为了这个社会的和谐,我们两个只好自觉的守在这附近不让好事之徒来打扰某些人。”

  阳义眯着眼睛陈述,“从始至终”,故意铿锵有力的加上注语。

  惣一觉得耳朵都烧热了,好想钻到地缝里去。

  “你们•••”

  没等泽己说完,清明就抢着泽己的话说“虽然现在是晚课时间,但你知道,总有些人是不上晚课的。”

  “你们就不要企图做无谓的抵抗啦。”

  阳义做了最终审判。

  “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

  泽己厚脸皮的与他们周旋。惣一在一旁看着三个人你来我往的样子觉得好青春稚气。

  “你们想怎么样?”

  泽己妥协的说。

  阳义眼露得意之色的用手指着惣一。泽己立刻挡在惣一的面前,皱着眉露出凶态,狠瞪着两人。

  但是那两人完全不吃他这一套,说“我们下半年的伙食就全靠你了。惣一学长也要不时来作陪喔——”

  “多谢招待——”

  吃定泽己的那两人说着“该去上晚课了”,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泽己只能无可奈何的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大喊道“等你们到了,晚课也结束了。”随后调侃的笑说“真是一群狐朋狗友啊。”

  坦白了恋情后,双方的父母都无法接受自己儿子有个同性恋人的事实。泽己的父母甚至停止了对泽己学业的资助。于是不肯妥协的他只好走惣一的老路,靠着给人做家教和奖学金继续攻读学业,惣一也想分担些,却被泽己拒绝了。说着“我必须自食其力,将来还要养活你这个老人家呢!所以,请不要娇惯我。”的泽己用食指轻轻骚着惣一的下巴,调皮的挑逗着年长的恋人。

  至于惣一,更被母亲严令彻底消失在这个家里。那天晚上,泽己抱着沮丧的惣一安慰“他们是你的父母,不管你做了什么,总有一天他们会缓过神来,谅解你的。你要相信他们,给他们一些时间。”听着好像天使的呢喃般的话语,惣一释怀的点了点头。

  刚刚下课,泽己就跑来帮忙惣一搬运收拾的东西。都是少年时代的遗留物,一直放在老家,现在又被移挪到自己这间狭小的公寓。

  “惣一?”

  惣一将少年时代喜欢的光碟和磁带整理好放到收纳箱里,听到恋人的呼唤便抬起头来。修长的男子朝自己走过来,手上拿着一本薄薄的书册。

  从它的封面和大小,惣一知道那是自己高中的毕业纪念册。

  “啊——高中时代的•••”

  不等惣一说完,泽己就擅自打开纪念册,翻到惣一班上那一页,眼睛来回搜索了两秒。

  “找到了。”

  泽己轻易从众多学生中找出惣一,用修长的手指指着照片中的当事人。相片里的惣一比现在稚气许多,表情也比较僵。

  惣一拿过纪念册,自顾自的找了一会儿,指着其中一个女生。

  “这个,就是桐司。”

  然后把纪念册凑近给泽己看。

  “是她啊,她就是直野的女朋友?”

  “嗯。”

  常听惣一把“直野”挂在嘴边的泽己,一度还因为这件事而吃醋,现在直野和泽己两个人倒成了“哥儿们”。自己从前的判断果然不错。

  眼角瞥到了个熟悉的面孔,惣一来不及掩饰自己的心思,恰巧迎上泽己的视线。泽己安慰的用手轻抚惣一的头发,朝惣一的脸颊偷亲了一下。

  “下面来找你说的那个你暗恋过的人好了。”

  就算自己不说,泽己也总能体贴地理解自己在想些什么。

  “可不许看名录。”

  “绝对不看。”

  搜寻片刻后,泽己便指着照片上的一个男孩说:

  “是他吧?”

  答对了。

  “你怎么知道是他?”

  泽己好像奸计得逞了似的等不及的说“因为只有他像我啊。”

  这是泽己的方式,轻描淡写的调侃岁月的悲伤。

  不过……泽己喃喃的说“我觉得还是原装的好。你觉得呢?”

  惣一忍不住逗弄面前这个大言不惭却可爱的男人,于是扭开头。

  见自己不理睬他,泽己又说“你不相信啊。等我回家拿我高中的毕业纪念册给你看。保证你会爱不释手,因为我从以前就是个非常出色的好男人。”

  看他调皮的样子,令惣一不禁大笑出声。

  惣一想那个男孩现在或许也过得很幸福吧,和他的女朋友一起。

  看到惣一若有所思的模样,泽己的神情顿时变得非常正经,撅起嘴故作生气的问“你是在想他吗?”。

  如今,自己已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安定的住所,虽然局促,却很温馨,一个与自己执手偕老的伴侣。生活依然很艰苦,甚至比从前更容易寂寞,而自己却非常享受这种寂寞,这算是一种好事吗?想起母亲骂自己“不知羞耻”,纵然自己不知羞耻也好,卑劣也好,不管别人怎样说自己和泽己不正常、不合适,就算如此也无所谓,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也不想离开。没有时间沉浸在感伤里,自己一定要坚强起来,为了用一颗同样珍贵的心爱着泽己,自己愿意去改变那些胆小的部分。

  惣一笑而不语,泽己缓缓眯细了双眼,伸出手紧紧搂住惣一,贴近胸口。

  “幸好,幸好在你身边的人是我。”

  听到耳边低沉的呢喃,惣一说“幸好在我身边的人,是你。”

  合上纪念册,作别那个寂寞、炎热的少年时代,惣一主动伸手握住年下的恋人温厚的手掌,轻轻贴在脸颊上。

  番外 荆棘王冠

  “你是我初吻的对象喔——”

  红色的樱唇落了下来,跟泽己的叠在一起。

  回忆的合上眼帘,与沾染着浓郁情欲的吻不同,泽己的初吻是清淡的。施吻的人不仅是自己的亲戚,而且是同性。那个宛如月光一般的少年,现在应该称其为男人了吧。而那个吻所留在心口上的感觉,不管多久,仍让泽己悸动不已。

  睁开眼睛,弥臻涨满情欲的湿润眼眸自上而下的凝视着自己。泽己总觉有一丝违和感,拉开弥臻环抱着自己的身体,她的眼中立时染上一层怨怒。

  “你刚才走神了,是我的话勾起了你的回忆吗?”

  语气像是在挑衅,又像是在撒娇。

  “你的初吻给了哪个漂亮女人?”

  弥臻轻轻的歪了一下头,长长的黑发如细细的丝带飘落下来,目光逼视着泽己。

  •••不是女人。泽己淡淡的笑了。

  “不是很漂亮的人。”

  “那你为什么要亲她?”

  红润的小嘴嘟嘟着。

  “我是被动的。”

  “啊——”弥臻蹙起优美的眉线,“真可怜。被别人强吻。”嘴角挑逗的扬起,“现在让美女来安慰你一下吧。”

  浓厚的吻又降落下来,单手环绕住泽己的脖子,另一只手不安分的游移着。阻止她想要进一步行动的手,泽己撤开身体。

  “怎么了?”

  松开嘴唇的弥臻脸上蒙上了不满的神色问。

  “嗯?”

  “你今天有点不对劲。”

  用手捏住泽己的鼻头摇晃,撒娇的样子十分可爱。

  弥臻是个聪明的女孩,成熟美丽而且心思敏锐。两个人一直是好友的关系,某一天弥臻突然吻了泽己一下,冰凉柔软的嘴唇相触碰的瞬间仿佛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红涨着脸说“要是不趁别人之前先把你抢到手,我会追悔莫及的。”泽己觉得心脏像要挣脱胸腔的束缚一样激烈的跳动着。

  之后两人的关系开始变得亲密,但仅保持着接吻的程度。每次弥臻希望更进一步的行为而邀泽己去她家时,他都严词拒绝了。泽己很清楚,如果让别人知道在高中女生的家里经常有男人出入的话,是会破坏弥臻的形象的,说她生活不检点。虽然到目前为止她不在意这个问题,但是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泽己不是没有过冲动,但也不想让弥臻过早的受他所累。

  约会就是两人互相探讨课业,有时在图书馆、餐厅,有时便在泽己的家里。父母见过弥臻,泽己也不掩饰的坦白了两人的关系。表面上没有说什么的父母私下警告了泽己不要有过分的举动。泽己明白,他不焦急,他相信和弥臻的未来有无数新天新地会逐一展开,岁月弥长。

  “你是不是想起了那个初吻对象?”

  女友撅着肉嘟嘟的小嘴。刚才还很有兴致的泽己,不知为何,此刻却已觉索然无味。弥臻的脸色忽然变得凝重。

  “我回去了。”

  说完便收拾起了书本,收拾到一半的时候她抬起头来看着泽己问“你不留我吗?”

  “你想留下吗?”

  泽己笑说。他了解她的“计谋”,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想。”

  她赌气的走到自己面前弯下身体,泽己给了她一个满意的吻后,她才往门口那边走去。

  二月了,冬天还没有过去,才下午五点,周围已渐昏暗。推开窗子,等待女友的小小身影出现,从楼门出来的弥臻回过身,朝窗子里的泽己挥手。

  坐回写字桌前,打开电脑,输入一个很久之前登录过的页面,是一个关于同性恋知识的页面。那个月光一样的少年也许是个喜欢同性的人。泽己不敢肯定,幼年的他只无意中在少年的课本里发现过一本同性恋的杂志,当时的自己根本不懂那是什么样的东西。男孩十分紧张,嘱咐泽己不要说出去。

  他越紧张泽己越是好奇,不过自己并没有将那件事告诉任何人。最后一次看见他是什么时候呢?泽己回忆着少年的吻的味道想,应该是初一暑假吧。

  十三岁的泽己独自搭乘长途电车,下车后还要走很长一段路,亦即往少年的家的方向。凝视着窗外陌生又熟悉的风景,他心想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就算去找那个冷若冰霜的少年,他大概也不会跟自己说话吧,更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大姨依旧很疼爱自己,为自己的到来准备得相当周全。泽己知道从小抚养自己的大姨非常宠爱自己,甚至视自己为亲子。

  一看见泽己,少年那如谨慎的猫一样的神情,全身炸着毛,拘谨的目光在泽己身上停留了两秒便继续低下头看书,白皙冷淡的脸颊没有一丝笑意。

  果然。泽己好怀念少年把自己抱在腿上逗玩的时光。可惜那时的惣一哥已经不复存在。

  凝视着他的侧脸,淡色的嘴唇紧闭着。泽己只触碰过那里一次,而且说是被动的。

  躺在少年的床上,枕头里全是他的气息,就如同他躺在自己的身边一样。泽己由于盛夏的炎燥热而无法入睡,闭着眼睛浅眠。感觉房间的门被人推开,还以为是大姨的泽己没有睁开眼睛。忽然觉得有一股浓烈的视线,泽己隐隐觉得进来的人不是大姨,如果是大姨,她会先揉揉自己的脸。而姨父今天不在家,大姨说他要晚上吃饭才回来。那么这个人是•••正在自己疑惑的时候,一阵凉丝丝的风掠过自己的嘴唇,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接着又是一股,泽己这时才反应过来,那是那个人冰凉的、柔软的唇。自己只能继续装睡,害怕眼毛的抖动会被那个人发现,如果被他知道自己醒来,那个人一定会离开,泽己很渴望他能再亲一次。

  胸口好难受,心脏似乎要夺腔而出。泽己摸着自己悸动的心跳,和当时的感觉一样。年少那时的自己不懂那是什么感情,儿时被偷亲的九岁的自己更不可能知道。

  那晚,十四岁的泽己第一次做了春梦,梦见自己抓着少年的手臂,将孱弱瘦小的他压在床上,疯狂的吻着他的嘴唇、脸颊、眼帘和脖子,少年丝毫不抵抗,任由自己为所欲为。醒来的泽己觉得有些不适,而且裤子上那个位置有一摊白浊的粘稠液体,告诉大姨后,就被安慰“这是男孩子发育的正常现象”,让自己不要心慌。

  页面里有一些同性恋交欢时的图片,私密处均打了马赛克。两个男人赤裸着身体拥抱的画面,和那本杂志上的画面如出一辙。下面的文字标注着每个图片的体位的名称。一张图片中受方羸弱白皙的身体被一个强壮的男人压制,被男人抓住脚踝的双腿,被迫分开,高高举起,泽己感到恶心的移开视线。那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脚踝与记忆中的少年的脚踝极其相似,泽己又把视线转回到画面中。那个清冷少年也会和别人这样做爱吗?他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呢?想象着少年被某个男人分开双腿,白皙的皮肤被抚摸,淡色的嘴唇被亲吻•••泽己无法忍受的关闭页面。关闭电脑之前,习惯性的清除浏览记录。父母每天都会检查自己的电脑,如果被发现自己浏览过这样的页面,肯定又是一场不小的风波。

  自己为什么非要研究这种事情不可呢?要使用什么牌子的润滑剂,要达到怎样的柔软程度受方才不会感到痛苦,怎样的体位对方才会更舒服,第一次要如何做好对方的身体和心理上的护理。这些都是为了什么?

  关上电脑爬上床,想要甩掉杂念般的想象着与弥臻热情的接吻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再度想起那个页面里的图片,结果毫无反应的下半身轻而易举就跳动起来。只是这次泽己是幻想着自己压在记忆中的少年的身上,抓住他的手,缓缓地抱住他纤瘦的身体,啄吻着他的嘴唇。

  泽己边幻想着,边用手摩擦屹立的分身。浮现在脑中的,当然是那张静谧而充满洁净感的脸,清淡的眼神如同月光洒在自己的身上。在舒服到近乎麻痹地迸泄出来之后,泽己陷进了深深的沮丧中。

  那个人别说是爱了,就连正眼都不会瞧自己一眼。看着手指上的白浊液体,心中那如同万马奔腾般的感情,连泽己自己也不敢断定它是不是爱情。

  惣一•••这个人为什么看起来总是那么清淡,缺少男人应有的锐利厚重。最初以为那是一种淡泊,后来才发觉那更趋近于一种无情。惣一,这个人也许根本不懂得区辨感情。胸口被抓住了。自己也被那个男人抓住了,被一个连爱情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男人给捕捉住了。泽己无法不被他吸引,无法不去想念他,更无法不去爱怜他。

  分手的时候弥臻问了泽己。

  “你是同性恋吗?”

  泽己有些吃惊,更多的是不解。

  弥臻敏锐的察觉到他的不解,解释说“我在你电脑的清除记录里找到了一个同性恋的网页”,抿了下嘴唇又说“对不起,我利用软件翻看了你的隐私。”

  坐在泽己对面的床上,她继续说“因为你始终不肯去我家,不肯跟我发生关系。你的解释我不能接受,我觉得你是在给自己留后路。可不管我怎么调查你都无懈可击,直到有一天我在你的电脑里找到了那个网页•••我想了很久•••你真的是同性恋吗?”

  泽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如果喜欢惣一这个男人就是的话,那么•••

  “是。”

  弥臻听到泽己的回答,震惊的倒吸了一口气,“我以为你会解释•••我以为你会说•••你曾经全身心的爱过我”她叹息着,“我本来更相信这种分手语。”

  拿起背包,弥臻用厌恶、怨恨的眼神哭泣着说“你让我觉得恶心。”

  弥臻走后。悲伤的感觉在胸口凝结成伤痕,像一个徽章,对自己和那个男人来说,它的意义究竟仅是一线之隔,还是会是一线曙光?未来到底是哪一种呢。

  泽己走进窗边,望着弥臻不回头的离去的背影,玻璃中所映照出的自己,仿佛带着一顶王冠。他想,那个男人的头顶也镶嵌着一顶这样的王冠吧。用荆棘做成的,自伤伤人的王冠。

  安睡在怀中的恋人,这个清淡的男人,平常像一只悠闲度日的猫咪,然而一察觉到危险气息,就会浑身警惕,狡猾的逃走。这个可爱的,胆小的男人,让泽己又爱又怜。

  此刻如此安详的睡在自己怀中的人,六个小时以前刚刚迈入人生中的三十大关。在这个男人三十年的岁月里,最勇敢的一次,恐怕就是站在他自己的母亲面前坦言自己是他的恋人那时。自己虽然挡在他面前,却仍来不及阻止。被狠狠的扇了一记耳光的他,抚着红肿的脸颊说“我爱泽己,不会离开他”,即使被骂“恶心,不知羞耻”仍不退缩。看到他那因为瘦弱而显得更加纤细白皙的颈项,无法抑制的颤栗的身体,泽己温柔的握住他的手,抱住他冰凉的身体,在大姨 “滚,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撕心裂肺的骂声中,搀扶着他离开那个他爱的家。那是自己见过的年上的恋人最勇敢的一次。

  之后泽己抱着那嘤嘤哭泣的身体安慰他很久,惣一才平息下来。泽己不能顶撞受伤的大姨,因为正是自己迫使她的儿子成为自己的恋人而让她受伤的。泽己也不能丢下勇敢的恋人,因为自己爱着他,况且陷他于今天这种惨状的人也是自己。所以自己只能与他一同接受洗礼,共同承担这果实,安慰他,陪伴他。

  这个迟钝的男人用了12年的时间才确认了对自己的感情,自己也用了9年,又怎么会不珍惜、不爱护他呢。

  抚摸着恋人的脸颊,男人抖了抖眼毛,猫一样眯起细长的双眼凝望自己。

  “睡不着吗?”

  “嗯,想点事情。”

  泽己用食指轻轻骚着恋人的下巴说。

  “在想什么?”

  “猫眼”睁大了,可爱的表情让泽己忍不住在他的脸上落上轻吻。

  “在想你昨夜做时迷乱的样子。”

  稍微逗弄一下,小猫果然马上警惕的生起气来,炸着毛瞪视自己。

  “对不起,我忍不住想看你害羞的样子。”

  泽己抱起恋人纤细白皙的身体。

  听到泽己的道歉,小猫逐渐温顺下来,乖乖的伏在泽己的怀中,用细若蝉鸣的声音说“我只是问来当作参考的而已唷,我青涩一点或迷•••迷乱一点,这•••这两种•••你比较喜欢那一种?”

  看来他真的以为自己在想那些事,泽己轻笑出声,像是对恃易碎物品般小心的将他抱到自己的膝盖上,让他的双脚跨过自己的身体。恋人楚楚可怜的样子,胆小、没神经,但自己就是觉得他很可爱、惹人怜爱。

  “你是在担心自己不能让我满足?”

  恋人紧咬着下唇,脸颊通红,他的表情实在太可爱了•••总觉得很好玩,因此泽己一边笑着,一边将那纤细的身体拥入怀中。

  “我喜欢胆小的,又非常勇敢的那种你。”

  恋人脸上浮现出不解的表情,皱着眉心认真的思考着。泽己双手托起他如同晚霞般绯红的脸颊,虔诚的在恋人的额头上献上加冕的吻。

  ----END----

  正文·5653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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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7 22:34:07 |只看该作者
梅纸被这庞大的字数统计震住了【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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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兔酱第二部  在2013-11-8 13:36  送朵鲜花  并说:给版主森森鞠躬,辛苦您了!
眉眉  在2013-11-8 12:01  送朵鲜花  并说:给辛苦评分的梅子送朵鲜花鼓励一下
No zuo no die Why you try? You try you high Give me f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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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8 12:00:14 |只看该作者
我也进来膜拜一下LZ一楼就发5万多字的壮举,给辛苦评分的梅子捏捏手臂,LZ记得去申请奖励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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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兔酱第二部  谢谢,我会的。O(∩_∩)O~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3-11-8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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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8 14:22:20 |只看该作者
猫扑的脑残粉 发表于 2013-11-7 22:34
梅纸被这庞大的字数统计震住了【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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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版主,然后,我郑重道歉,亲自以及亲力亲为的道歉并森森鞠躬,版主您辛苦了(给您捏捏肩)。虽然这文让我写的十分狗血,不过我会去申请首发完结奖励,也不枉您深夜对着电脑为这篇文默默数字数。再次感谢版主的鲜花和金币鼓励。我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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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8 14:23:03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曜月 于 2013-11-10 18:57 编辑
眉眉 发表于 2013-11-8 12:00
我也进来膜拜一下LZ一楼就发5万多字的壮举,给辛苦评分的梅子捏捏手臂,LZ记得去申请奖励喔~


谢谢,我会的。O(∩_∩)O~

我会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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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10 18:57:28 |只看该作者
我想。。。我现在有点儿明白当时小颜看到我的东西的时候的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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辑柔尔颜  在2013-12-1 22:14  送朵鲜花  并说:拍肩,下次让你评分来深入感受一下
很多事情明白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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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1 22:16:50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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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3 11:55:17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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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兔是不是天天在看{:soso_e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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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3 12:09:23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眉眉 于 2014-1-3 21:12 编辑
采菊的大叔 发表于 2014-1-3 11:55
耽美R18日漫的即视感
兔兔是不是天天在看


HA HA HA被你发现了 哈兹噶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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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菊的大叔  在2014-1-3 14:00  送朵鲜花  并说:表羞涩=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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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3 12:11:04 |只看该作者
呼唤版主大人,偶想排下版。嗯,给我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吧!(哈哈,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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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月  哟西!此单窝接下了!敬请期待编辑后效果!!!=V=  发表于 2014-1-3 1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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